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还有灰呢。便继续打。彭子林却被她这轻轻的扑打,浑身便一阵微微地痒起来。禁不住瞟一眼她的胸脯,那丰满的奶子就在眼前一颤一颤的,好像很调皮,在故意地挑逗他。
3
渐渐的,彭子林的心里真的有点松动了,就像悬崖上的千年岩石,风吹雨打,在某一天便悄悄地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那条细细的无声的缝,只有彭子林自己才感觉得到。他觉得王桂枝这个女人真是不错,会体贴人,既细致,又温柔。再说,长得也乖态,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加上笑,实在有点迷人。
心里的那条缝裂开了,彭子林也就放开了一些,有时王桂枝去了菜地,将晶晶放在他这里,也就抱着晶晶到处走走了。别人说,彭哥你好福气,没结婚就有个小女抱了。他就笑,说,那你也来抱抱,人家连忙慌慌地往后退,双手摇晃着说,我们不敢抱,怕嫂嫂骂人。或是,叫晶晶坐在一边,自己便打鼓给她听。他故意做出变化多端的鬼脸,又配以许多古怪好笑的动作来,逗得晶晶咯咯直笑。晶晶跟他玩得熟了,有时竟然舍不得回家,对王桂枝说,她要跟伯伯一起睡觉觉。
呃,彭哥,你这就有味了,床上只有晶晶不见娘,那你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光棍对和尚。
王桂枝好几次想留彭子林在她家里过夜,他竟然不答应,他说,到那天再说吧。王桂枝一听,眼睛便顿时潮湿了。她很感动,彭子林终于答应了。但她又很失望,因为她说这种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可是却被他拒绝了。她很想对他说,这是我愿意的,你这个蠢人哩。她还想对他说,你不知道,那些讨厌的男人半夜来敲门呢,赶都赶不开。
他还说,那也要等到两年之后。
她困惑地问,为什么要等到两年之后呢?
他便沉默不语。他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大约是要等到她男人的阴影,在自己的心里消失之后吧?
王桂枝便说,那我等你。
快到两年的时候,王桂枝便开始悄悄地准备添置结婚的东西了,她没有告诉他,她不声不响地量了他的尺寸,给彭子林做了两套新衣服,买了一双皮鞋,两双袜子,一顶帽子。还置了两套被子枕头床单。另外,还买了一只红色的小小的闹钟,这是专门给他上班用的,到时候,哪怕他的瞌睡再重,闹钟叮叮当当地一闹,就会把他闹起来。她总是想,不要太亏了他,再把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另外呢,还有一件大事,要给他生个崽女,生个白白胖胖的崽女。王桂枝把这些事这些想法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可是,它们在心里却不声不响地发芽了,并且无限地膨胀,像一棵开满鲜花的树,你不给人看都不行了。
王桂枝已经没有办法再将它们满满地沤在肚子里了,便打算在那天说给彭子林听。于是,她牵着晶晶,早早地来到彭子林的宿舍,等着他下班。她的心里非常激动,她猜测不到他听了她所说的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激动?兴奋?高兴?还是无动于衷突然,窑山里响起了汽笛,那汽笛叫得人心里慌慌的,像有一把刀子往胸脯里捅。王桂枝不由地浑身一抖,这还不是叫汽笛的时候呀,那一定是窑下出事了。那年,她男人出事时,汽笛也是这样惊天动地地叫起来的。果然不久,就看见有人慌乱地向井口方向狂跑,又听见有人慌张地叫起来,窑下出事了。王桂枝便也慌忙地背起晶晶,紧张地汇入了惊惶失措的人流之中。
是谁呢?是谁呢?王桂枝不停地问别人。人家都摇着头说,现在还不知道。可是,等到把人抬出来一看,竟然是彭子林,他的双腿被矸石砸断了。
王桂枝真的不敢相信,像一个霹雳炸了下来,炸得她昏头转向。她发疯一样地冲了上去,抱着昏迷了的彭子林放声痛哭,晶晶也跟着哭泣着喊伯伯,人们含泪摇头叹息。
医生后来告诉王桂枝说,他这一世再也站不起来了,双腿瘫痪了。王桂枝又痛哭不已,但她从来只是背着彭子林哭泣,她没有当着他哭过一次。
当彭子林知道自己下肢完全瘫痪了之后,他大哭了一场,绝望地吼叫着,像一头发怒的困兽,让人们听得泪水汪汪的,唏嘘不已。然后,他没有再哭过了,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动不动大发脾气。王桂枝每天牵着晶晶去医院招呼他,给他送饭菜,给他洗身子端屎尿。彭子林却随她去忙碌,呆呆的,似乎没有看见,他好像完全麻木了,也不太理睬王桂枝了。
有一天,他却意外地说话了,冷漠地说,你不要再来医院了。
王桂枝固执地说,我要来。
他说,这里有护士招呼呢。
王桂枝说,有护士我也要来。
他发脾气,冲着她说,我是你什么人?眼睛瞪得吓人。
王桂枝毫不犹豫地说,你是我男人。
他冷笑一声,说,你不是在说疯话吧?我怎么又成了你男人?
