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久久地坐在凉亭的地上,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几乎把我的手指勒痛了。
“你的手怎么那么冷?”他问,然后把我的手勒得更紧。
我微笑着靠在他的肩上。
“你喜欢不喜欢狗?”
“喜欢。”
“那哪天我……就把果冻给你好不好?”我说,“只有给你我才最放心。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亏待它,会天天给它买好吃的,给它买玩具,给它看医生,给它买漂亮的项圈……”
“你别说了。”
“你答应我。”
“不答应。”
“那我就继续说,一直说到你答应为止。那样的话,大果冻,小果冻,小果冻,大果冻……”
“雨霏,我就要弄到钱了,”他扳过我的肩膀,热切地说,“给你换肾。”
“你,哪里有钱?”
“真的,我有个朋友答应借给我钱。”
“那要很多钱的。”
“我知道,我会有办法,”他重重地说,“那样的话,只要有了肾源……我爸就是医生,应该会容易一些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全是坦诚,眼珠里照出一个小小的我,像一个清亮的水晶球。我几乎忍不住把小阿姨告诉我的话告诉他,但终于又在最后一秒种咽了下去,因为她交代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任何人!否则,林医生可能会坐牢的。”
生活
“有那么严重吗?”当时,我被大大地吓了一跳。
“有。”她很严肃地回答。
“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和林医生……”我忍不住问。
“不是。”她想了想,又很严肃地回答。
“那……你是为什么?”我有些不理解,林医生是个有家室的人,太太端庄贤淑,儿子女儿都很大了,“我觉得,他不大会离婚,再说,就算他离婚……”
小阿姨的头埋下去,深深地往杯子里喝了一口,嘴唇上沾着一点咖啡色的液体,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个小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啊?”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在不需要人家给衣服穿,给饭吃,用得着忙着嫁吗?”她似是而非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有些难过,我爸爸是个好人,可是他早早地娶了我妈妈,林医生是个好人,可是他有那么美满的一个家庭,世界上留给小阿姨的,难道真的只剩下光头老男人和给他们被宠坏的孩子做后妈的机会吗?
“蔡雨霏,如果我真的想嫁给林医生,你是帮我,还是帮他们家?”小阿姨突然又用玩笑似的口气追问。
我刚想说“当然是帮你”,眼前突然现出了林国栋的眼睛,里面的神采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搅了一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阿姨又微笑着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点。
今天早上出门前,我想起那一瓶“温莎的树林”,想起小阿姨说过的“喜欢一个人,就把最心爱的香水喷在手心,然后和他握手,你的香气会在他的手上停留至少三个小时。三个小时,足够他爱上你了”,可是,我打开床头柜抽屉的时候,却发现小阿姨已经把它带到乌镇去了。
林国栋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到寺庙后面的那眼泉水前,与其是那是泉水,更像是一口井,上面建着一个亭子,旁边有一块碑,上面说这眼泉水已经有上千年历史。
林国栋果然准准地把硬币扔进了泉眼,泉眼里传来幽幽的“咚”一声,像是来自遥远的山中。他回过头,很高兴地对我一笑。
“大家都往泉眼里扔,那些硬币会不会堆积起来,把它堵住?”
“我也这么想过,后来听说这眼泉水地势高,进山后会通到河里,不过,我基本不往里面扔硬币,只有……”他沉默了一下,“很重要的事情。”
回城的车上,我很快睡着了,感觉到太阳暖暖地照在脸上,林国栋一直拉着我的手。中途醒来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摸摸我的头发,轻轻地说,“睡吧,到了我叫你。”半梦半醒中,空气里有种清甜的气息,我想起早先他说的,“风会变成水”。
他说,“以后我买一架钢琴送给你,怎么样?”
我迷迷糊糊地说,“你发财了吗?”
