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心中一阵温热,不由得老泪纵横起来。吴三终身未娶,无有儿女,此刻桂花称他为爹,愿做他的女儿,他感到无比喜悦地说:“桂花,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就好了。”
“我就是您的女儿,”桂花说,“只要您不嫌弃我。”说完跪下扑在他的膝头上泣啜起来。
“好女儿,干爹真是福份不浅呀!起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桂花抬起头来说:“干爹,您大恩大德救了标哥,现在您拿个主意,救救他的孩子吧。”
吴三说:“桂花,你放心,孩子也是我的小外孙,我会保他安然无恙的。”
“那我代标哥给干爹您老磕头了。”桂花说完,双膝又要跪下去。
吴三将她扶起来说:“桂花你又何必见外呢?哪有当爹的不管女儿事的道理。你就跟往常一样,有什么反应也无需避着老爷和其他人。老爷那里我会自圆其说,让他高高兴兴,不损害你一根汗毛的。只是在老爷和院内人面前,你千万不要叫我干爹,过分亲近我,免得老爷生疑。我会尽力暗中保护你和你的孩子的。”
桂花感动得泪水滂沱地说:“那就多谢干爹了。您的恩泽,桂花将会永世不忘,他日定当回报。”
吴三为桂花擦着泪花说:“我吴三前半辈子虽然没做多少好事,心中有愧,但我感到欣慰的是冒死放走了李荣标,如今又认了你这个干女儿,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吴三不急着去找吴文章,他知道吴文章得知桂花有孕后,会主动找他商量的。在吴家这么多年,他已经把吴文章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吴文章膝下无有儿女,这是他多年来的一块心病,眼下桂花有孕在身,虽然他知道不是自己所为,但他想子心切,是不会轻易地让桂花去打胎的。黄菊子那儿的工作已做通,他也就更成竹在胸了。
果然,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吴文章把吴三叫到自己的书房里,一边抽着大烟一边说:“吴三,桂花近来经常干呕不止,吃饭时尽拣酸辣的东西吃,是不是有了身孕?”
吴三猜着吴文章无有主张,在征询他的意见。他早已想好了一套言辞,以让吴文章心悦诚服。他给吴文章点上烟火,喜笑颜开地说:“恭喜老爷,这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大喜事,老爷多年来的一桩夙愿终于实现,可喜可贺呀!”
吴文章脸上并未有喜悦之色,他“叭叭”地吸了几口烟,惊疑地问道:“吴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三慢悠悠地说:“老爷已是花甲之年,晚年能喜得贵子,老爷祖辈传下来的香火家业不就有人继承,发扬光大,这还不是大喜事吗?”
吴文章摇摇头说:“可是,吴三你知道,我讨过几房女人,前四房都没能生儿养女,在这方面我是无用的。这桂花的骨血明明不是我的,而是那李荣标狗杂种的,于我何喜之有?”
“老爷,此言差矣!”吴三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他走近吴文章,笑容可掬地说:“谁能说这孩子不是您的骨血。古代皇臣将相不乏晚年得子的先例。人生在世全靠命,也许命中注定老爷家业有继,香火有续,让您喜得贵子。”
“吴三,你不用宽我的心了,这孩子绝对不是我的。”吴文章冷冷地说。
吴三瞧了吴文章一眼,仍不紧不慢口若悬河地说:“老爷,这又何妨呢?就依您讲的退一万步说,这孩子不是你的而是李荣标的,生下来还不照样姓吴,还不照样喊您做爹。
李荣标人去楼空,生死未卜,他能来认儿子吗?老爷,这世界上还有不少‘借鸡生蛋’的事例,您这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美事,何乐而不为呢?老爷,依我之见,您不能为此而烦燥不安,而要加倍地关照少夫人,让她愉愉快快、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吴文章虽然脸有愧色,但仍不停地点着头说:“此话也有一定道理,吴三,你明天给我请个郎中来,我要看五姨太肚子里是男是女?”
吴三明白他的用意,他在为桂花的命运捏着一把汗。
第三天,吴三请来了颇负盛名的老郎中,老郎中头戴礼帽,一副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下颌胡须有几寸长。老郎中进到桂花的房间,拉了一通脉象后,吴文章便领他走进自己的书房。
俩人相对而坐,老郎中拱手贺喜:“恭贺老爷,要添贵子了!”吴文章目光咄咄逼人:“老先生,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要对我实话实说,你确实从脉象上就摸得准是生男还是生女?”
老郎中肯定地说:“当然,从没错过!”
吴文章说:“五姨太肚子怀的,你敢肯定是男的?”
“吴老爷,是男是女只等五姨太生下来看。如果是我诊错了,你砸我的招牌,我从今往后宁可讨饭也不再行医!”
“老先生,言重了!我只不过是盼儿心切,才这么再三地追问。老先生医术高明,四里八乡无人不晓,我怎么会不相信呢?”
