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雕虫小技,再加上长期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上上下下形成了一种异乎寻常
的昏庸和愚昧。龚自珍曾经慨叹,当时不仅没有才相、才史、才将、才士、
才民、才工、才商,甚至连才偷、才盗也没有。杨芳、宋国经、奕经的事例
虽是个别的,但又是有代表性的。其他人的知识水平并不见得比他们高明多
少。官僚如此,百姓们又何尝相反。以后来的义和团为例,相信一道灵符下
肚便可以刀枪不入,其实和杨芳的马桶阵之类并无多大差距。
愚昧不能抗敌,自然也不能兴邦裕民。中国要奋飞,就必须于铲除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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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根基的同时,铲除滋生于这一土壤上的形形色色的愚昧。“五四”时期的
先驱者于呼喊民主之外,又呼喊科学;今之国家领导人既提倡决策的民主化,
又提倡科学化,都实在是对症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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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的“太阳”
偶翻史书,发现太平天国竟也有一位“太阳”,那就是洪秀全。
据说,那是在1837年,洪秀全应试失败,正是十分落魄的时候,忽然造
梦上天,见到“天父上主皇上帝”,蒙赐金玺、金剑,封为“太平天子”,
醒来时,“太阳照身”,于是,吟诗一首:
乌向晓兮必如我,太平天子事事可。
身照金乌灭尽消,天将天兵都辅佐。
这里,洪秀全还只是“身照金乌”,金乌者,太阳也。但不久,洪秀全就逐
渐与“太阳”合二而一了。他的《真日诗》云:
五百年临真日忠,那般爝火敢争光?
高悬碧落烟云卷,远照尘寰鬼蜮藏。
东北西南群献曝,蛮夷戎狄尽倾阳。
重轮赫赫遮星月,独擅贞盟耀万方。
战国时,孟老夫子有过“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说法,此诗则称“五百年临
真日出”,这个“真日”,普照大千,光焰万丈,它温暖“东北西南”,倾
倒“蛮夷戎狄”。“真日”指谁,诗中没有明言,但洪秀全以之自喻是无疑
的。果然,这一层意思很快就点明了。他另有一诗云:
爷立永约现天虹,天虹弯弯似把弓。
弯弯一点是洪日,朕是日头故姓洪。
这里,洪秀全干脆自称:“朕是日头”,把自己等同于太阳了。
太平天国实行严格的禁欲主义,虽夫妇不得自由同宿,违者处以极刑。
当然,领袖们是不在此限的。洪秀全的《多妻诏》规定:东王、西王十一妻,
南王、豫王六妻,高级官员三妻,中级官员二妻。至于他自己有多少老婆,
恐怕最精明的历史家也考证不清,据《洪大泉自述》,洪秀全“有三十六个
女人”。据幼天王自述,“他有八十八个母后”。这么多后妃集中在一起,
管理教育自然是个大问题。于是洪秀全又以“天父”的名义作诗晓谕:
一心对日是娘娘,心不对日罪难当。
果然心正邪难入,万载千秋配天王。
狗子一条肠,就是真娘娘。
若是多鬼计,何能配太阳?
晓照本心是娘娘,不照本心罪难当。
不照本心就是鬼,速照本心对太阳。
草木接日得菲芳,臣下接日得荣光。
智者踊跃接为福,因何草不接太阳?
这里的“太阳”都是洪秀全自称。诗中,洪秀全要求他的后妃们“一心对日”,
不搞“鬼计”。此类《天父诗》共五百首,其中四百多首都是对后妃的“诗
教”。它们细致地规定了服侍天王的各种要求,以致娘娘们的姿势、声调、
眼神、头颈、口形、动作等,都有明确的阐述,如:
悠然定叠莫慌忙,细气娇声配太阳。
月亮不同星宿伴,各炼长久做娘娘。
这是在告诫“娘娘”们行动文雅,谈吐柔媚了。蒙昧社会里不会有近代文明。
洪秀全自称“太阳”,以之作为号召群众,推翻清政府的手段,对此,不应
过多地非议,但用以管理他的“娘娘”,则实在蒙昧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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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天国时代,并不只是洪秀全自称“太阳”,别人也是这么称呼他
的。某次,杨秀清审问叛徒,其词为“皇上帝有无所不知之能,又知得日头
能照得普天下,今天父皇上帝在此,尔主天王日头又在此。”可见,在杨秀
清的嘴里,天王和“日头”已经紧密相连而不可分。
古书上说:“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又说:“圣王在上,则日光明而
五色备。”还说:“日者,太阳之精,人君之像。”可见,在我们民族的古
老文献中,太阳从来是和“王”、“君”一类人联系在一起的。这种现象出
现于封建社会,自无足怪。洪秀全虽然是太平天国的革命领袖,但他是小生
