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个困惑不解的难题,使他完全失去了神志。护士握着他的手,觉得手在发凉,肌肉在紧缩。她俯下身,查查他的生命特征。毋庸置疑,他死去了。
克罗斯·德利纳作为财产继承人和接班人,为格罗内韦尔特安排了隆重的葬礼。拉斯维加斯的所有要人,所有名流赌客,格罗内韦尔特的所有女友,酒店的所有职员,都将受到邀请、接到通知,因为艾尔弗雷德·格罗内韦尔特是拉斯维加斯公认的赌博天才。
他曾筹款并亲自投资给各教派建造教堂,因为正如他常说的,“相信宗教和赌博的人理应为自己的信仰得到一定的报偿。”他坚决反对建造贫民窟,而是建造了一流的医院和上等的学校。他总说这是出于自身利益。他瞧不起亚特兰大市,那里的人们在州政府的领导下,把所有的钱都装进了腰包,压根儿不搞社会基础建设。
格罗内韦尔特引导人们认识到,赌博并不是可鄙的勾当,而是中产阶级的一项娱乐来源,就像高尔夫球和棒球一样正常。他使赌博成了美国一项体面的行业,拉斯维加斯所有的人都要向他表示敬意。
克罗斯撇开个人的情感,他深感悲痛。他长了这么大,一直有一种真情的纽带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而如今,克罗斯拥有了华厦大酒店51%的股份,价值至少5亿美元。
他知道他的生活势必要起变化。因为更加有钱有势,也就会出现更多危险。他和唐·克莱里库齐奥及其家族的关系将要变得更加微妙,因为他现在成了他们一宗大企业的伙伴。
克罗斯首先去了一趟夸格,跟乔治进行交谈,乔治向他作了一些指示。乔治告诉他说,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人,除了皮皮以外,谁也不去参加葬礼。还说,丹特将乘下一班飞机,去完成早已商讨过的使命,但他不打算去参加葬礼。乔治没有提及克罗斯如今拥有酒店一半股权这件事。
克罗斯收到妹妹克劳迪娅的信息,可是他打电话时,妹妹不在家,他给她的代接电话服务站留下了口信。他还收到欧内斯特·韦尔的信息。他很喜欢韦尔,手里还有他5万元的借据,不过韦尔得等到葬礼以后再说。
他还收到了父亲皮皮的音讯。皮皮是格罗内韦尔特的终身朋友。克罗斯将来如何生活,他需要听听父亲的意见。对于他刚得到的职位和财富,父亲会作何反应?这将是个棘手的问题,就像处理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关系一样,因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人需要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即:他们西部的老板本身也是那样的有财有势。
唐本人会很公正的,这是克罗斯毫不怀疑的。他父亲会支持他,这差不多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唐的儿子乔治、文森特、佩蒂,还有他的外孙丹特,他们会作何反应呢?他和丹特自从在唐的私人教堂里接受洗礼以来,一直是冤家对头。这成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日常笑话。
丹特就要到达拉斯维加斯来做“偷牛贼”大蒂姆的“工作”。这引起了克罗斯的不安,因为他不喜欢蒂姆。不过,他的命运是由唐本人定下的,克罗斯有些担心,不知道丹特如何来做工作。
艾尔弗雷德·格罗内韦尔特的葬礼是拉斯维加斯有史以来最隆重的,这是对一个天才的悼念。他的遗体安放在新教教堂里,接受公众的瞻仰。这座教堂是用他的钱建造的,既有欧洲天主教堂的雄伟风格,还融汇了印第安人文明中的棕色斜壁,融汇了拉斯维加斯闻名遐迩的务实精神,建了一个偌大的停车场,并采用了印第安人的装饰色调,而不是欧洲的宗教色调。
那个赞颂上帝、推崇格罗内韦尔特进天国的唱诗班来自一所大学。他为这所大学的人文学科资助了三名教授的开支。
有数百名送葬者由于享受到格罗内韦尔特提供的奖学金而得以从大学毕业,他们看上去十分悲伤。人群中有几个搞狂赌的人,他们把钱财输给了酒店,似乎多少有些乐滋滋的,最后他们终于战胜了格罗内韦尔特。独自来的的女人们,有的人到中年,在默默地哭泣。他帮助建造的犹太教堂和天主教堂,也都派来了代表。
要叫赌场停业,这是彻底违背格罗内韦尔特的信条的,不过那些白天值班的经理和赌场管理员也都来了。就连一些住进别墅的人也到场了,受到了克罗斯和皮皮的特别尊重。
内华达州的州长沃尔特·韦文由市长陪同,前来参加葬礼。沿商业街设置了交通警戒线,以便那一长列银白色灵车、黑色轿车以及步行的送葬者能把遗体送到墓地,艾尔弗雷德·格罗内韦尔特能最后一次穿过他所建立的世界。
