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派来了援军,包括一部分御林军和胡越骑兵,由赵将军之子中郎将赵?率领。不过,以酒泉太守辛武贤为代表的少壮派对赵将军的做法失去了耐心,在他们的动员下,天子发动三辅、河南、河北、陇西、河西等地的步卒、骑士乃至刑徒,计六万人,拜辛武贤为破羌将军,从张掖、武威出击羌人的竿(将“竹”字头换成“四”字头)、开部落,以求速战。
天子遣书询问赵将军。赵将军竭力陈说远击羌人,道径险绝,非汉人所长的道理,以及不能攻打这两个部落的原因。他告诉大子:善战者将敌人引来,以逸击劳;不善战者,劳师袭远,自去送死。何况是对付散乱游动的羌虏?
像这样的书信来往了好几回,天子和朝中的大臣皆被感动,赞同赵充国的大臣们从十分之三,增至十分之五,最后到十分之八。孝宣皇帝的老师、丞相魏相说:“臣愚昧不懂军事,赵将军屡次为国家精心策划,其言多是,臣一任其计。”于是诏令从赵充国之策。同时,天子还有些性急,仍让破羌将军与中郎将合兵,相机进击。
七月,赵将军命令出击,因为预料到先零羌经过长期的屯聚与对峙,必然松懈。果然,羌人大乱,渡湟水而逃。可赵将军不让部下们追击,而是尾随驱逐,部下们不解,他说:“穷寇勿迫,追得缓,他们反而跑得慌;追得急,他们反而会回头拼命。”
这一仗,先零羌溺水死者数百人、投降及被斩者五百人、牛马羊十万余头。经过竿(将“竹”字头换成“四”字头)、开部落的田地,赵将军的部下纪律严明,不坏庄稼,事后这两个部落的酋长前来归降。
赵将军没有继续追,因为羌人逃跑的方向是没有尽头的。他决定占领羌人的老窝,下令将一万名骑兵转业为农垦战士,在河湟地区屯田,一则为国家节约开支,二则仍维持以逸待劳之势,三则利用羌人思归故土的心理,让他们在流亡饥饿的境况下人心涣散。
天子诏可,在这封诏书的最后,天子竟写上“将军加餐饭,慎兵事,自爱!”的字样。
不久,羌人疲敝,赵充国与破羌将军及中郎将出兵,大胜而回。前后计降三万一千二百人、斩首七千六百级,饿死五六千,逃亡四千。五万先零羌,只剩下两千来人。次年秋,其他羌人部落又陆续送来了先零大酋长杨玉、犹非等人的首级,并率部来降。
赵充国奏请罢屯田。大汉在河湟地区设置金城属国,派驻属国都尉处理归降的羌人问题。至此以后,整个前汉时期,再没有发生大的羌人叛乱。
前汉末期、王莽篡汉时期直至本朝初立,陇西、金城一带的诸多羌人已渐渐地将自己看成大汉的子民。但先零羌仍勾结一些羌种不断地来寇,但皆被击溃。
此时,一个叫烧当部落的羌种也在崛起之中。烧当,是爰剑的第十八代孙的名字,他大概生活在孝元皇帝时代、本朝立国之初,他们的酋长名叫滇良,是烧当的玄孙。他的部落居住在河湟以西的大允谷中,人数很少,而且相当贫穷。时下,他的敌人是先零等几个强大的部落。
大凡中国四周游牧民族的崛起,第一步都是征服本民族内部的部落,滇良经过精心的准备,一举掩袭成功,杀先零三干多人,夺取了他们的根据地大榆中。作为帝国境外的羌人部落,对已划归大汉领土的河湟故土都有着极大的向心力。他们每天都在塞外窥视着,与归顺大汉的塞内降羌联络着,他们的勇士骑在马上,翘首东望。
本朝开国之初,世祖光武皇帝还在忙着平定陇西隗嚣和西蜀公孙述。建武九年(33),隗嚣在围困中又饿又病,气愤而死。他的谋士、后任帝国司徒掾的大学者班彪考虑到王莽时期,青海湖畔的羌人趁大汉之危,时常入寇金城、陇西二郡,而隗嚣又招纳他们与汉军相拒,向光武皇帝建议恢复护羌校尉。当然,班彪的理由是加强和改善对羌人的管理,以防他们的反叛。不过,他的上疏中陈述了羌人反叛的原因:“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
班彪说的这些羌人是境内降羌,他们受到了汉人官吏和汉人无赖不公正的对待。这时,他们往往与境外的羌人内外俱起。
先零羌在被烧当羌重创之前,曾于建武十一年冬天,发动数万人攻打金城郡浩叠县。朝臣推举太中大夫马援为陇西太守,率步骑三千,潜行至羌人营地,一举击溃。紧接着又追至羌人的聚居地,击鼓叫噪,乘夜放火,计斩首千余级。此役当中,马太守的胫骨中了箭。
