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的黑白相间的毛衣,宽宽的,大大的,外套一件银灰色摄影马夹,像个新闻记者和电视剧组里的制片。时成注意到她
那双鞋,对,就是放在她家客厅楼梯口的那一双。准确无误,身份论定,这就是刚从我的床上下来的女人!时成很后悔,
刚才为什么不将她的鞋子扔到外面去,让她赤着双脚走出我的家门,支付一点偷情的代价?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一辆出租车。两个女人同时招手,车停下了。
司机犯难地问:〃 到底谁上啊?〃 年轻的女人看了时成一眼:“你上吧,我等下一辆。〃 她语气温柔,一口正宗的
普通话,嗓门厚厚的,有共鸣,还有那种吸引男人的磁性。她的礼让,难道是对时成的一种歉意?
时成看了年轻女人一眼,想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地咽回到了肚里,拉开前车门,坐进车里。
司机问时成:〃 您去哪?〃 时成说:〃 音乐厅大门口。〃 司机又伸出头问年轻女人:〃 小姐你去哪?〃 年轻女人说
:〃 市民广场附近。〃 司机高兴地说:〃 你俩是同路啊,来,上车吧。〃 年轻女人问:〃 这合适吗?〃 〃 天很晚了,很
难等到车的,进来吧,我不会宰客的。〃 司机又问时成:〃 小姐,你通融通融,这深更半夜的,与人方便与已方便嘛。
〃 时成没反对,年轻女人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后面。
窗外,车轮沙沙作响。车内,两个女人沉默无语。通过车内后视镜,时成发现年轻女人在偷偷地打量着她。时成心
想,你心中有鬼了不是?哼,看吧,零距离接触,让你看个仔细也好。你不要搞错噢,时成我除了年龄大几岁,其他并
不比你逊色!她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要弄清这个女人住在哪,在哪里工作,何许人也,对司机说:〃 师傅,先送这位小
姐。〃 年轻女人说:〃 不,先送这位大姐回去。〃 司机停了车,不耐烦地:〃 你们一个风格高,一个高风格,我怎么办?
等你们商量好了我再开车。〃 时成拉将一张伍拾元的钞票往车台上一放:〃 不用找了。〃 拉开车门下了车。
司机拿着票子冲着窗外喊着:〃 小姐,给多了给多了,找你钱……〃 时成没听见似地加快脚步,拐进一条巷子。
巷子尽管幽深,但路灯明亮,这是通向母亲家的一条捷径。白天,这里是一个马路市场,人头攒动,摊点塞满巷子,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始终给人乱哄哄的视觉。这条路时成白天不知走过多少次,夜间行走还是头一回。此刻,
巷子里万籁俱寂,没有行人,她感到空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
忽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时成顿时紧张,掉头一看,不由愣住了,身后向她走来的正是那个披肩长发的年轻女人。
她要干什么?
时成放慢脚步,让那年轻女人从身边走过。年轻女人走到时成身边时也放慢了脚步,手里捏着五十元面额的钞票说
:〃 大姐,这车费不应该让你付的。〃 时成停下脚步:〃 不就是五十块钱嘛。〃 年轻女人说:〃 不管多少钱,支付应在
情理之中。〃 时成问:〃 你也知道情理?在你的眼里,情理能值多少钱呢?〃 年轻女人一愣,吞吞吐吐地问:〃 大姐,
你是……〃 时成指指不远处的那幢别墅说:〃 刚才,你不是从那里出来的吗?我就是那幢别墅的主人。〃 年轻女人可能
有了思想准备,没有恍然大悟,也没有羞愧,只是轻轻地〃 噢〃 了一声,避开了时成锐利的目光沉默着。
时成问:〃 不想做点解释吗?〃 年轻女人平静地回答:〃 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我只想说,请别为难你的先生,他
是被动的,说得难听一点,是我……勾引了他。〃
时成冷笑一下,讥讽道:〃 挺义气嘛。〃 〃 是讲真话。〃 〃 这是第几次了?〃 〃 第一次。〃 〃 他也说第一次,你们
订立了共守同盟,一口咬定,都说第一次对不对?一次和十次、百次有什么区别?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性质、后果都一
样。〃 〃 不,请相信我,就是第一次。〃 年轻女人的语气很坚决,也有点赌咒发誓的味道。
时成看着她,那目光,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肺看个透。
年轻女人看看手表,恳求道,〃 大姐,快12点了,我真的很累,眼皮直打架,两腿直晃荡。我们明天找个地方谈,
行吗?〃 时成问:〃 你以为我现在很轻松?你眼皮打架,我的心在流血!〃 年轻女人低着头嘀咕着:〃 我知道……〃 时
成问:〃 不想说声对不起吗?〃 年轻女人沉默着,目光看着地面。
时成提高了嗓门,神色俱厉地说:〃 离开我的男人,离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 时成向巷口的尽头走去,
