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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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第10期-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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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下,毫无抵抗地随洪流而下。他想今天是死定了,水生、水生、你不是在水里生在水里长还靠水吃饭吗?这是1954年也是长江发大水时母亲将你降生在洪水中的小船上给你取名水生的意思,地下有灵的父母你要保佑你的儿子今天能在这洪水中求生哪!但有一事他还是感到很庆幸,那就是他前天的决策,要不然,今天要死的就不是他一人了。
  前天上午,值完防汛夜班的周水生扛着一捆从途中采摘的猪草刚走到自家屋前,就听有人在他后面问:“你是周水生吗?”
  “是,我是周水生,有什么事?”周水生扭过头反问那人。
  那人答:“没什么大事,就是交钱。”
  听说要钱,周水生这才放下扛在肩上的猪草。见向他要钱的是一个上穿黄短袖衬衣,下穿蓝裤子,头戴大盖帽的矮胖子,矮胖子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另一个眼睛上架着一副宽边墨镜;离他家约20米还停放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周水生仔细打量这一行人之后,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于是没好言语地对他们说:“钱,钱,钱不早交了吗?”
  “你交给谁了?有什么凭证?拿出来看看?”大盖帽的发问像机关枪似的。
  “就交给像你一样的人了,有你们开的条子。”周水生看了一下大盖帽一边说一边解下系在腰带上那把独钥匙,打开门,从一个塑料瓶中取出一卷纸条递给大盖帽接着说:“都在这儿,你自己看。”
  大盖帽接过纸卷条展开看了一会说道,这不是我们的,你看,这一张是计生办,这一张是豆腐办,这一张是馒头办,这一张是……还没等大盖帽将手中的纸条念完,周水生迫不及待地问,那你们是……
  “我们是屠宰办的。”站在大盖帽身边的小胡子仰着头傲慢地回答道。
  “你们今天这个办、明天那个办,今天戴一顶这样的大盖帽、明天戴一顶那样的大盖帽,谁知道你们是什么办的,反正都是交给戴大盖帽的了,再说我家没有牛羊,只有一头母猪和十个差几天满月的小猪,今年没有什么要宰的,你们到其它地方去收钱去吧!”周水生有事不耐烦地说。
  “哼!你说不宰就不宰。请问,你家的小猪长大了和母猪老了怎么办?难道和人一样送到火葬厂去火化。”戴宽边墨镜的小青年在一旁也跟着帮腔。
  “你们还讲不讲理,我家小猪还有几天就满月,满月后就将它卖掉,母猪还只生一窝小猪,不是这一两年就要宰的。”周水生心急说话声较高。
  “周水生你别跟我叫,我不管你小猪什么时间卖,母猪什么时间宰,只管你家现在有没有猪,现在有,就交钱!”说完大盖帽从夹在胳膊下的黑色手提包中抽出一份红头文件在周水生眼前晃了晃。
  “咚!”周水生一脚踢在他身边寻食吃的母猪身上,并狠狠地骂道:“你这该死的东西,到哪里不能寻东西吃,偏到这里来寻。”母猪被踢得嗷嗷叫着向前跑两步。将气撒向母猪的周水生心中还愤愤不平地骂:他妈的!哪有这样收费的,老子今天就不交,看你们怎么样。但又一想,不知他们今天又要收多少钱,如果收的不多我就去借钱交了,把这些人赶快打发走,图个清静。于是就问大盖帽,今天又要收多少钱?大盖帽讲,不多,一头猪只收十元,你家十一头猪,我们收个整数算了。
  “狗杂种们,一头小猪都收十元钱的预付税,这不是抢劫吗!”周水生一边心里骂,一边准备跟他们玩硬的。
  周水生不知被洪水冲了多久,也不知被洪水冲了多远。好在他从七八岁起就在长江里打鱼摸虾,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水性。洪水将他冲倒时他虽喝了几口水,但头脑非常清醒。黑暗中,他的手突然不知触到了什么,求生的本能使他拼命将其抓住,啊!这是一棵救命的树。周水生两手迅速紧紧地抱住树干,两腿随之紧夹大树;他本想爬上树去,但攀抓树干的手脚都不能松动,哪怕松动任何一点都有被洪水重新卷走的可能,于是他脚手并用地趴在水中的树干上。
  夜是这样的长,洪水是这样的急。周水生趴在水中的树干上感到手脚麻木,周身疼痛,从身体接触树干特别是那敏感部位接触树干的反应,他意识到自己逃离家门时,惟一穿在身上的一条短裤已被洪水无情地剥去。两条胳膊、两条腿,尤其是两条大腿的迎水部位,此时不是感到被洪水在冲击,而是感到被无数张砂纸在打磨;他忍受着,坚持着。当他感到水流有所减缓,又试着攀上树去,但松开的手却不听大脑支配,还是保持趴树的姿式,有点像铁打的钢爪一样不能张不能曲。他知道这是长久保持一种姿势所造成的结果,于是他慢慢的活动手脚,当他感到脚手听使唤了就攀上树去。
  体力耗尽的周水生像骑牛一样骑在树杈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睡梦中的他依稀看见三双闪着蓝光的眼睛像三部雷达在他家中和他身上来回扫描……