老郎中见他眉开眼笑,便嘱咐说:“不过,五姨太伤了胎气,她的身子又太虚弱,这胎儿保不保得住还很难讲。”
吴文章说:“哦,依你老先生看来,到底是保得住还是保不住呢?你也得给我一个准话呀!”
老郎中扶了扶老花眼镜说:“我先开上三剂安胎补气的药。三剂药吃完,若能平安无事,就可以放心了。常言道,三分在医,七分在养,关键是要静养补养。这个道理,老爷一定比我更明白!”
吴文章接过药方看了遍说:“有劳老先生了!等犬子生下来,我一定重谢你!”
吴文章朝门外喊道:“吴三,给老先生上茶,多给点酬金!”
吴三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推门而入。
吴府厅堂。
吴文章正襟危坐,手里揣着那个油光水亮的铜烟壶,用纸捻点着烟嘴,烟叶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大太太近来病情好了些,她强打起精神坐在吴文章的左侧和太师椅上。好久时间她没有参与过吴府的议事了。就连吴文章娶桂花时,她也只能躺在病床上,没有到大厅中去迎候客人。第一次桂花来到她病榻前向她问安时,她瞧了一眼她的脸庞,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妒意。难怪老爷那样大排筵席,原来娶了这样一位年轻水灵的女子,心中的那种醋意也就愈加浓烈。今天吴文章要她坐在这里,她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她望着吴文章吸着烟,静静地等待着他开口。
吴文章看人都到齐,于是眼光从大太太、吴三、小六指等人身上一一扫过,终于慢吞吞地开口说:
“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吴三心里明白老爷要告诉的大事是什么,他心中掠过一丝喜悦。
吴文章接着说:“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五姨太桂花已怀了身孕,那是我吴家的后代,是我吴文章的种,谁也不要对此事胡说八道,否则可别怪我吴某人心狠!你们听明白吗?”
“听明白了,老爷!”
“好!”吴文章笑逐颜开,端起铜烟壶吸了几口烟说:
“从今天起,厨房每天杀一只活鸡,炖鸡汤给五姨太喝,胖嫂要多照顾一下五姨太,她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家里没有的,吴三派人出去买。呵,五姨太怀孕几月,不再让她做什么事,就让她在屋里呆着。吴三,你在近日再跟我物色一个手脚勤快的姑娘,专门照顾五姨太,听清楚嘛?”
“听清楚了,老爷!”
“好,你们都下去吧!”吴文章把手一挥说。
吴三等一行人缓缓退出厅堂。只有大太太黄菊子脸上似喝了烧酒一样红通通的。她见其他人都退下,心中的那股火气再也憋不住了。她知道,吴文章在生养方面是没本事的,这五姨太怀的明明不是他的种,他却如此袒护宠着她,她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大声说:“老爷,那小妖精明明是勾引野人,弄大了肚子,这谁不清楚,你倒又装聋作哑糊弄自己,还像宝贝一样宠着,早知道你喜欢戴绿帽子,我就不让你”
“放屁,你这臭婆娘,再胡说八道,老子休了你”
吴文章怒吼道。
黄菊子没想到吴文章会发这么大的火,她和她夫妻几十年,吴文章还从来没有这么骂过她,对她发过火。她知道,老爷现在对五姨太已经是情有独钟了。难怪这几个月来,吴文章疏远她。过去,大凡小事,老爷都要问问他,早晚老爷他都要过去看看,向她问安,如今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他的影子。她心中对五姨太产生了一股无名的怨恨,一颗可怕的种子在她心中已悄悄地埋下
第十章
李荣标按照姑父留给他的门牌号码,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那姓陈的掌柜。那掌柜看了他姑父的信,便留他歇宿了一晚,第二天他把李荣标送到岳阳楼前附近的一条小道上说:
“往北走一百五十里路,过一条小河,就到了红军的驻地邓家湾。别忘了,路上要多加小心,沿途都有敌伪军,你要尽量避开他们,免得盘查。”
李荣标和陈掌柜告别,踏上了寻找光明的路程。他沿着洞庭湖的一条长满蒿草的小路,走了一天一晚,他尽量不去湖边上人家歇息,茶也顾不上喝一口。肚子饿了,拿出陈掌柜给他烙的干饼啃几口;口渴了,在湖边蹲下来用手当瓢舀几口湖水止渴。
他终于走出了那长长的长满蒿草的湖边小路,来到了一条泛着清幽幽水波的小河边。河边堤内的不远处立着一个岗哨亭,亭子上有两个哨兵在来回走动,眼睛却盯着四周的动静。河那边有一块平原,平原的远处有一座高山,山下有一排隐约可见的平房。根据陈掌柜提供的标志,李荣标猜想河那边就是红军的所在地邓家湾了。他抖擞一下精神,寻找着过河的船只,然而整个小河上没看到一条小船。他仔细地搜寻,才发现离他不远处的河堤上有一条小小的竹筏。他由于一阵性急,忘记了那岗哨亭哨兵的盯梢,便拔步跑向那小竹筏。不料被哨兵发现,哨兵举着枪朝他喊道:“别跑,再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