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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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5期-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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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到会的大部分同志,是知道这个事实的,其中认得钱科的人也不少。他们也都称呼过钱科为钱局,也有人像分管市长那样,还曾经误以为钱科真的是钱局,后来知道了,大家也只是啊哈一笑而已。但是有一个人不太了解事情的经过,他就是新来的市委书记,市委书记听了这个故事,也觉得很好笑,他笑眯眯地说,是不是我们市里,都有这样的习惯啊。 
  这话听起来很温和,却使大家的笑意都收了起来。分管市长本来只是想攻击一下组织部,发泄一点个人的意气,并不想断送一个人的政治生命,现在觉得事情有点麻烦了,赶紧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是大家开玩笑开出来,和他本人没有关系的。 
  组织部也有点着急了,他们也是本着对同志负责的精神,不希望为了一点点小事,毁了一个好同志的政治前程,更何况,这钱科也已经到了赶末班车的时候,这一趟赶不上,恐怕就彻底赶不上了。所以他们也赶紧出来解释,是呀是呀,他们说,这位同志本人,是很严格要求自己的,只是大家喜欢跟他开玩笑,他的群众关系相当不错。 
  本来是要互相攻击的两方,现在统一到同一个立场上了,都在为钱科说话。但是市委书记的党性原则性跟他们不一样。他说,你们不要和稀泥嘛,有问题也不应该掩盖嘛,开玩笑也应该有个度,是不是?一个科长,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喊他局长,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不搞一点调查研究呢? 
  钱科提钱局的事情搁浅了,而且他是在一把手那里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这浅就不知道要搁到什么时候了。大家都觉得挺对不起钱科,眼看着钱科的年纪离提干高压线越来越近,一旦触到了这根线,别说局长提不上,连科长的位置都得腾出来让给年轻人。所以,剩下来的事情,就是替钱科安排后事了,考虑到那时候,怎么也得安排个局级调研员再离岗,好歹也让钱科与那个〃局〃字沾点儿边吧。 
  这事情是明摆着的,所以大家也不用再避讳什么,干脆又复称钱局了。开始钱科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一会儿要提了,一会儿又不提了,比干脆不提更让人失面子。钱科支支吾吾地想解释什么,但想来想去又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何况大家重新又都称他钱局了,称得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亲切,一点也不勉强,好像钱科天生就是钱局。现在钱局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安份守己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到那一天,钱科将离开科长的岗位,让给一位年轻的同志。年轻的同志做了科长以后,经过努力,再争取提副局、正局,甚至更上一层楼。 
  但是后来事情又出现了一次反复,这一年恰巧碰到了前所未有的水灾,在抗洪救灾中,钱科也立了功。市委一班人看了他的材料,很受感动,他们在会上议论钱局长钱局短。市委书记最后说,这个同志,身为一名局领导,年纪也不小了,但他的表现,却比年轻人还勇敢,值得我们每一个党员干部学习。但是书记说话的时候,发现大家的脸色有点犹豫,他便重新看了看材料,看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什么。这时候组织部长凑了过来,低声地说,他不是局长,是科长。 
  怎么会呢,书记说,先前有一次常委会,你们不是已经报了吗,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难道我记错人了? 
  您没有记错,组织部长说,就是那次,只是,只是,后来,就没有提。 
  为什么?书记生气地说,翻云覆雨,出尔反尔,将一个同志的政治生命当儿戏? 
  就是因为,组织部长说,就是因为,当时还没有提的时候,大家就称他钱局,不太那个,不太严肃,所以,所以。 
  这个问题,书记说,我早就跟你们谈过,一个科长,到底怎么会被这么多人喊做局长的呢?为什么不搞一点调查研究,是不是因为他水平高,工作好,早就应该提拔了,是群众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提醒我们的组织部门和我们当领导的?你们看,现在事实证明了,事实就是如此,钱科是个好同志。 
  钱科提钱局的材料连夜从保险柜里调了出来,好在前次已经整理过,现在只要加上近期的内容,即可形成。 
  替钱科整理材料的这位老兄,与钱科也熟,也历来是想提拔钱科的,但是他人微言轻,说不上话,现在钱科的机会又重新来了,他想,我得打个电话给钱科。当然他不会出卖组织原则违背组织纪律去告诉钱科你要提拔起来了,那样做既害自己又害钱科,这一点,他明白得很。但是只要他抓起电话,跟钱科问一声好,打两个哈哈,钱科要是聪明,就会明白了。 
  这一天,正是钱科的生日,亲朋好友与他一起喝酒,过了这个生日,钱科提钱局的希望就彻底地没有了,所以,与其说大家在祝贺他,还不如说他们在触他的政治阳寿,但是他们都喝多了,哪里还考虑那么多啊。后来,钱科的手机响起来了,有一个人笑道,老婆查岗了。其实钱科的老婆正在现场,她气鼓鼓地说,是小老婆吧。 
  钱科看了看来电显示,这个号码似熟非熟,一时想不起来。钱科接听了,就听到那边有一个人在说,钱局啊,你在哪里? 


