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条大鲸,只是让魁魁格的标枪轻描淡写地擦了一下边,被惊了一下,已经逃了。
我们都落了水,开始在小艇的周围游来游去。
我们从水面上捞起漂散的桨,把它们绑回到船舷边上,之后我们又爬回小艇里。
小艇里涌进的水已经过膝了,我们坐在里面,像是坐在浴盆里。
狂风呼啸,海浪汹涌,把我们紧紧地包围了。
我们苦苦地挣扎着,在鬼门关的入口处逗留再三。
我们拼命地呼喊着其他几只小艇,无奈在大风之中没有得到一点回音。
天开始黑了下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了。
我们想把小艇保全下来的念头越来越渺茫了,现在只能把它当做我们救生的工具了。
斯达巴克找到了防水的火柴桶,费了半天劲,终于把灯笼给点着了。
之后,他把灯笼交给了魁魁格,自己便坐在了一旁,望着灯笼在昏暗中挣扎。
所有的人的衣服早就都被浸透了,冷风吹来,大家抖成一片。
我们几乎绝望了。
这样我们挨过了一宿。
大光开始放亮,我们这才抬起眼睛,环顾着四周。
迷雾依然很大,叫人看不清很远,灯笼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个空壳被抛弃在船底。
突然,魁魁格跳了起来,说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确实,有一种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其中还伴随着大风吹刮帆篷的声音。
猛然间,大家一抬头,发现我们的大船正冲开浓雾,直向我们驶来,距离我们只有一个大船身的长度了。
大家吓得几乎要死过去,纷纷跳到了海里。
大船直撞上了我们刚刚放弃的小艇,小艇挣扎了几下,散了架。
巨大的船身从它的身上直压过去,之后,碎片从大船的后面漂起来。
我们游向大船,给拉了上去,得救了。
又过了一会,其他的几只小艇也回来了,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原来他们也在海上忍受了一夜。
本来,大船上的人们觉着我们已经完蛋了。
49.还是立下遗嘱吧
他们把水淋淋的我从海里拖上了甲板。
我的全身都在向下淌着水,就像是流下一条小河一样。
我一边往下晃着衣服上的水,一边问着斯塔布:
“我说朋友,像今天这样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吗?”
斯塔布和我一样,全身都湿透了,但是看他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这事太常见了,没什么的。”
他打着哈哈对我说。
“可是,我记得你曾经讲过,你说在所有你认识的大副中,斯达巴克先生是最谨慎的一个,可是,像今天这样,在狂风和大雾之中,去追击大鲸,这是一件谨慎的事吗?”
斯塔布这时已经开始安然地吸起他的烟斗来了,在濛濛的细雨之中。
“这算不得什么不慎重的事,有一次我们在合恩角,不仅是刮着大风,甚至我们的大船还在漏水呢。”
斯塔布满不在乎地说。
我见斯塔布这样不屑于这危险,于是就把头转向了弗拉斯克。
“所有的捕鲸船都是这样,划着自己的船向大鲸,向那鬼门关里去吗?”
我问他。
“我倒真想那样,因为那样你就成了英雄了,可是大鲸不答应,它是不允许你离它这样近的。”
弗拉斯克的打趣中包含着无所谓的内容。
从这两个在捕鲸人的行列里算是杰出人物的言谈中,我搞清了一个问题,那就是:
像今天这样在我看来已经离鬼门关很近的事,其实在捕鲸生活中都是家常便饭。
只要你是来捕鲸的,你就已经面临了危险。
只要你上了小艇,那你的命运就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了指挥者手里了。
就拿今天来说,我们的这条小艇之所以发生这样大的危险,都是因为斯达巴克不顾一切地狂追猛赶。
而今天的危险,还只是最小的危险。
还是写下我的遗嘱吧,好像这已经是早晚的事儿了。
我请魁魁格做我的顾问,起草着我的遗嘱。
在世间所有的职业中,大概没有哪个职业的人比水手更对遗嘱感兴趣了。
遗嘱写完了,我顿时感到轻松多了。
我开始觉着自己像一个魂灵了。
昂首挺胸走向死亡和毁灭吧,那是早晚的事,视死如归比缩头缩脑要好。
50.费达拉
在一条捕鲸船上,船长是最高的指挥者,也是最为重要的人物。
他们是整条船的灵魂,他们的安全与否,与整个航程的成败关系重大。
正因为如此,在实际的捕鲸过程中,船长一般也只是在大船上坐阵指挥,即使是下到了小艇里,也不过是在战场之外巡视而已。
这可不是船长胆怯,而是全船人共同的意见,就像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战士们执意不肯让自己的主帅亲临第一线一样。
