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卿朝臣们叫嚷着立新君,蹇硕也知道立嫡长子是不可违背的法度,他原打算杀了大将军之后,立刘协为帝,可现在不行了。
第三天,四月戊午日,刘辩即皇帝位。何太后临朝听政,赦天下,改元光熹。封皇弟刘协为勃海王。以后将军、袁绍的叔父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参录尚书事,共主朝政。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大将军的府邸彻夜灯火,人进人出。这次会议是一次扩大会议,除了原先的骨干分子之外,袁绍带来了二十多位江湖豪杰和党人名士。其中有:何锸,党人兼江湖豪杰。荀攸,字公达,颖川名士,荀爽的侄孙,其叔父荀?,字文若,也是名士,一向为何锸所赏识。郑泰,字公业,河南开封名士,经学和高官世家,他知道天下将乱,所以政府举他为孝廉时,坚决不去。家中有良田四百顷,可钱却不够用,都被他拿来结交豪杰名士了。王允,孝灵皇帝驾崩之际,他从流亡地跑到京师奔丧嚎哭。此外还有一人,此人是袁绍的同父异母弟弟、帝国虎贲中郎将袁术(字公路)。
袁术和袁绍在名分上却是堂兄弟,因为袁绍虽是长子,但是庶出。故而他们的父亲司空袁逢便将袁绍过继给了二哥、左中郎将袁成,成了袁成的嫡长子。这兄弟两个都有豪侠之气,好养宾客,是京师出了名的贵公子。不过因为嫡庶的关系,袁术有些瞧不起袁绍,但袁绍的名气比他更大。有一次大长秋赵忠都注意了袁绍,那是因为袁绍母丧之后,闭门隐居,不应朝廷征辟。大长秋说:“袁本初这样做,是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价。他不应朝廷的召命,却在家中收养亡命之徒,不知此儿想干什么?”叔父袁隗听了,回来便对袁绍骂道:“你迟早要毁了袁家!”
没几天,大将军任命何锸为北军中候,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王允为从事中郎。
上军校尉蹇硕写了一封信给大长秋赵忠和中常侍宋典,要求他们鼓动皇后下诏由自己掌握禁军,并关闭北宫的台省办公机构,诛杀大将军和他的兄弟何苗及其党羽。赵忠、宋典等接到书信,立即召集中官骨干们商议,他们同意了上军校尉的意见。
有一个人不同意,他就是当年去民间选妃子时,受了何进的贿赂,将何太后这个低贱人家的女儿送进宫中的中常侍郭进。他把上军校尉的书信拿给大将军看了。
新帝即位的第十三天,几个黄门剑士劫持了上军校尉,就地诛杀。同时,大将军快马驰至西园,向上军校尉的部下出示了蹇硕的人头,上军也被接管了。
宫里的中官们乱成一团。他们知道,只要一出宫门,大将军就会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于是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大将军的对手董太后和票骑将军董重身上。老太后得了中官的钱财,本来就积郁于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进发了出来。她跑到何太后房里,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现在气焰嚣张,不就仗着你的哥哥吗?我一道诏书,敕票骑将军断了何进的头,易如反掌!”
何太后听了,冷笑了一声,未作反驳。老太后走了,何太后让人去大将军府报信。
五月,大将军与三公共同上奏天子,说董太后派故中常侍夏恽在地方搜刮财物,悉入永乐宫中。并提出:按汉家故事,孝仁皇后作为藩王之后,不得留住京师,请下诏迁回本国居住。天子奏可。次日,大将军的兵马包围了票骑将军的府第,在交出了票骑将军的印绶之后,董重自杀。
六月的一天夜里,董太后暴崩,说法是忧怖而死。但京师民间的舆论却谴责起何氏兄妹。
六月十九辛酉日,葬孝灵皇帝于距京师西北二十里的文陵。大将军又称疾不至,他害怕中官们在葬礼上下手。
七月,新天子下诏,徙勃海王刘协为陈留王。勃海郡距京师太远,陈留接近京畿,这一改封,事实上是便于监控。当然,这又是大将军的主张。至于十四岁的天子,却和这个异母弟弟情同手足。
从内心里,何进还是有些惧怕中官。他和窦武不同,窦武是太自信,没把中官放在眼里,他身为贵胄,觉得用朝廷的法度就可以收拾中官。而何进来自民间,一向认为中官们相当厉害。如果不是贿赂中官选妹入宫,如果中官们也像对待董太后的哥哥执金吾董宠那样对待自己,不要说能否做到大将军,就是性命也不知在何处了。但是袁绍一直在给何进打气:
“从前窦武想诛杀中官反被他们加害,原因在于言语泄漏。五校营士生长于京师,皆畏惧中官,可窦氏反而依仗他们,可谓自取祸灭。当今将军兄弟二人都掌握着劲兵,部曲将士皆为天下豪俊,乐于效命,此天赞之时也。将军当下决心,为天下除害,垂名后世,不可失也!”
大将军上书何太后,要求将中官们全部免职,由中枢机构的郎官代行其职。可太后是个女人家,她回话说:“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此乃汉家故事,不可废除。况且先帝新弃天下,我怎能抛头露面,与士大夫共议朝政?”
