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生斜长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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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斜长集-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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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写山路,远看如刀削,而近看尚平坦,恰是山行的真实体验。“不知”二 
句,写身与天接,云自下生,衬托出诗人置身之高。“飞瀑”二句,是全诗 
的诗眼。很多人可能都熟知唐人王维的名句:“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但是,本诗所写,一点也不比王维逊色。上联写雨中飞瀑的壮观,下联写一 
峰先晴的美景。一个“拖”字,一个“放”字,都很传神,很生动。末二句 
从杜甫《望岳》诗“西岳崚嶒竦处尊,诸峰罗列如儿孙”脱化而来,虽有欠 
新颖,不过,纵观全诗,仍不失为写景佳作。 
     1839年(道光十九年),林则徐与邓廷桢、关天培同驻虎门,筹备海防。 
时当夏历中秋,邓廷桢邀请林、关在沙角炮台赏月。林则徐有诗纪事。全诗 
出之以七古体。诗人以轻快、流畅的节奏叙述舟行迅速,水师威武之后,转 
笔写到高台行酒,海上月生。诗云: 

          莫疑秋暑酷于夏,晚凉会有风飕飗。少焉云敛金波流,夜潮汹涌抛珠球。涵空一白十万顷, 

      净洗素练悬沧州。三山倒影入海底,玉宇隐现开琼楼。乘槎我欲凌女牛,举杯邀月与月酬。 

前人写月的作品多矣,大多以皎洁、幽静取胜;本诗写月在海上跳动,画面 
阔大,气魄雄伟,另是一番景象。接着,林则徐写与邓、关二人共登山巅: 

          试陟峰颠看霄汉,银河泻露洗我头,森森寒芒动星斗,光射龙穴龙为愁。蛮烟一扫海如镜, 

      清气长此留炎州。 

林则徐写本诗时,正处于与英国鸦片贩子决战前夕,诗中流露出对胜利的充 
分信心。诗人期望,能就此扫荡烟雾,使神州长留清气。“大宣皇威震四裔, 
彼伏其罪吾乃柔。”只要鸦片贩子们“伏罪”,林则徐就准备与之和平相处。 
林则徐不了解的是,清王朝其时已经如日之将夕,灯之将枯,无威可宣了。 
     在现存林则徐诗中,最有代表性的当推 《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谪居正是君恩厚, 

      养拙刚于戍卒宜。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本诗末二句原有自注,大意是:宋朝的真宗皇帝听说隐者杨朴诗写得好,召 
见时问他:“此来有人作诗送卿否?”杨朴答道:臣妻有一首云:“更休落 
魄耽杯酒,且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真宗皇 
帝大笑,放杨朴还山。后来苏东坡被皇帝下令逮捕入狱,妻子送出门时,哭 
了。苏东坡说:“你就不能像杨朴的妻子一样写首诗送我吗?”苏妻不禁失 
笑,苏东坡于是出门上路。 
     1841年6月,清政府以“办理殊未妥善”为名革去林则徐的官衔,从重 
发往新疆伊犁“效力赎罪”。途中,适逢黄河闹灾,又奉命到河南治河;河 

…  17…

工告竣,清政府仍命林则徐往伊犁“赎罪”。 1842年8月11日,林则徐在 
西安与妻子、家人告别,他想起了坎坷颠簸的禁烟经历,也想起了北宋时杨 
朴和苏东坡的故事,因作此诗抒怀。 
     当时,林则徐虽然心情郁闷、痛苦,充满牢骚,但仍然故作宽慰之词, 
流露出诗人性格中豁达、幽默的一面。中国古代提倡写诗要“怨而不怒”, 
 “哀而不伤”,这首诗正体现了这一风格。不过,使这首诗传诵不衰的并不 
在此,而是其“苟利”两句。春秋时,郑国大夫子产因从事改革受到国人诽 
谤,子产不以为意,曾表示:“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林则徐的这 
两句诗从子产的话脱化而来,但不仅脱化得自然、巧妙,而且有创造,有发 
展,是活用历史故事和古人语言的成功例子。它集中表现了林则徐尽心为公, 
不计个人利害的崇高品质。这种品质,同时又是中华民族长期发展过程中形 
成的优秀道德理念。它会激励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为国家、民族的利益献 
身,林则徐的这首诗也将会流传千古,成为不朽名篇。 
     去新疆途中,林则徐在兰州逗留了几天,受到甘肃布政使程玉樵的殷勤 
招待。9月8日,程在衙署后园——若己有园设宴款待林则徐,并作诗相赠, 
林则徐作诗奉和。诗云: 

          我无长策靖蛮氛,愧说楼船练水军。闻道狼贪近渐戢,须防蚕食念犹纷。白头合对天山雪, 

      赤手谁麾岭海云?多谢新诗赠珠玉,难禁伤别杜司勋。 

欢宴中,程玉樵对林在广东的功绩大为推崇,林则徐则表示惭愧。当时,南 
京条约已经签订,故诗中有“闻道狼贪今渐戢”之语,但林则徐认为,外敌 
 “蚕食”之心有增无减,必须严防,显示出高度的清醒。“白头”、“赤手” 
二句,寄意远大,感慨良深,表现出林则徐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深切关怀而 
又无可如何的悲凉。诗是要讲比、兴的,不能太直、太露,诗中的“岭海云” 
之喻,既形象,又贴切,给读者提供了丰富的思考天地。 
     出塞之后,林则徐的悲凉之感愈深,其《塞外杂咏》之一云: 