产者的代表。小生产者总是皇权主义者,他自称“太阳”,也无足怪。然而,
在号称“史无前例”的年代,“红太阳”,“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一类
呼声响彻神州大地,这倒是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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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田亩制度》与“割尾巴”
不知怎的,近来读《天朝田亩制度》,常常想起那些年头的“割尾巴”。
《天朝田亩制度》规定:“凡天下田,丰荒相通,此处荒则移彼丰处,
以赈此荒处,彼处荒则移此丰处,以赈彼荒处。务使天下共享天父上主皇上
帝大福,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
饱暖也。”这是我们的史学著作竞相引用的名言,一向被认为是农民革命的
伟大理想。这诚然是不错的。对于缺少土地、啼饥号寒的广大被剥削、被压
迫的农民来说,无异是向他们展示了一个诱人的美丽的天堂,会激励他们去
推翻现存的只给他们带来贫穷和痛苦的社会。但是,未来社会果真是那么诱
人吗?《天朝田亩制度》接着写道:“凡天下,树墙下以桑。凡妇蚕绩缝衣
裳。凡天下每家,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
这就是说,每家都束缚在土地上,除种地外,还要植桑、养蚕、缝衣,
可以养五只母鸡,两头母猪。这里就产生了两个问题:第一,家家只养母,
不养公,如何交配、繁殖?不能交配、繁殖,如何能生生不已地养下去?第
二,如果有一家想多养几只鸡、几头猪怎么办?对于第一个问题,《天朝田
亩制度》没有回答,笔者无从揣想;那第二个问题倒是好解决的。 《天朝田
亩制度》接着说:“凡当收成时,两司马督伍长,除足其二十五家每人所食
可接新谷外,余则归国库。凡麦、豆、苧麻、布帛、鸡、犬各物及银钱亦然。”
这里说得很清楚,每家只能留足自己的使用部分,其超额部分,则要无偿“平
调”,“归国库”了。自然,你要是多养了一只鸡、一头猪,也是要“归国
库”的。这就是为什么会使笔者想起那些年头的“割尾巴”的原因。虽属比
拟不伦,但总不是匪夷所思吧?
史书上说,太平天国地区,农民生产积极性很高,太平军所到之处,地
主不是被杀,就是逃亡,无地、少地的农民也就有了土地,自然积极生产。
然而史书上又说:《天朝田亩制度》似乎从未实行过,因为它根本行不通。
先不论它那烦琐的平分土地的办法,即以规定每家“五母鸡,二母彘”而论,
也不足以调动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更不足以造成强大的社会生产力。动
不动就“余则归国库”,谁还肯多干呢?
太平天国以“处处平匀”相标榜,它之所以规定“余则归国库”,看来
也是为了保证“处处平匀”,不致于造成贫富分化的“不匀”现象。但是,
“处处平匀”从来都只是一种幻想,即使在太平天国也没有严格实行过。就
拿吃肉来说吧,太平天国规定:天王每日给肉十斤 (天哪!我不知道洪秀全
的肚子如何吃得下),依次递减,至总制(相当于知府),每日半斤,总制
以下则不给肉。至于鱼,有材料说,只有诸王才可食用。所以,凡是平均主
义盛行的地方,总是伴生着森严的等级制度,同时也伴生着普遍的贫穷和匮
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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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皇会的“妙语妙事”
因为工作关系,接触过康有为、梁启超一派人流亡海外时期的文献,觉
得很有些“妙语妙事”,可以介绍给读者。
俗话说:“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历史上有一流人,形成了某种立场、
观点之后,就很难改变。戊戌变法前,康有为、梁启超把维新的全部希望寄
托在光绪皇帝身上;变法失败后,仍然纹丝不变,把扶助光绪皇帝复位作为
头等重要的政纲。为此,他们大造舆论,把光绪皇帝说成是中国历史上几千
年才一见的“天纵之资”。所谓“天纵之资”,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天才
了。
在康、梁看来,光绪不做皇帝,中国就要亡国,光绪一做皇帝,中国就
要成为头等强国。光绪皇帝的才能可谓大矣哉!神矣哉!要问什么是个人迷
信的话,此即一例。
1899年 月,康有为在加拿大组织保皇会,全称7 “保救大清皇帝会”。
8月4日,适逢光绪皇帝生日,康有为率领侨胞在中华会馆庆祝。那场面,
据描写是:“烛设辉煌,箫鼓铿锵,冠裳璀璨,龙牌在上,龙旗在顶”,一
群人或长袍,或短衣,一律“拳跪起伏,九叩首”。康有为因为感情冲动,
竟至于嚎啕起来。当然,那时有不少加拿大人在旁看热闹,康有为以为他们
也很感动,居然记载说:“西人左右视,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