  “他妈的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堂屋里除了那脱漆变色的柜子外,就是一张竹床一张桌子和几条凳子,其中有的凳子还是三条腿,要说最值钱的就是放在柜子上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从电视机上的灰尘和油污来看,坏的可能性要大。卧室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两顶蚊帐下的两张双人床外,再就是放在墙角两张凳子上一堆棉被和衣服。要我们拿东西顶屠宰税,这是下套。”小胡子一边查看一边自言自语。此时一头小猪崽从他脚边跑过,他忽然惊叫道:“嗨!活人差点叫尿憋死,有啦!”只见他脸带笑容地跑到大盖帽身边用手捂在嘴上,说话的声音小得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
  大盖帽听完小胡子的话,做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动作,然后转身笑眯眯地对周水生说:“哎!你们家目前确实没有钱,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可顶,我建议今天我们抓一头小猪走,以一头小猪顶屠宰预付税,你我两不找。”
  周水生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又骂开了,王八蛋们真缺德,连没有满月的小猪都不放过,还两不找,做梦去吧!于是就对他们讲:“现在小猪多少钱一斤?我家每头小猪都有二十来斤,少说每头都值一百好几十元钱。”
  “那你说怎么办?你现在又没有钱。”
  “我没有钱,你们就这样宰我哇。”
  “这不是宰你,这是帮助你,是给你出主意,想办法。”
  “这主意好,这办法好,我谢谢你们,如果你们真想帮助我,你们抓一头小猪走,退给我五十元钱的差价钱。”强压怒火的周水生将双拳握得紧紧的。“五十元就五十元,不过我们也没现钱,只能给你开张五十元钱的欠条,大盖帽说的很大方,但他心里想不就是一张白条吗?
  周水生知道,这伙人到乡下来从来就是将钱收进,哪有将钱付出的,别说是他们有文件,就是什么都没有,到集市里拿那些屠宰户摊位上的肉和排骨,何时付过钱;甚至到镇上的许多酒店吃了喝了也照样一个子儿也不付,这是他亲眼见过的事。叫他们给自己五十元,他打心眼压根儿就没有想要到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再晚送老婆和孩子到岳父家就去不成了,眼下这江水一个劲向上涨,如果今晚破了堤,那我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吗?周水生这样一想心里平静了很多,握紧的双拳也松开了,但说话的嗓门还很高,有点像长辈教训小辈地说:“你们不能抓二十斤以上的,特别是不能抓那头缺耳朵的小猪。”
  “行,我们不抓那头缺耳朵的小猪,”达到目的的大盖帽一边回答周水生一边向手下发指示:“你们只抓二十斤以下的。”
  此时,周水生家就热闹了,又是鸡飞,又是狗跳,又是猪嗷。这鸡飞狗跳的嘈杂声引来了许多围观的人,人们看见屠宰办一行人时而跑着,时而在地上爬着逮小猪;特别是他们三人围捕一头小猪时,头碰到一起,用手摸碰痛的头,而摸一脑袋灰时,围观的人群不禁发出一阵阵的笑声;更有人摇头叹气道:“哎!党和政府的形象都叫他们丢光了哪……”
  小胡子他特别卖劲,有几次头碰在墙上,他也不摸了。他使出浑身解数,终于逮着了一头。他用手捏着小猪的两条后腿将它倒提着,喘着粗气向大盖帽喊:“头儿,逮住了一头。”他们听见小胡子的喊声停止了对小猪追捕,并向他走过来。小胡子倒提着小猪心花怒放,那捏着小猪两条后腿的手,仿佛捏着两瓶枝江大曲。那小猪身上散发的一股浓烈猪臊味也被他当作醉人的酒香,他咧着嘴哈哈大笑,又反复抖动着小猪,哈…哈…他心中又是一阵高兴。
  小猪从娘胎里出来从没有受过此种待遇和屈辱,它拼命挣扎,叽……叽……地叫唤着向母猪求救。母猪听着小猪撕心的叫声,看着被倒提着的小猪左右摇摆地挣扎,母爱的本能使它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它首先用头把向小胡子走过来的大盖帽顶翻在地,接着抬起头张开嘴对着小胡子的屁股就是一拱,小胡子这时也像被倒提的小猪一样嚎叫,并丢掉手中的小猪,捂着屁股连跑带拐地向吉普车奔去。“哗!”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轰笑声……
  身上一阵奇痒和酸痛使周水生从睡梦中醒来,这时天已蒙蒙亮,他用手揉揉惺忪的眼睛,举目远望,在他的视野里天水相连,以前他熟悉的建筑和村庄现在荡然无存,洪水中最醒目的是一些没有树干只剩树杈的树,再就是露出水面一米高像梅花桩一样的电线杆。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农家用来生火做饭的枯木、草垛,还有五颜六色的塑料制品和各种规格门窗;偶而还能看到在水中求生的老鼠、蛇、和其它小动物。他没有见过大海,在他的想像中这就是海。
  他慢慢地爬起来,站在树杈上,判断自己所处的方位,判断哪里的堤岸离自己最近。咦!那东方发白处不是洲邑堤吗?是,就是洲邑堤,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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