“以后我会挣钱的。”他说。
我把头微微偏过去,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额前的头发上,慢慢的,漾开许许多多光晕。
Life show
小阿姨从乌镇回来,除了姑嫂饼,还带回一大包著名的蓝印花布,她把其中的一块铺在沙发靠背上,细细研究里面的图案。
“真的很奇妙啊!你看,”她惊叹着,“蓝印花布看上去朴实自然,其实里面的花纹是很繁杂的,花鸟造型,几何图案,拼在一起,又那么和谐……”她叹了口气,“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博大精深,我们这些人东抄抄西捡捡,自作聪明,搞什么设计,只怕被几百年前的人看见了要笑掉大牙。”
她一心只忙着设计,却绝口不提乌镇之行的细节,我也不问。
“温莎的树林”回到了我的抽屉里,我打开银灰色的盖子,按下去,让带着薰衣草气息的薄雾慢慢在空气里流动。
我不知道这瓶香水有没有派上它应有的作用……坦率说,我有些担心,因为电视里的男人有外遇,常常都是因为在衣服上留下了其他女人的香味而被太太发现的,不过也很难说,林医生天天和那么多护士打交道,即使衣服上留下香水味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无论如何,我注意到小阿姨手上多了一个玛瑙的戒指,款式简单,玲珑细致,套在左手中指上,显得有些勒。
看尺寸,我想,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在灯下,我给陈朗哥哥写信,摊开信纸,过了半天,只落下几个墨点。第一次,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好。
第二天晚上,楼上那一家闹得翻天覆地,叮叮咚咚从家里一直吵到楼道,说是吵,其实大半是那家的胖女人在唱独角戏。
“住不下去了,住不下去了,这栋楼风水不好啊!”她在楼门口拉着一个居委大妈模样的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上上下下的人家,没有一家太平的,可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嘴咧成个咬了一半的大饼,“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她的女高音飞上云霄又打个转回来,“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在外面也有人哪!………………”
“唉,你什么意思啊,什么‘上上下下的人家,没有一家太平’,说话注意分寸!”五楼的英语老师推开窗子高声抗议,把一句“神经病”关进了窗户。
“现在啊,女宁像钞票一样越来越不值铜钱,年轻轻小姑娘来勾引一只死老头子,呸,不要面孔!”那个女人激情满怀地骂着。
“死老太婆,啥宁叫侬格腰身像通货一样越来越膨胀,小姑娘哪能啦,人家就是比侬好,比侬漂亮,比侬……有味道,哪能啦?”那个平时唯唯诺诺的秃顶男人站在对面林医生家的阳台上,气势汹汹地和老婆对骂起来。
真假
陈医生这回真的活腻了。
他站在我家阳台上宛如火山爆发般地对着自己的河马老婆叫骂之后,两栋楼间鸦雀无声,万籁俱寂,“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大家像同时被武林高手点了穴,僵在那里,直愣愣地瞪着他。
五分钟后,陈太太歇斯底里坐在对面楼前地上要死要活,一堆人围在边上劝她;陈医生脸上方才的亢奋慢慢消退,慢慢转成一种介于拉稀和便秘之间的神情,老爸拍拍他的肩膀,陪着他回到我家客厅,“美美,倒茶,国栋,拿热毛巾来。”
我把热毛巾递给老爸,老爸将它敷在陈伯伯被他老婆用梳子在脸上砸出来的一大块淤血上。
姐姐端着新沏的黄山毛峰袅袅婷婷地走来,嘴巴往两边耳朵深深一咧,做了个鬼脸,伸起右手做了一个敬礼动作,“向您的觉醒,致敬!”陈伯伯的脸色越发尴尬,老爸瞪她一眼,“都回房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做完作业出来喝水时,老爸和老陈伯伯并肩坐在客厅里,透过北面的窗子,天边还残留着一点紫红的火烧云,雾霭罩着城市的芸芸众生,远处一栋栋大楼闪起千家万户的灯火。
“老林,没想到,从你家看夜景这么美。”。
“是吗?”老爸回答。两个中年男人的背影,远远看去,居然让我联想起老片子“英雄本色”里李修贤给周润发疗伤那一段– 当然,小马哥的伤不是让老婆给打的。
“你有福气,家门和顺,夫唱妇随。你看你太太多好,温柔贤惠,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陈伯伯感叹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爸说。
“没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我家那本经不仅难念,还会打人啊!”陈伯伯挠挠光头。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他讲了两句,嚷嚷起来,“小姑奶奶,老夫同你们远日有怨吗?……近日有仇吗?……啊,开玩笑?哎呀,……那么多楞头青,你们为什么偏偏要来拿我这个老头子开心呢?”他痛心疾首,“我告诉你们,谁再敢开这样的玩笑,我让她……我让她,我让她下回实习去太平间值夜班!”
“不像话,医学院那些学生……”陈医生嘟嘟囔囔地摇着头苦笑,“明知道我家里老婆厉害,隔三差五发莫名其妙的短信过来,还说是开玩笑!”陈医生上课时风格活泼,和学生打成一片,她们大约是听说他有惧内的名好,故意来开他玩笑。
这个时候老妈开门进来,楞了一下,“老陈怎么了?”
老妈听了陈伯伯的诉苦,展开一个慢条斯理的微笑,“真的是学生开玩笑啊?”
“当然,那几个学生都有男朋友的,怎么,弟妹,你不相信我?”
“我怎么敢不相信你,不过你们男人……”老妈淡淡地微笑着看了老爸一眼,“谁知道呢。”
“弟妹我对天发誓……”陈伯伯还没发完毒誓,老妈已经悠悠地换上拖鞋,转身往房间走去了。
请帮我想标题
陈主任在我家沙发上睡了一个星期,终于接到太太的电话,表示既往不咎,欢迎回家,母河马破天荒为自己的不明真相先开火道了歉,陈伯伯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