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的羌兵发觉后面有汉军人马杀来,忙派出一队前去阻挡。叛军将领边章一听是盖勋,下令让开通道,让盖长史的人马直抵城下。
“长史大人,边某戎机在身,不得下马揖礼了,大人近来无恙?”
“边章,你身为大汉子民,却拥羌胡之众,反叛边郡。实在让盖某为你感到遗憾啊?你我相识多年,为身前身后的名分计算,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
“长史大人,我等叛离大汉,实是大汉弃我等如同草芥。像大人这样的长官,大汉又有几人?倘若左使君早早听从您的话,停止侵夺,或让您率兵责讨我等,庶几可以改过自新。现在,我等攻杀大汉州郡长吏,自知罪在不赦,故而无法投降。大汉已为上天所弃,长史大人好自珍重!”
说完,边章用一个十分潇洒的动作挥动马鞭,围兵如飓风一般,将一股巨尘,带进了遥远的大漠。
叛军虽然给了盖长史天大的面子,可盖长史还得为大汉尽忠。十二月,原护乌桓校尉夏育赴护羌校尉任上,军至畜官,被叛军包围。盖勋与诸州郡兵马前往救援。走到狐般,羌人伏兵大起,汉军大溃。盖勋手下经此一击,不满百人。他本人身被三创,战马死了,伤口在流血,他对部下说:“盖某今日在此死国。”
他指着阵前的旗杆说:“死后,将我的尸体放在那里!”
身边的将士们保护着他,纷纷倒下。终于,他面对着叛军的重重刀剑。
“住手!”一个酋长模样的人用马鞭拨开叛军。盖勋认出来,这是句种羌酋长滇吾。
“盖长史是大贤人,尔等敢杀他,就是冒犯了上苍!”
盖长史不领情,大声呵叱道:“该死的反虏!你知道什么?快来杀我!”
羌人面面相觑,惊恐疑虑。
滇吾下马:“请大人骑上小人的坐骑,回大汉军中去吧!”
盖大人仍旧不动身。最后,滇吾下令强行将盖大人架上马,派了几名精干的骑兵送他至汉军阵前。大汉任命盖勋为汉阳太守。
刺史左昌被召回京师问罪。新任刺史宋因,是个十足的书生。他认为凉州之所以老是叛乱,因为此地的教育和学术没有搞好,人心之中,没有忠孝节义。他一到任,就对盖勋说:“我打算让人多抄些《孝经》,分发到每家每户,令人人诵习,庶几可让人知道大义,平息寇乱之心。”
盖勋长叹一声,心想宋大人说得在理,可现在晚了,大汉只知向凉州民众征收赋税,可从来就不知恩育教化。
“使君大人,从前姜太公封于齐国,可齐国照样出了弑君的崔杼;周公封于鲁国,可鲁国照样也出了篡位的庆父。齐、鲁二国,难道还缺乏教化和学术吗?现在大人不急着做靖难之事,反而做些超出常理的举动,既足以招致凉州百姓的怨恨,又足以被朝廷取笑。盖某知其不可也!”
宋使君太迂了,仍然上书朝廷,要求批准这项计划。朝廷不仅没有批准,反而一纸诏书,免了他的职。
次年八月,左车骑将军张温出兵之时,朝廷诏拜盖勋为讨虏校尉。
中平二年十月,左车骑将军率州郡马步兵十万抵达右扶风美阳县,被边章和韩遂击败。十一月,破虏将军董卓与右扶风守军将领鲍鸿合兵反击,大败叛军。边章、韩遂率军从三辅地区向金城郡榆中县退却。
张温将兵马分为两路,各三万。一路由荡寇将军周慎率领,追击边章和韩遂;另一路,由破虏将军董卓率领,进讨羌人主力――先零部落。
孙坚,此时在张温军中任参谋。周慎临行前,孙坚去他的大帐,对他说:“据我探知,贼兵据点之中已无粮草,他们一定要外出运粮。在下愿率万人断其粮道,将军自率大军压境,贼兵必不敢出战。粮草一断,贼兵困乏,则凉州可定。”
周慎没有听从,他径率大军包围了榆中城。攻打数日,无大进展。军队马上面临粮草问题。周慎派出的运粮队在葵园峡遭到叛军的伏击,周慎大恐,弃辎重而退。
董卓一路刚到坦北,就被羌胡团团围住。坚持了好些天,派出的求救使者皆无生还,军队无粮可食。董卓灵机一动,下令军士在营外河中筑堤,拦住上游的水流,然后在堤下捕鱼。羌人以为汉军打算坚持固守,放松了警戒。董卓又命汉军陆续从堤下偷偷行进,几天后,羌人发觉了汉军的计谋,可是为时已晚,当羌胡兵蜂拥而至,最后一名汉军已渡过河去。董卓哈哈大笑,下令破堤,河水汹涌奔腾,羌人只得勒马河边,望洋兴叹。
张温的军队退守扶风。可董卓的军队迟迟不至大营报到。张温让人拿着诏书将董卓带来,问他兵败之状,董卓陈述之际,面呈不服之色,语气桀骜不驯。
孙坚对左车骑将军说道:“此人今后必为大患,明公可借此以军法处斩!”
“文台,董卓平素在河、陇一带甚有威名,今日如果杀之,恐怕大军西行征讨,无所依靠啊!”