王桂枝凄楚地说,你在我心里成了我男人。
彭子林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笑容了,他像彻底地变了一个人,当然,也不再打他那只心爱的小鼓了。他好像已经彻底地忘记了那只伴随了他多年的小鼓。以前那个活泼的给大家带来欢乐和愉快的彭子林已经消失了。他每天阴沉着脸,也不说话。如果天气好,便坐在轮椅里,双手扶着轮子,在医院的草地上静静地晒着太阳。他忧郁的眼睛里充满着血丝,呆呆地望着远方,常常一望就半天。旁边,王桂枝和晶晶总是一直守着他,因为王桂枝时时刻刻地担心他突然会把轮椅推下山去。
王桂枝的心里其实非常的焦虑,她更不愿意让彭子林这样消沉下去,她从他的宿舍里拿来了那只小鼓,叫晶晶送到彭子林的手里,叫他打鼓。
伯伯,你打,你好久没有打鼓了。晶晶说。
彭子林动不动就要发脾气,无限地暴躁,平时连王桂枝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他不高兴。但他却从不当着晶晶发脾气,只是默默地接下来,将小鼓放在怀里,默默地看着它,久久地轻轻地抚摸着,却没有打,他没有一点心思打鼓了,没有了激情,那种欢乐和愉悦只是属于他的过去,他的历史。
他小声地说,晶晶,伯伯现在不想打。
晶晶说,那你什么时候才打呢?
他想了想,说,我会打的。
晶晶很懂事地说,伯伯,你说话一定要算数啊。
他点了点头。
可是,他一直却不曾再打了,王桂枝多么想要他再打起鼓来,让欢乐的鼓点重新在窑山响起来,这至少也可以让他暂时地忘记内心的痛苦和悲伤。她不愿意每天看到他那张忧郁而痛苦的脸色,沉默如山的嘴巴,她想重新激起他对生活的信心。
很久没有说话的彭子林,有一天终于说话了,他要求回乡下去,他说他老娘还可以打他的招呼。窑山里同意了他的要求。王桂枝却说,我们把婚结了,你就可以住在我屋里了。彭子林却不接腔,似乎没有听见。王桂枝又说,那是这样,我不如跟你一起去乡下,把晶晶也带去。
这却是彭子林没有想到过的,他的心灵被深深地震动了,但他不愿意让一个女人就这样苦苦地守着他。他坚决不肯,恼怒地说,你是不是发疯了?你跟着我去乡下做什么?
王桂枝说,我要照护你一辈子。
他简直吼了起来,我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说罢,抓起身边的一只热水瓶疯狂地砸在了地上,砰——热水瓶爆炸了。
泪水无声地流出了王桂枝的眼睛。
4
彭子林走的那天,说要回宿舍里看看。是的,这是他住了多年的宿舍,虽然破旧,狭窄,光线暗淡,灰尘满布,但他真是有点舍不得离开。他是在这屋里学会了打鼓,在这屋里渡过了多年的时光,在这屋里做了许多的美梦。可是,今天他就要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离开与他朝夕相处的伙伴们,离开王桂枝和晶晶了。
呃,也是的,哪怕就是一块石头抱在手里抱了多年,也一时舍不得丢掉。
汽车就在外面等他。伙伴们含着泪水,默默地都来送他,送这位曾经给带来了许多欢乐的人。王桂枝也匆匆地赶来了,手里牵着晶晶。尽管彭子林没有答应她跟着一起去乡下,但王桂枝还是早已暗暗地做好了准备,不露声色地将要带的东西悄悄地放进了汽车里,她担心如果先对他说了,彭子林肯定不会让她去的,只要汽车开动了,也?就由不得他了。他即使要发脾气,王桂枝可以对司机说不要停车。
那天,王桂枝给他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衣服——那是准备在结婚的那天穿的——彭子林居然没有拒绝,也不见他再狂躁,简直像一个非常听话的小孩一样,让她细心地给他穿好,然后一粒一粒地把扣子系起来。
晶晶一直不知道她娘的打算,这时非常伤心地说,伯伯,你说过要打鼓给我听的,可是,你今天要走了……
彭子林痛笑着抚摸晶晶,忽然说,伯伯现在就打,好吗?
他要来了那只小鼓,抚摸了许久,再将它夹在大腿之间,突然抬起头来,要大家出去,只留下晶晶一个人。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退出了门外。他叫晶晶把门关上。
于是,鼓声突然响起来了,响起来了。那是怎样的一种鼓声啊,渐渐的,它激昂,它疯狂,它喷发,它从狭窄而紧闭的屋子里不可抑制地喷薄而出,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中轰轰烈烈地回响。站在门外的人们顿时惊讶了,因为他们想不到他打鼓的水平居然还是这样的熟练和高超,因为他们从来也没有听到过这种令人惊心动魄的鼓声,这鼓声,使他们的心脏砰砰直跳,浑身的血液汹涌激荡。他们甚至还看见那鼓声在天空中像万马奔腾,呼啸而去,冲上云端,直直地向太阳飞奔。
很久很久,激烈的鼓声嘎然而止,紧接着砰地又响了一声,那声音很是古怪,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戳进了胸膛,然后,整个世界一时变得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