马援将降羌全部安置在陇西、天水直至帝国的核心地区――扶风,他年轻时就不愿意读经书,主动去陇西一带耕田放牧,实践经世的本领。他的目的是把人数少的羌人投放到人数多的汉人之中,演化成规范的大汉民众。同时,他还主张把汉人移民到羌人的土地上。所以,当朝臣们认为金城郡经过多年的战火,羌人多次叛乱,主张放弃金城时,马援大加反驳。最后,迁来了三千口汉人,开水田,修沟渠,缮城郭,汉人安居乐业,塞外羌人不断来降。不过,马援将羌人大规模地迁入境内,也难免留下了后患。因为当时长安及三辅已不复为帝都和京畿,羌人后来屡寇三辅,遂使安置降羌的地区反成为羌人唱主角的舞台,可以说是开门揖盗。当然,这不能怪马太守,因为他的时代,大汉刚刚光复中兴,朝气蓬勃,充满自信,哪里把羌人放在眼里。
这一仗,先零羌元气大伤,退出塞外之后,又被烧当羌重重一击,失去了在河湟地区的主导地位。两年以后,进攻金城、陇西的羌人,就成了烧当部落了。此时滇良已卒,他的两个骁勇善战的儿子滇吾、滇岸击败太守刘盱,谒者张鸿、陇西长史田飒皆战没。直到孝明皇帝永平元年(58)秋天,才由光武皇帝的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绿林好汉出身的马武将军与孝章皇帝的小舅子窦固,以四万人的优势兵力,斩首五千余级,生俘一千六百口,将羌人一举荡平。这一次,模仿马援将军的做法,迁徙七千口羌人至三辅地区。诏谒者窦林为护羌校尉。酋长滇吾向西远遁,滇岸投降。
窦林闹了个笑话,他的部下受了滇岸的贿赂,说滇岸是酋长,于是依照他的上奏,天子加封滇岸为归义侯。第二年,滇吾又来投降,窦林又奏,并带他们两个一道去洛阳投降,接受加封。孝明皇帝觉得一个部落竟有两个酋长,便追问窦林。窦林语无伦次地搪塞天子:“滇岸就是滇吾,陇西土话不标准吧?”
天子大怒,窦林丢了官。
后来,滇吾的儿子东吾做了酋长,也愿意归顺,但他的弟弟迷吾不干。
他终有了反叛的借口,而且相当的光明正大。孝章皇帝建初二年(77),金城郡安夷县吏霸占卑?部落一羌人的妻子,被羌人杀死,于是安夷县令捉拿凶手。卑?部落害怕之下,逃出塞外。迷吾见机,率领几个羌人部落暴动,打败金城太守郝崇,又联合封养部落酋长布桥攻打陇西、汉阳。朝廷即拜马援之子、行车骑将军马防与长水校尉耿恭出征,到次年三月战事结束,布桥投降。
迷吾仍在战斗,十年以后,他成功地引诱并伏击了护羌校尉傅育的军队,傅育下马搏斗,力竭而死。同年秋,新任护羌校尉张纡与马防于木乘谷击破迷吾,在谈判桌上,迷吾又喝到了他最喜欢的汉人官府酿制的酒,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人头连同他喝的酒都放到了傅育的灵位之前。张纡的做法,激怒了羌人,迷吾之子迷唐继承了父亲的事业。
汉人的官吏们对羌人虐待过甚,塞外羌人想攻打边郡,首先要有塞内羌人的反叛才能成气候,可大汉的职官避让制度,使得当地的行政长官大都来自内地,这些人很少能尊重羌人,却很能搜刮羌人。由于不生长在边郡,一旦羌叛,又无制羌之策,不仅贪赃枉法,而且贪生怕死,力主放弃凉州诸郡,退守关中。所以朝廷往往派出像马援、马防、窦固等熟知边事的将领才能暂时解决问题。但他们能对付得了羌人,却对付不了他们的同僚。有些事情,连天子都感到过分。
孝明皇帝曾经接到一份奏报:一个叫烧何的羌人小部落因为受到卢水胡的攻击,这个部落的百岁老巫婆比铜钳率众归附金城临羌县。由于部落成员犯法,临羌县令一次就收杀七百人并收系了比铜钳。
孝明皇帝看不下去了,他动了恻隐之心,下了一道诏书表示国家无德,不能威服异族。命令释放比铜钳,馈赠医药养护;招纳其部落成员,厚赠财物,送回故地;对犯罪的羌人,认罪者释放,有罪者没官为奴。
张纡诱杀迷吾之后,考虑到羌人将有大规模的叛乱,朝廷公议,以久习边事的武威太守邓训为护羌校尉。他是光武皇帝的太傅邓禹的第六子,少时不好文学,被父亲责难;但很快成了帝国的封疆大吏,北方边郡的乌桓、鲜卑以及西部的卢水胡都很敬佩他。
章和二年(88)冬天,黄河上结了冰。迷唐派人探了探厚薄,便指挥四万骑兵蜂拥过河,直抵塞下。可他没有下令攻城,而是叫来了一个弱小的胡人部落――小月氏胡的酋长。他把腰刀拔出来,在胡人酋长的皮坎肩上蹭了蹭,又让人端上一盘金子和几匹绸缎,要求酋长配合行动。
酋长与他三击掌后,马上将东西送到邓训这里。邓训让他带去一些精锐的骑兵和军官。酋长又派人去报告迷唐:我部已被汉军管制,无法出战。
其他汉人官员劝告邓训:“羌胡相攻,本来对我有利。此乃以夷制夷之策,大人不必派兵保护他们。”
“不然,张纡正是因为失信,才引起羌人暴动。大汉长期屯兵,不下二万。粮草转运,耗损府币。凉州吏民,命悬丝发。此处所居胡人,原来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