柏青没有说话,他笑笑。
这时房门被人用钥匙捅开,进来的女孩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模特。柏青向透透介绍说:“这是我的室友,我们合租这套房子,一人一间,厅和厨房共用。她是个模特,外号沙漠之狐,人很爽。”
女孩向透透伸出手来,她们握了握手,女孩的眉宇间的确有一股狐仙之气。
女孩进了她自己的房间,但是没有关门,不一会儿传出隐隐的音乐声。柏青和透透又聊了一会儿,便决定出去吃饭,想来想去却没有想出去的地方。透透笑道:“怪只怪我们两个人的嘴都太刁了。”
柏青道:“不如我给你下点意大利通心粉吧,挺好吃的,是我看家的菜。”
不等透透说好,沙漠之狐突然从房里伸出头来,“拜托柏青,下多我一份。”
柏青道:“想得美。”
女孩说:“不给我面子是不是?不记得你还吃过我的水果沙律是不是?”
柏青道:“好吧,你赶紧出来打下手。”
女孩体轻如燕地跑了出来,他们在灶台前训练有素地烧水,开肉酱罐头,准备通心粉,他们有商有量,配合默契。有时头顶着头,发丝几乎交错在一起,他们看上去快乐极了。透透陡然间感到自己的多余。
好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龟田打来的,他关切地问:“你的,没事的嘛?”
透透回说没事,她关机的时候,看见柏青就站在她的对面。柏青说:“是他打来的吗?”
透透说:“是。”
柏青说:“他好像挺关心你的。”
透透仍说:“是。”
柏青又道:“找到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也很不错。”
透透笑道:“谁说不是呢。”
透透最后没有吃意大利通心粉,她推说有事必须马上离开,离开时柏青和沙漠之狐都出来相送,依依惜别的样子。
黑色的佳美车离开了广告人社区,看到柏青的 现状透透很是安心。可是不知为何,忍了很长时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片刻间流了出来,它尽心尽意地小溪般地流淌。透透觉得汽车的挡风玻璃模糊一片,可是天空万里无云,骄阳似火。
透透觉得她并不悲伤,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可是她终于告别了她的青春时代,并且,她没有跟她相爱的人结成婚,没有跟她喜欢的人发生任何故事,也许值得庆幸的是她毕竟找到了一个金矿,然而惟有找到金矿之后你才会发现它是怎样的黯淡和无趣,你会更加深切地感觉到你其实一无所有。 戴晓明是突然被“双规”的。 当时他正在部会议室开会,传达市委常委会的会议精神,他是在三周之前成为市委常委的,一切都再顺利不过了,真是到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生境界。
谁会想到风云突变呢?反正他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因为在这之前由于传言满天飞,他便试探性地去了一次香港,过海关时还真是有些紧张,惟恐自己上了黑名单,但实际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干脆在香港呆了两天才回来,跟若干个大老板吃了饭,讨论报业集团的千秋大业,回来的时候感觉人很轻松。
来的人是三个男人,过目就不会记得长相的那种,平实、和蔼、毫无气势可言。他们在戴晓明的办公室里等他,走时委婉地告之不许回报社,也不许回家,于是戴晓明就提着那个黑色的公文包跟着来人走了。
据说是芒果报业集团的广告部长,这次查账期间同样发生财务问题,随即被双规,但是他在里面始终不开口,拖了很长时间。后来专案组专程去请来他的父亲,父亲说,芒果报业集团的问题太大了,你一个人根本扛不住。广告部长不相信,父亲又说,这不明摆着的吗?商业交易超常的活跃,签单的那支笔高度的集中,可以说就是一个人说了算,怎么可能不出事呢?