对于战斗和捕鲸来讲,船长和将军的生命是宝贵的,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作为“裴廓德号”的首脑,亚哈船长当然也在这最宝贵的人物之列,不仅自己的水手这样认为,就是他的船东们也会这样认为。
可是亚哈船长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心里明白,自己此番所进行的,并不是一次普通的商业捕鲸活动,而是一场关系到自己切身的荣辱和信念的惊世大角斗。
在这样的斗争中,自己要冲在最前面,只有这样,才会激励起水手们一往无前的精神,只有这样,才会满足自己多年以来像信仰一样的复仇心理。
可是按照通常的做法,亚哈船长不能有自己专用来指挥的小艇,更不可能配备五个专用的水手。
亚哈船长并没有给船东们谈这些要求,以免让他们为了额外增加人手而心疼。
他自己悄然解决了一切。
在那个叫阿基的水手听到舱底的声音前,人们根本没有预料到亚哈船长会有一手。
他们只是见他在不停地为那只备用艇忙碌着,殊不知那是要为他派上大用场的。
不过,有些人也隐隐约约地猜想到:亚哈船长之所以这样细心和专注,一定和那个莫比·迪克有关。
现在,一切都已经明白了,大家对亚哈船长的想法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有的不可思议都在瞬间消失了。
对一个捕鲸船来讲,它们是最能经得起变化的了,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命运在登上捕鲸船之后都已经无常,还有什么变故更能让他们感到不可理解呢?
只是,以费达拉为首的那几个人,却很是让“裴廓德号”的水手惊奇了一阵。
他们这些人既来路不明,又满是妖气,让大家感到有些像是鬼怪一样。
至于那个领头的费达拉,大家更是猜不透他和亚哈船长究竟有什么关系,因为从表面上看,他和亚哈船长是有着不解之缘的。
不知是亚哈船长主宰了这个妖魔一样的费达拉,还是费达拉的魔法左右了亚哈船长。
这个来自于东方的费达拉成了这条船上的一个鬼影。
51.海市蜃楼
以牙骨做腿的亚哈船长是整个“裴廓德号”的灵魂,这一点无人否认。
如果延伸一些,说整个“裴廓德号”是用牙骨做成的,那么从相当的意义上来讲,尤其是“裴廓德号”现在所充满的精神力量上来讲,其实并不过分。
好些个星期过去了,自从上次我们遇险到现在,我们一次大鲸也没有发现过。
大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向前驶着。
驶过了亚速海,我们几乎到了非洲的西海岸,之后又掉头向南,直抵南美南部乌拉圭和阿根廷的交界处,再然后,我们再次掉头,自西向东穿过南大西洋。
现在,我们正驶向非洲的中南部。
我们已经驶过了四个著名的渔场,但直到现在仍然是一无所获。
虽然大鲸没有捕到过一条,但是却发生了一件极为神秘的事。
就在驶过大西洋的一个晚上,天气晴朗极了。
明月高挂,浪涛粼粼,一片迷人的寂静。
费达拉站在主桅顶上,正在向四外瞭望。
这是他的习惯,每当天气这么好的时候,他都要这样做,就像是和白天一样。
他的白头巾在桅顶上闪烁,和月亮交映成辉,简直是一道风景。
很多的人都为费达拉,这个东方的老头所激动。
可是,他们知道,即使这时发现了大鲸,按照捕鲸业的先例,是决不敢下艇追击的,因为这是黑夜。
黑夜是大鲸的朋友,是捕鲸人的对头。
然而就在这时,喷水出现了。
喷水就在船头的前方,稍远一些的地方,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现出银白色的样子,简直像是一个神灵,从深深的海底悠悠然的升起来。
连续守了几个晚上的费达拉看到了这情景,他叫了起来。
“它喷水啦!”
这来自于死寂的夜间的叫声把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对于有些水手来讲,这叫声简直令他们毛骨悚然,他们开始打颤了,但是,这打颤并非一定是恐惧,也许是一种兴奋的体现。
这时刻捕鲸一生的人也不会碰上几次,大家都恨不得立刻就跳下海去。
亚哈船长跨着大步,摇晃着走上了甲板。
他命令扯起一切能用上的桅帆,换了最好的水手掌舵,又重新配备了桅顶的水手。
大船向着喷水的地方疾奔。
亚哈船长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不住地发出号令,他的好腿把甲板跺得“嘭嘭”响,很是鼓舞人的斗志,可是他的坏腿发出的声音却是那么地不吉利,就像是在敲击棺材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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