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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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壁-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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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那子把自己和丈夫的两杯咖啡一起放到托盘上,端到走廊上。教之助沐浴着由玻璃窗射进来的微弱阳光,身子靠着椅背,表情呆滞。 
  美那子把托盘放在桌上,自己在丈夫的对面坐下。 
  教之助拿起咖啡杯,注视了一会,好象在端详它的形状和颜色。 
  “这很好看吧?” 
  深葡萄色的陶瓷在阳光中确是漂亮。 
  “怎么换成这么小啦!” 
  “那就可以给你两杯了。” 
  美那子满以为丈夫会马上把手里的杯子移到嘴边。可是丈夫没这么做。他放下杯子,拿起也是今天才开始使用的银茶匙,把它翻过来,象刚才那样端详一番。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说:“小坂和你是什么关系?” 
  美那子抬起头,看了看丈夫。她不明自丈夫突然提起小坂是什么意图。 
  教之助没抬头,继续摆弄着银茶匙,过了一会儿才把它放回碟子上,说道:“是很好看。”这时才把脸朝向美那子。 
  “你问的什么关系是指……”美那子到底做过亏心事,所以心里是不安的。 
  “是单纯的朋友呢,还是多多少少……” 
  “当然是朋友。” 
  “不,朋友固然是朋友,是不是多少有点喜欢啦,或者什么……”教之助说得含含糊糊,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指的是感情上的事。” 
  美那子担心自己的脸色是不是变苍白了。 
  美那子难于揣度丈夫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于吗要提起这种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她刹那间想到的是:说不定小坂来了信,而且被丈夫看到了。这是有可能的。 
  美那子的手拿着茶匙在小咖啡杯里搅动。茶匙似乎太大了点,得轻轻地动,要不咖啡会从杯里溢出来。 
  美那子先不回答,为了使心情平静下来,她拿起杯子喝咖啡。当她把杯子放回碟子里的时候,已经拿定主意——应该在这时候把自己对小坂的感情对丈夫说清楚。 
  美那子抬起头看着丈夫。这时是他拿着茶匙在杯子里搅动了。 
  “说真的,小坂这个人真有点伤脑筋。是个好人,但有些地方不注意分寸。纯洁倒是纯洁的——嗯,所以我对他说过,要他断绝往来。” 
  “唔?不注意分寸?难道说他爱你?” 
  “唉,是……” 
  “那你呢?” 
  “我讨厌这种……” 
  “不,我是在问你!他嘛,我知道大概就是那么回事。” 
  “问我?我会有什么感情:你怎么啦,是在怀疑我?” 
  “并不怀疑。” 
  “那你为什么这么问?好,那我就说清楚!我不喜欢他,讨厌!所以我要他别来往了。” 
  “明白了。听你这么说就够了。” 
  “这又是为什么?” 
  “没什么,行了。”教之助看美那子有点生气,便劝止地说:“再来一杯咖啡吧,饭厅里有晨报,一起拿来。如果你对小坂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那就好。你看看报吧。” 
  美那子听说丈夫要她看报,心里感到一阵不安。可以预料报上登着有关小坂的事,但是猜不透是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 
  “你看好啦。” 
  美那子去给教之助例第二杯咖啡,拿起空杯子,走进饭厅。她没倒咖啡而先拿起了报纸。 
  她翻开社会版,拣主要消息的标题看下去,看到“德高山初次发生遇难事件”。心里立刻明白了,因为小坂和鱼津曾经说过年底要上德高山。 
  ……不少人熟悉的登山新秀生津恭太与小坂乙彦,为登前穗高峰的东坡,于上月三十日从上高地出发,进入后又白峰。元月二日在A岩台上因登山绳断裂,小坂从岩壁上坠落。鱼津下至德泽客栈告急,正在德泽客钱的M大学山岳部的六名成员立即前往现场抢救。现场一带因积雪深厚,搜索极为困难,估计小坂得救的希望很小。 
  美那子读完后,差点儿“啊”地叫出声来,好容易才克制住。她脑海里浮现出倒在岩石间的小坂乙彦的身影——昂着头,仰起精悍的脸,挣扎着想从岩石间爬出来。美那子不知道冬季的山是什么样子,以及攀登岩壁是怎么回事。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所以自然把小坂的遇难想象成那个样子了。 
  美那子走进厨房,从室里给丈夫倒出第二杯咖啡,可是手抖了好半天。 
  她回到走廊上,教之助就说:“看来冬季登山是危险的。” 
  美那子扯开了话题:“用这个小杯也一样吧。” 
  她嘴里和丈夫闲扯咖啡杯,心里却急着想离开丈夫跟前,到没人的地方去。两三分钟前她说过不喜欢小坂乙彦,感到讨厌,这并非撒谎。可是知道对方遇难后,平静不下来了。以往对小坂态度冷淡,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免感到内疚,也觉得小坂可怜。 
  “你的脸很苍白。”教之助说。 
  其实美那子自已早感觉到了。贫血的前兆——一种独特的即将昏迷过去的感觉正在向她袭来。 
  美那子觉得丈夫的行动比往常缓慢得多。教之助平时喝完咖啡就站起来,好象多费一分钟也可惜似的。今天却特别慢。 
  “有没有奶油馅饼或甜食?” 