广告部长泄了胸间的那口气,就开始什么都往外说。
另一种说法是,从部队下来的那个胡姓副社长,无论如何不肯受戴晓明的气,暗中做了许多调查研究,最终把戴晓明告了。
最后一种说法是外汇监管局发现一笔达六千万的港币从国内流向香港,结果是芒果报业集团所为,戴晓明当然是难逃干系。总之无论哪种说法更具权威性,也不必深究,反正戴晓明是确切无疑地被“规”了。
戴晓明进去之后的事情人们不得而知,但是知道林越男在戴晓明出事的当天便连夜赶往了北京。不过这次首长的秘书在电话里明确表示他不会出来见她,而且还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如果戴晓明真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你叫首长怎么帮他说话?!林越男在举目无亲的北京遭此冷遇,心情可想而知。然而,就在她还没来得及飞回南方时,便已传出戴晓明在里面供出了他跟林越男关系的信息。这在领导干部身上叫做腐化堕落不正当男女关系。
很多人认为林越男不值,觉得她出生人死地搭救落难的情人反被毫不足惜地抛了出来,而林越男只是用沉默回答了人们同情的眼神。
林越男从北京回来以后也被请到专案组协助调查,所有的事她都以不知道不清楚作答。专案组的人最后急了,说戴晓明已经什么都说了,还承认了你们的不正当关系。你揭发他还有什么心理障碍吗?林越男的反应是相当镇定自若,她说戴晓明说什么是他的事,我反正没有什么可说的。
据说专案组有人背后说林越男才是真正好样的。
尽管,人们对戴晓明的双规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有共识的,那就是戴晓明最终并非吃亏在违法乱纪上,这年头当一把手谁不违法乱纪?要为自己的员工谋福利操正步怎么行?尤其要做改革的急先锋不违规操作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问题是戴晓明太嚣张了,所以到了关键的时刻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帮他说话,就算是跟他没有过节的领导和同事,被他长时间地占着风头,至少心里也不会好受,更不要说与他矛盾重重的那些人了,总之他是被大伙万众一心地推到绝路上去的。
戴晓明的受贿案其实是毫无悬念的,包括他的严重违纪也是预料中事。多,少,人们重视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必须在政治舞台上消失。
方煌就是在这段时间盛赞戴晓明是一个战略家的。他说,戴晓明堪称一个优秀的新闻工作者,可以说他不仅引领了本地报业事业的积极竞争和全面发展,就是对全国的报业改革也起到了难以估量的推动作用。对这样一个改革维新人士你要求他同时是一个无欲无求的苦行僧,这不公平,而且在我们的机制中从来都缺乏一项对改革成果的量化过程。一份濒临倒闭的报纸变成了全国广告量第一的大报,这到底值多少钱?总不能永远用默默奉献一语带过,在我们现行的体制下,戴晓明只能是极少数,所以他活不成。
然而谁都知道,夸一个人是不可能把他从看守所里夸出来的。最明显的是,无论是南报报业集团还是晚报报业集团都在暗中松了口气,因为挡在他们前面的大石头和顶在他们头顶上的雷,瞬间便烟消云散。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天都光噻,三足鼎立的戏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收场的。
有人说一直卧床不起的柏青的原老丈人当即就 可以下地走路了。
可以说,谁也没想到戴晓明会以疯狂过山车的速度倒下,包括他自己,也难以相信这个事实。目前戴晓明住在模范看守所里等待发落,据说是有崇拜他的人愿意为他行此方便。
当然,更多的人是不买账的,大人物的沦落总会给常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尤其戴晓明这样不可一世的人物,管教就可以喝斥他,为什么不吃饭?嫌我们这儿的伙食不好?那是,我们这里可没有珍珠翡翠白玉汤,不吃就饿着吧。
但其实对戴晓明来说,住进看守所比起双规来是一种解脱,双规的时候他住在一间只有床的空房间里,每天面对的是一叠白纸。专案组的人只是反复叫你交待问题,并不会打人或高声训斥,只是永远有人坐在你的身边,不跟你说话,看一本书或者杂志一类的东西。他们是三班倒,走马灯似的川流不息。不变的是你,桌上除了白纸甚至连一本字典都没有。房间里有洗手间,解手的时候必须开着门,解大手也是如此,据说是防止自杀,如果你觉得别扭,那就克服你的别扭。
这种囚禁是会让人发疯的,时间一长,没有人扛得住。
专案组有步骤地叫他交待了几件事,一副其他事情就不必细究的架势。很明显地,这几件事足以把他一撸到底。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权力、业绩、金钱、女人,所有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其实很轻而易举地就能从他的身边溜走了。这使他整个的思维方式全部瘫痪,他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个局面。
直到他进看守所,至少这里面还不乏人气,是人气令他渐渐苏醒的。
他现在可以在阅览室里读书、看报,每天还可以看两个小时的电视,他也终于能静下心来,听听人们关于他的各种看法,尤其是《芒果日报》的人,他相信总有人会公正地评价他。不过直到现在他也才承认他以前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也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想听到。
戴晓明对方煌的言论毫无兴趣,这种大而化之的便宜话说了等于没说。对手之间保持沉默永远是上上策。
最令戴晓明不能接受的现实是,在他的新闻生涯瞬间消亡的今天,他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个盟友,即便是他自己的部下,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是讳莫如深。一个《芒果日报》的资深编辑说:我对戴总编一直是很尊重的,可是他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脑袋,他手上其实没有真正的内阁和团队,一切都是他说了算。所以中国百年以上的事业很少,因为他死,我们就一定得跟着死。如果我们讲究团队精神,情况可能会大不相同。
事实成为这个观点有力的佐证,尽管有关方面的领导及时调整了芒果报业集团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