孙坚是南方人,他不太知道西北边郡的复杂情形,所以他仍进谏道:“明公亲率王师,威震天下,为何反依赖董卓!观他刚才所言,犯上无礼,其罪一也;边章、韩遂跋扈多年,当及时进讨,可董卓却说不可,分明是沮军疑众,其罪二也;他受朝廷大任,劳军无功,应对之际,反而轩昂自高,其罪三也。古之名将仗钺临众,将发大军之际,没有不断杀败将以激励士气的。今明公却看重董卓,不加诛杀,亏损威刑,必有后患!”
“文台!”左车骑将军用手势示意孙坚不要再说下去了。“你暂且回营,董卓刚走,见你在我营中久留,必起疑心。”
孙坚叹息而出。
次年春天,天子派出使节至扶风,拜张温为太尉,节度关西兵马。本朝诏拜三公,皆在京师朝堂之上,张温开了三公在外诏拜的先例,多事之秋,不得不便宜行事了。
同时,拜大长秋赵忠为车骑将军,节度关东兵马。赵忠是个中官,他只会宫里的一套,出掌兵马,他还着实有些紧张。他问禁军统领、执金吾甄举,有什么法子收买军队的人心。甄举说:“上次天子让您定讨黄巾之功,当时的护军司马傅燮因上书弹劾中官,得罪了您,未能封侯,这件事,天下皆知。此人在军中甚有威望,您只要给他封侯,便可收回人心。”
赵忠无奈,只得答应,就让弟弟城门校尉赵延去傅燮家中致以问候。赵延说:“南容(傅燮字),您只要对我家兄稍加答谢,万户侯也不在话下。”
赵延的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傅燮一脸的严肃:“有功不赏,这是命。我傅燮岂能去求私赏?”
没几天,诏书到门,傅燮跪下接诏,拜为汉阳太守,即刻离京赴任。
傅太守未到郡,就有叛羌闻风而降。郡将范津是南阳人,当年傅太守举孝廉,即出自范津的推荐。傅太守到任,与这位知己合对了兵符。几天以后,范津离任,返京述职,汉阳百姓送了很远。傅燮与之洒泪而别。
这年十月,南方武陵蛮夷反叛。十二月,鲜卑寇掠幽、并二州。天下大扰。
中平四年的正月,朝廷就大赦天下,希望安抚人心,但刚到二月,京师附近的荥阳发生民众暴动,杀中牟县令。次月,河南尹、大将军何进之弟何苗率军出讨,奏凯还朝,拜为车骑将军。
这时,边塞又传警报:韩遂杀了同伙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拥兵十万进围陇西。陇西太守李相如叛变投敌。
诏拜耿鄙为凉州刺史,率六郡兵马进讨韩遂。
耿鄙初来乍到,一切听从他的副手、治中从事程球。可他并不知道,此人在边塞多年,是出了名的奸吏,民怨沸腾。
耿鄙在任上接受的军队中,还有一位军司马叫做马腾。耿鄙在第一天到军中训话时就注意上他了,因为马腾的身长八尺有余,大脸、宽鼻。当询问其出身时,更让耿鄙大吃一惊,他竟是本朝初期平定羌乱的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之后。其父马硕,孝桓皇帝时为凉州天水郡兰干县尉,因失官,留居陇西。又因家贫,遂娶羌女,生下如此伟岸的儿子。前年,狄道县汉人王国联合羌、氐叛乱,响应北宫伯玉。郡县募兵讨击,身为樵夫的马腾应招立功,升为军司马。
“伏波将军大概不会想到,他的后人仍在破羌阵中;更不会想到,他的后人竟是汉羌杂种。”耿鄙心里想着,觉得有趣。
汉阳太守傅燮来见耿鄙。
“使君大人来此不久,统政日浅,民未知教。贼闻大军将至,一定会万众一心。边兵多勇,其锋难当,王师新合,上下未和,万一内变,虽悔无及。不如息军养德,明赏必罚,操练兵马。贼得缓解,必谓我胆怯,必然争势恶斗,内讧不断。大人可趁机率已教之民,讨离心之贼,其功可坐而得之。”
傅燮已经认识到,这次讨伐边叛,已非一蹴而就的事了。他认为还得从吏治入手,以作长久之图。可刺史大人新官上任,贪功冒进,又嫌傅南容小瞧自己。于是大军继进不停。
四月,汉军至狄道县,凉州刺史的别驾做了叛军的内应,杀程球,又害耿鄙,汉军大溃,有的纷纷投贼。
贼兵进围汉阳,傅太守坚守城池。
一天,傅燮在城楼上听到贼军之中,有人用自己的家乡话喊叫。当他走到城墙边上,看见一大片胡人骑兵下马跪在城下,向自己叩头。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家乡北地郡的胡人。
胡人对他喊道:“我等皆怀太守恩德,不忍加害,愿太守出城,我等愿随太守还乡!”
傅燮之子傅干,年仅十三,此时对父亲说:“国家昏乱,遂使父亲大人不能容于朝堂。现在大人的兵马不足以自守,不如听从羌胡之言,还归乡里,等天下有道,再出而辅政。”
傅燮止住儿子继续往下讲。
“你知道,我是一定要死于国事的。只有圣人才能通达地处理节操问题,其次只能守住自己的节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