遗落在站台上的包裹
傅爱毛 
  傅爱毛:女,河南人,1969年生,本科学历,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发表作品70余万字,两部中篇小说曾被《小说月报》转载。现在河南省新密市文联工作。 
  在火葬场工作的老人,成为乡亲的忌讳,成为儿子的忌讳,都在情理之中,也在俗套之中。但当他把心里的话说给遗体听的时候,那一份孤独,足以让我们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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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的时候,村里人都不知道德山大伯在城里做什么工作。见他能挣钱供儿子读书,都挺羡慕他的。后来,大家就都晓得了,他原来在〃殡仪馆〃工作。也就是人们俗话所说的〃火葬场〃。专烧死人的。 
  知道他整天跟死人打交道,村里人见了他便跟见了魔鬼似的,远远地就躲开了。连他家门前的路也很少再有人走了。不得已从他家门前过一趟,过去了以后还要忙不迭地〃呸呸〃往地上吐两口唾沫,以示划清界限。如果有人无意间跟他走了个迎面相逢,便会整整一天都闷闷不乐的,觉得自己触了霉头,要有不吉的事情发生。 
  德山大伯在村里原本有着极好的人缘。起先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村人态度的变化,从城里回来休班的时候,见了人就一边笑一边掏出烟来。烟是他从城里特意买回来的好烟,专门招待村人的。心想,自己在城里做了事,挣了工资,不能再拿稀巴烂贱的土烟让人抽了。谁知,当他恭恭敬敬地把烟递上去以后,人家却吓得连连后退,而且一脸的怒容和排拒,仿佛受了极大污辱似的。他这才晓得,村里人都在嫌恶他。 
  知道了以后,德山大伯心里很难过。但想来想去,却也一点法子都没有。儿子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每个月都要消耗一大沓子钞票。自己不想法子挣钱怎么办呢?再说,自己已经五十多岁,既没有知识也没有技术,连力气也没剩下多少了。不在火葬场里做又能在哪里做呢?就是这样一份遭人厌弃的差事,也是他在城里的一门远房亲戚帮他找的。许多人想干还争不到手呢。 
  静下心来想一想,德山大伯觉得自己干的差事的确有些埋汰,也怨不得人家嫌恶。于是,再见熟人的时候,他便知趣了许多。不跟人家走得太近,也不主动给人家递烟,更不与人家握手。如果有谁递烟给他?(不过,这种情况极罕见?),他也只是小心地拈起烟棒,绝不让自己的手触及人家的手。至于走亲访友、参加人家的寿宴婚礼这一类的事情,他自觉地完全禁绝了。 
  他明白,如果他唐突地出现在人家的寿宴或婚礼上的话,人家一准会拿一根棍棒把他赶出来的。尽管他经常洗澡,尽管他在工作的时候永远都戴着一双厚厚的手套,从未直接触及过尸体,可是他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依然像瘟神一样地可怕。 
  为了免遭嫌恶,渐渐地,他便不大回村里了。亲戚们也一家一家地跟他断了来往。熟人们见了他则避之惟恐不及,连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了。仿佛只要跟他搭上一句腔,就会沾上霉气,带来厄运似的。从此以后,他哪里也不去,跟谁都不来往,只把火葬场当成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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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葬场很大,处在市郊一个十分荒凉的地段。里面的工作人员不是很多。有领导、会计、搞卫生的,还有其他管理人员。最低等的便是德山大伯这样的焚尸工了。别的人员虽然也在火葬场工作,但一般都不靠近尸体,更不接触尸体,焚尸工则专门跟尸体打交道。搬动、停放、整容、焚烧,哪一道工序都由他们来完成。由于整天围着尸体转,即使在火葬场内部,也没有谁愿意与他们多来往了。 
  德山大伯所在的火葬场是在县城里,刚刚新建的。焚尸工一共有六个,平均两人一组。跟德山大伯配班的是一个名叫米贵的老汉。米贵老汉是天生的聋哑人,除了默默地干活以外,从不弄出别的一点声响来,差不多跟那些躺在冰柜里的尸体一样地沉寂。由于没有谈话对象的缘故,德山大伯便也整天整天地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有活干的时候,德山大伯认认真真地干活。没活干的时候,他便呆呆地坐着。即使在火葬场院内,他也从不乱走乱动,更不到别的工作人员办公室去串门儿。他知道,虽然都在这里工作,也还是有高低之分的。那些不与死者接触的管理人员,也讨嫌自己这样的底层一线工。不是万不得已,绝不肯靠近他们一步的。虽然他们担负着火葬场里最脏最累最实质性的工作。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德山大伯已经渐渐习惯了别人的歧视和嫌恶。为了儿子阿宝,什么样的委屈他不能忍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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