何进又与袁绍商议,是否可以杀一些过于放纵的中官?袁绍说斩草不除根不行。
这时,中官们开始分化何氏家族。这一点是大将军始料未及的。他的后母舞阳君和她改嫁到何家时带来的弟弟何苗都喜欢钱,中官们就给他们钱。于是他们对太后说:“现在天下都在太后您的手中,大将军却一个劲地要杀中官,不就是想削弱太后的权力,而由他一人专政吗?”太后想想也在理。
诛杀中官的事情,就这样拖下来了。
袁绍更加着急,他知道大将军心存畏惧,故打算给大将军吃一颗定心丸。他对大将军说,不如让各地的豪杰猛将带兵进京,以清君侧为名,威胁太后。果然,大将军欣然赞同。
大将军召开会议,定夺此事。
他的主簿、广陵人陈琳(字孔璋)发言反对:“《易》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微小之物尚不可欺而得之,何况国之大事,如何能以诈术行之?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这就像鼓洪炉以燎毛发一般。只要速发雷霆,行权立断,那么,天人顺之。可现在反而委释利器,征召外助。等到大兵聚会之时,则强者为雄,无法控制。这就犹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为乱阶罢了!”
陈琳是当代大作家,出语也不凡。可大将军听不进去。
典军校尉曹操事后听说,哈哈大笑:“宦官这个东西,古今宜有。只有天子不当使之专权罢了。既然要治他们的罪过,也当诛杀元凶。这样的事情,让一个狱吏去办就行了,哪有纷纷召至外兵的必要?如果想把中官杀光,计划一定会泄露出去,我已经预见到大将军必败了!”
不过,此事使曹操记住了陈琳。
董卓的兵马驻扎在河东,帝国野战军的精华皆为西北军,屯驻西京扶风一带。董卓的部队是其中惟一的一支位于黄河东岸、距京师最近的。大将军打算从东西两地一起召集军队。他派出府掾王匡和骑都尉鲍信去他们的故乡兖州泰山招募军队,又召东郡太守桥瑁、武猛都尉丁原将兵进发京师。最后,大将军召董卓率军入京。
大将军的意见立刻遭到郑泰和卢植的反对,因为时下的董卓,实际上已是大汉的叛臣。
今年年初,孝灵皇帝未崩之时,朝廷征召董卓入朝为少府卿。他居然敢抗旨不赴,上疏说:“下臣军中有归降的义从羌胡兵将,他们都来对臣说:‘朝廷军饷不发,家中妻小冻饿不堪。’并且拉住臣的马车,不得通行。羌胡之人心肠憋恶,情态如狗,臣不能禁止,只得顺其情而行安慰之事。如事态有变,臣当上疏奏闻陛下。”
天子驾崩之后,朝中公卿即恐他有变故,诏拜他为并州牧,促其速速上任,将兵马交付皇甫嵩将军。董卓又一次暴露了野心,他的上疏中写道:“臣误蒙天恩,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既久。他们怀恋臣下对他们的养育之恩,愿为臣奋一旦之命。乞朝廷批准臣率众去并州,效力边陲。”
皇甫将军的侄子皇甫郦见状,马上去找叔父。
“天下兵柄,在大人和董卓手中。现在大人与董卓已结仇怨,势不两存。董卓不奉诏命,揣度京师形势,踌躇不进,心怀奸谋。此人平素凶戾无亲,将士不附。大人今为元帅,可杖国威而讨董卓,上显忠义,下除凶害,无所不成。”
皇甫将军摇了摇头:“董卓违命,虽已构成罪名,但我不得诏书,擅自讨伐,也要负担专诛之责。不如上报朝廷裁决吧!”
皇甫将军不是军阀,也不是野心家,他是个真正的军人,只能安天下,不能乱天下。
朝廷很快下诏,责让董卓,董卓干脆不予理睬,把军队开过黄河,观察动静。
大将军还是向董卓发出了命令。郑泰对荀攸说:“何公不值得辅佐!”弃官而走。
董卓读罢大将军的命令,大喜过望。本来想当叛臣,现在却从天上掉下一个正当的名分。他下令军士即时就道,在出发之前,向朝廷飞报了一封上书:“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臣闻扬汤止沸,莫若抽去薪柴,溃痈虽痛,胜于侵蚀肌体。从前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今臣辄鸣钟鼓以向洛阳,请收张让等以清奸秽。”
大将军把董卓的上书拿给太后看,太后脾气很大,女人家不晓军戎的厉害所在,就是不答应诛杀全部中官。车骑将军何苗提醒哥哥:“当初和大哥一道从南阳进京,俱以贫贱之人而赖中官得到富贵。国家的大事,谈何容易,一旦变故,覆水难收,请大哥哥深思。还是和中官们和好吧!”
何进听了,有些狐疑。这时部下报告董卓的西北军已开至渑池,距京师两百多里。大将军让谏议大夫种邵带诏去见董卓,让他暂且驻扎,听候调遣。
种邵,帝国度辽将军种?之孙,新任司空种拂之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