那天夜里,拉斯维加斯的市民来宾为格罗内韦尔特举行了最后的悼念活动,格罗内韦尔特要是在天有灵,准会最喜欢这样的悼念方式。他们作了一次疯狂的赌博,创了下赌的新记录,当然除夕那天除外。他们把钱和他的遗体一起埋葬,以表示对他的敬意。
那天结束的时候,克罗斯·德利纳准备开始他新的生活。
那天夜里,阿西娜·阿奎坦恩独自坐在她马利布别墅区的海滨寓所里,心里在琢磨怎么办。就在她坐在长沙发上冥思苦想的时候,习习的海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她禁不住打起寒颤来。
人们很难想象一个闻名遐迩的电影明星的童年情景。很难想象她也经历了一个成年的过程。电影明星总是充满了无穷的魅力,仿佛她们作为英雄、作为绝世佳人的成人形象,完全是从宙斯的脑袋里蹦出来的。她们从未有过尿床的经历,从未长过粉刺,从未长过丑脸蛋,从未有过青春期的羞怯和乏味,从未搞过手淫,从未向人求过爱,从未听任命运的摆布。现在,就连阿西娜也难以记起这样一个人。
阿西娜认为她生来就是一个世上最幸运的人。她自然而然地得到了一切。她有一个杰出的父亲,杰出的母亲,他们看出她有天赋,便悉心加以培育。他们赞赏她的美貌,却又不遗余力地培育她的智力。父亲教她体育,母亲教她艺术。她从不记得她童年还有过不快活的时候,直到她17岁。
她爱上了博兹·斯坎内特。此人比她大4岁,是大学里的橄榄球明星。他家拥有得克萨斯州最大的银行。博兹几乎像阿西娜一样漂亮,另外他又很风趣,很有魅力,而且很爱慕她。两个完美无瑕的肉体像磁石般地凑到了一起,神经末梢像高压电,皮肉像绸缎和牛奶。他们进入了一个非凡的极乐世界,为了确保天长日久,他们结成了伉俪。
过了短短几个月,阿西娜便怀孕了。然而,她身材一向都很完美,因而没有怎么增加体重。她从未感到恶心,觉得生孩子挺有意思。因此,她还继续去上学,学习戏剧,打高尔夫球和网球。她打网球敌不过博兹,但是打高尔夫球却能轻而易举地击败他。
博兹去他父亲的银行里做事。阿西娜生下孩子后(她生了个女孩,起名贝瑟妮),就继续去上学。因为博兹有的是钱,雇了个保姆和女仆。结婚后,阿西娜更加渴求知识。她如饥似渴地读书,特别是戏剧。皮兰德娄①的作品给她带来喜悦,斯特林堡②的作品使她感到惊恐,田纳西·威廉斯③的作品则让她流过泪。她变得更加朝气蓬勃,她的聪明才智给她的形体美增添了几分端庄,这种端庄是美貌本身时常不具备的。男人中,不分年轻和年老,有许多人爱上了她,这是不足为奇的。博兹·斯坎内特的朋友羡慕他娶了这样一个好妻子。阿西娜为自己的完美无缺感到自豪,不料在以后的岁月里,她发觉正是这种完美无缺激怒了许多人,包括朋友和情人。
① 皮兰德娄(1867…1936):意大利小说家、戏剧家,曾获1934年诺贝尔文学奖。
② 斯特林堡(1849…1912):瑞典戏剧家、小说家,对欧美戏剧艺术有很大影响。
③ 田纳西·威廉斯(1914…1983):美国著名现代派剧作家。
博兹开玩笑说,他就像有一辆需要每天夜里停在街上的罗尔斯轿车。他生性聪明,知道他妻子命中注定要干大事业,知道她不同凡响。他心里很清楚,他注定要失去她,就像他失去了自己的梦想一样。没有什么抗争可以证明他的勇敢,不过他知道自己是无所畏惧的。他知道他仪表堂堂,富有魅力,但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他无心去积攒大宗大宗的财富。
他嫉妒阿西娜的天赋,嫉妒她对自己的地位充满自信。
于是,博兹·斯坎内特走上了自取灭亡的道路。他开始酗酒,引诱同事的妻子,并在他父亲的银行里搞秘密交易。他为自己的狡诈感到骄傲,就像任何人都会为自己的新招自豪一样。他用这狡诈行为掩饰他对妻子日益增长的仇恨,因为能仇恨像阿西娜这样一个如此美丽、如此完美的人,岂不是颇为豪壮吗?
博兹尽管生活放荡,身体却异常健壮。他坚持锻炼,到体操房训练,去上拳击课。他喜欢拳击台的肉搏战特色,他可以在这里用拳猛击人的脸。他喜欢狩猎,喜欢捕杀猎物。他喜欢引诱天真的女人,喜欢策划风流韵事。
接着,他凭借自己新学到的狡诈,想好了一条出路。他要和阿西娜多生几个孩子。四个,五个,六个。这就会把他们重新拉到一起,阻止她离他而去。不过,这时候阿西娜已经识破了他的花招,不肯答应他。她还说:“你要是想要孩子,就跟那些与你胡搞的女人生去吧。”
这是她头一次跟他讲粗话。博兹对她了解自己的不忠,并不感到意外,他并未试图加以掩饰。其实,这正是他的狡诈所在。这样一来,就像是他把她赶跑了,而不是她遗弃了他。
阿西娜察觉了博兹的这些表现,但是她人太年轻,一心只顾自己的生活,没对那些表现给以应有的注意。只是在博兹变得残酷无情的时候,阿西娜长到20岁,性格才变得刚强起来,不想再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