          砂砾当途太不平,劳薪顽铁日交争。车箱簸似箕中粟,愁听隆隆乱石声。 

劳薪,比喻车轮;顽铁,比喻车轴。本诗写在砂砾中行车,车箱中的人颠簸 
不已,如同箕中之粟一般。它虽系写实,而对当权者的不满以及无法掌握自 
身命运的牢骚尽在不言之中。 
     林则徐的塞外之行是不幸的,能给他安慰的只有瑰丽的风光。其《塞外 
杂咏》又云: 

          天山万笏耸琼瑶,导我西行伴寂寥。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头晴雪共难消。 

诗中,林则徐将天山拟人化,在想像中与山灵对话,感叹于彼此的“白发” 
都难以消溶。但是,一个“笑”字,却在苍凉的气氛中输入了欢愉气息,使 
人于苦涩中得到诙谐的熨帖。 
     邓廷桢是林则徐禁烟的战友,同被遣戍伊犁。1843年(道光二十三年), 
清廷先行释放邓廷桢回籍,林则徐喜而赠诗道: 

          得脱穹庐似脱围,一鞭先著喜公归。白头到此同休戚,青史凭谁定是非?漫道识途仍骥伏, 

      都从遵渚羡鸿飞。天山古雪成秋水,替浣劳臣短后衣。 

邓廷桢虽然被释放回家,但是鸦片战争功罪未定,邓廷桢并未起用。因此, 
林诗仍充满感慨。“白头”二句,既表现了对邓的深厚情谊,又对历史将如 
何定案表现了深沉的疑虑。 
     令人欣慰的是:青史毕竟有是非,受到不公待遇的人大都会在历史的长 
河中得到昭雪。 

…  18…

                             海外偏留文字缘 

     在日本东京都琦玉县野火止平林寺书库中,保存着大量中日文人笔谈遗 
稿。 
     1877年,清朝政府任命何如璋为出使日本大臣,张斯桂为副使,黄遵宪 
为参赞。一行人抵达日本后,受到了日本友人的热烈欢迎,源辉声、石川英、 
龟谷省轩、青山延寿等一批文人经常来访。由于语言不通,而日本友人大都 
能写一手流利的汉字,因此,双方便作笔谈。每次谈话完毕,源辉声便将笔 
谈纸片装裱成册。其中,有关黄遵宪部分已由日本和新加坡的研究者整理成 
书,并由早稻田大学东洋文学研究会出版,这就是《黄遵宪与日本友人笔谈 
遗稿》。 
      《遗稿》记载了黄遵宪与日本友人交往的情况,反映了源辉声等热爱中 
国文化的感情,是中日文学交流的历史证物,也是研究黄遵宪的重要资料。 
     据日本友人记述,黄遵宪到日本后,在紧张的使馆工作之暇,曾精心研 
读 《红楼梦》,一边读,一边“加圈子”,1878年7月,他以《红楼梦》一 
部赠给日本友人。9月,他又向石川英等热情介绍这部文学巨著。他说:“《红 
楼梦》乃开天辟地,从古到今第一部好小说,论其文章,宜与《左传》、《国 
语》、 《史记》、《汉书》并妙。”此后,源辉声读了《红楼梦》,准备通 
过该书学习中国语言,黄遵宪又盛赞《红楼梦》的语言成就,他说:“编《红 
楼梦》者乃北京旗人,于一切描头画脚零碎之语,无不通晓,则其音韵腔口, 
较官话书尤妙。” 
     日本友人也向黄遵宪介绍了日本古典小说《源氏物语》,认为其作意与 
 《红楼梦》“能相似”。黄遵宪则遗憾地表示:“恨不通日本语,未能读之!” 
他赞美日本的戏剧艺术道:“贵国演戏,尽态极妍,无微不至,仆亟喜观之。” 
     当时,不少日本作者用汉语写诗。龟谷省轩向黄遵宪谈到日本汉诗作者 
中“近来纤靡成风”,表示要联络同志,“矫之以宋、唐”,希望得到黄遵 
宪的帮助,“一振颓风,以扶大雅”。对此,黄遵宪表示:“何敢当此。愿 
得随诸君子之后,力着一鞭耳。”他分析了诗歌创作中作家的“性”和“习” 
的作用,认为诗风纤靡的主要原因在于“习”,即作家的取法和学习状况。 
他建议日本友人们多读一点杜甫、韩愈等大家们的作品,“广其识”,“壮 
其气”,“观其如何耳”。笔谈中,黄遵宪特别提到了诗歌风格的多样化问 
题。他说:“诗之为道,至博且大;若土地焉,如名山大川,自足壮人;则 
一丘一壑,亦有姿态,不可废也。”现实是丰富多彩的,人们的美学趣味是 
多方面的,自然,诗也不能拘于一种风格,一个腔调。 
     此外,黄遵宪还和日本友人探讨到了生活和艺术等方面的问题。九世纪 
初,日本高僧空海曾随遣唐使访问中国,归去后,书法艺术大进。石川英在 
谈到此事时,表示希望能像空海一样游历中国,“得观天台、雁宕、西湖、 
嘉陵”,从而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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