  “不巧,没有了。本来有羊羹的,昨天晚上被我吃掉了。” 
  “水果呢?” 
  “要苹果的话,有的。” 
  “行,就给我苹果吧。” 
  美那子想:他今天怎么啦,往常他怕吃了冷苹果牙齿发酸,不要吃,而今天……由它去吧,有了苹果就可以离开丈夫跟前了。美那子吩咐女佣人把苹果磨成酱拿给教之助,自己去取另外两种报纸,在厨房里翻阅起来。遇难的消息也登在社会版的那个地方,字号大小差不多,内容也大致相同。不同的是,这两种报纸的写法都肯定小坂乙彦已死,并认为搜索工作将在这一两天内中止,到五月份才能再进行。 
  “先生要出去了。” 
  美那子听到这声音,把视线从报上移开:“换好衣服了?” 
  “换好了。” 
  “汽车呢?” 
  “刚刚来。” 
  “是吗,我还不知道呢。” 
  美那子走到前门,教之助正在穿靴子。他那猫着腰向前倾斜着的样子,象个老头儿。美那子时常会在偶然的一瞬间里,感到丈夫老得厉害。 
  美那子送走丈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丈夫的话。一股怒火冲上心头。 
  如果我对小坂乙彦怀有特别的感情,丈夫就想把报上的遇难消息瞒着我吧,这也许是为了避免看见我失去理智而惊慌失措,也可能是为了庇护我而免得我陷入那种状态。 
  不管为了什么,总之,这是娶了年龄悬殊的年轻妻子的丈夫所具有的特殊感情。 
  不愿看见妻子惊慌失措的窘态,这是出于本位主义的冷酷;体贴妻子、不让妻子在自己面前暴露窘态,这是对年轻的妻子怀有卑怯心理。美那子忽然感到这样的丈夫令人可憎。 
  在这种感情的反作用下,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经把她紧紧抱住,使她气都透不过来的小坂乙彦的身体。现在这年轻的身体却躺在岩石缝里,任凭风吹雪打。想到这里,美那子打起了寒颤。 
  美那子拨着字盘给小坂所在的公司打电话,这时她脸上完全是一个女人为情人生死担忧的严肃表情。 
  小坂所在单位“登高出版社”的电话一直占线,美那子隔一会儿就拨一次,拨了好几次。电话终于打通了,传来了一个男职员爱理不理的声音。美那子问他: 
  “我刚在报上看到了小坂先生遇难的消息。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详细一点的情况?” 
  对方不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小坂先生的熟人。” 
  “是亲戚吗?” 
  “不是亲戚,不过,和亲戚差不多。” 
  对方改了口吻说:“我们也只收到一份电报,说他遇难了。此外再没什么消息,我们自己还在向报社打听呐。” 
  大概为了小坂的事,单位里也很忙乱,对方随即挂断了电话。她一时不知所措。 
  美那子没有办法,本也想问问报社,于是打电话给B报社,可是不知道应该找哪个部门,就把情况告诉了接线员。 
  等了一会儿,社会部的记者来接电话了。 
  “这,我不知道。”语气显得很不耐烦。听声音象是位年轻记者,“请你等等,我给你接到别的部门去。” 
  地方部的记者来接电话了。美那子询问后,回答的话同刚才一个样:“这,我不知道。”接着同样补了一句,“请你等等。” 
  又换了位记者,声音听来要比刚才的年纪大些:“我们得到的消息也只有报上登的那么一点。您是他的亲戚吗?” 
  “嗳。”美那子答道。 
  忧虑的心情可以理解。冬天登山是危险的。等有了新的消息就告诉您。”接着他问了美那子的电话号码。 
  美那子把号码告诉对方后,挂断了电话。这时她突然想起小坂乙彦有个妹妹,兄妹俩是住在一起的。她再一次拨了小坂所在单位的电话号码,问了小坂的住址。 
  美那子在给小坂的工作单位打第二次电话的时候,第一次为自己对小坂乙彦的情况一无所知而吃惊。她只知道他住在三田,这是从他的来信中知道的,至于住在三田的哪一带,无从知晓,因为信已全部还掉了。还有,她曾经获悉他和一位有工作的妹妹同住,可是她根本没同这个妹妹见过面,也没想过这兄妹俩是怎样生活的。 
  想到自己平时对小坂乙彦漠不关心,她现在不免为此而感到心酸。 
  这次来接电话的,不是刚才的那个人,而是另外一个职员。美那子一问小坂的住址,对方就亲切地告诉她:“从三田警察署旁边的坡路走上去,走到坡顶,再从要下坡的地方往左拐。可以看到一所叫做‘原田’,的大房子。那一带的房子都很大,原因家的门旁挂着小坂的名牌,一看就知道的。” 
  “我记得他是和妹妹一起住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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