直到拐弯,还看到那年轻的女人在她们原先谈话的地方站着……
〃 淋喷头〃 哗哗的流水声,窗外沙沙的雨点声,浑然一体。时成关掉了热水龙头,止不住的泪水小溪似地顺着面颊
流淌着。她想大哭一场,发泄掉心中久久憋着的郁闷。
正在这时,时成隐隐听到客厅里有手机响声,她没有理睬。此时此刻,她不愿与任何人联系,她要孤独自己。
老马与胡大江分手后,被一个朋友叫去吃海鲜,吃了海鲜又去〃 蒸桑拿〃 ,回到公寓楼写作间,快晚上11点了。他
是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男人,但有个毛病,常常丢三拉四。直到他下了车,上电梯进了房间,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
见了踪影。
老马先是怀疑丢在了胡大江公司的沙发上,打电话给胡大江,胡大江找了一阵说不在。接着又怀疑掉在海鲜馆里,
可那个朋友说:〃 你与我见面直到吃完饭开车把你送回公寓楼门口,没见你用过手机,更没听过你身上的手机响过。〃
这下,老马紧张了,他给胡大江打电话说:〃 这是摩托罗拉公司新款机,是女儿送的。这手机有‘连笔王’手写、数码
照相和卫星全球定位的GPRS功能,价值五六千元。〃 胡大江爽快地说:〃 我知道,我用的也是这一种,型号功能和你一
模一样。丢了就丢了呗,今天算是为我丢的,明天我给你买。〃 老马说:〃 我不是心疼手机,是心疼手机里面储存的资
料,是我和全国一些有名望的影视投资方、制片人、导演、演员、出版商等联络的主要途径。我不能没有这些资料,后
半辈子要靠这些关系网。〃 胡大江说:〃 那怎么办?要不我帮你到派出所报案去?〃 老马说:〃 报案顶个屁用,烧杀抢
掠人命关天的案子他们还忙不过来呢。〃 胡大江问:〃 你用电话打你的手机了吗?〃 老马说:〃 打了,没人接听。〃 胡
大江分析说:〃 这说明你的手机没被人偷去,一定丢在什么地方还没被人发现。别急,仔细想想。〃 放下电话,老马一
面抽烟,一面排查丢失手机的每一个细节,他想到了时成。白天帮她搬大包送小包,会不会弯腰勾背时,手机从裤袋里
掉了?天凉了,他习惯将手插在裤袋里,一是两手暖和,二是用手机顺手,能注意到手机在不在口袋里,做到提高警惕,
常抓不懈。他掐掉半截烟头,将手插进裤袋里,这才发现,裤口袋较浅,手机丢失在时成房里的可能性很大。忽而一想
不对头,手机不算小,掉出来总有个感觉有个响声吧?他又想到丢在楼下就餐的小饭店……排查的思路在步步深入,似
除不尽的小数,就是没有结果。于是,他又抓起电话,拨打自己的手机。
老马的判断没错,他的手机正丢失在时成的房间里,是他弯着腰,拖一只大包时,手机从浅浅的裤子口袋里滑出,
神不知鬼不觉地掉进一只没拉好拉链的大包里。
时成洗完澡,光着身子刚钻进被窝,客厅里又响起了手机声。她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在响。转头一看,自己的手机正
在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怪了!她披着睡衣走进客厅,惊讶地发现了那只还来不及整理的大包里的手机。
这种手机她很熟悉,丈夫胡大江用的正是这一种款式。为什么他将自己的手机藏我的包里?是无意还是故意?这种
手机功能的先进她是知道的,有GPRS全球定位系统。不管它到了哪里,只要你报出密码查询,便知道手机所在的位置,
能精确到方圆直径三十米!想到这里,心跳骤然加快,自己是偷偷离家出走的,目的是想在丈夫眼里消失,达到惩罚他
的目的。糟了,有这个手机在,他会很快会查出她所处的位置,也会很快地找到她。那样,她会无法拒绝他甜言蜜语的
规劝,她会跟着她走进车里,回到那幢别墅里,恢复那种毫无生机、索然无味、只有金钱没有爱情的生活。
该死的手机,该死的高科技!
手机在时成的手里孜孜不倦、坚韧不拨地响着,她不敢关机,更不敢接听,像抓着一颗雷,手足无措。她发现,手
机上显示的是一个她不熟悉的电话号码,所属区域正是她现在居住的公寓所处的位置,于是更加坚信了刚才的判断,她
的行踪全在丈夫的股掌之中。甚至,他躲在汽车里,像安全局的特工,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一副秀珍望远镜,将她大
包小包地搬进这幢公寓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此时,他说不定正在这座楼的哪个房间里给她打电话。她有点恐怖,
正想关掉手机,这时精疲力竭的手机不响了。为了证实判断准确无误,她调出了手机的本机号码,一看傻了,这不是丈
夫的手机号码!她糊涂了,这手机是谁的?她抓着手机,半躺在床上,国庆节那天晚上,令她揪心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挥之不去,赶之不走。
她记得,出事的第二天天刚亮,胡大江就来到时成的母亲家。时成躺在客厅临时搭就的小钢丝床上,睡得昏昏沉沉。
时成的父母去公园打太极拳、扭秧歌了,家里只有时成和胡大江。他坐在钢丝床边,不声不响,等待着时成醒来。
大约九点钟,时成醒了,冷漠地问:〃 你来干什么?丑现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