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黏糊糊的烂泥。一个背着武器弹药和沉重装备的人是没有办法单枪匹马地从沟里爬出来的。放个人用品的帆布背包一
遇水分量就更重了,几乎增加一倍。为了生存,战士们得把它们扔了。很多人好不容易从沼泽地走了出来,却又淹死在
离陆地几码远的河水里。
第二二四伞兵战地救护队的二等兵亨利。亨伯斯通差一点就淹死了。亨伯斯通着陆时掉进了沼泽地齐腰深的水中,
完全不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他原本应该在瓦拉维尔西部果木区着陆,结果到了着陆区的东边。他要去瓦拉维尔的话,
不仅要走出沼泽地而且还要过迪夫河。他所呆的地方给一层像脏被单似的薄雾笼罩着,四周除了蛙声什么也听不见。走
着走着,前面传来急促的流水声。亨伯斯通跌跌撞撞地走过淹了大水的田地,来到了迪夫河边,他正四下张望想找条过
河的路时,忽然看见河对岸有两个人。他们是加军第一营的战士。亨伯斯通大声喊:“我怎么过河?”其中一人大声答
道,“这儿挺安全的。”这个加拿大人走下河,显然是想摆个样子给他看。“我看着他,一眨眼,他不见了,”亨伯斯
通回忆说,“他没喊也没叫。他就是一下子没有了,我和对岸他的同伴根本来不及救他。”第九营的随军教士约翰。
格威内特上尉晕头转向,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也掉进了沼泽地。他只有单身一人,四周的寂静叫人忐忑不安。格威内特
一定要走出沼泽地。他相信梅尔维尔突袭会有恶战和伤亡,他要跟战士在一起。就在起飞前他还对他们说:“恐惧来叩
门,信念打开大门,门外什么都没有。”格威内特不知道,他得花整整17个小时才走出沼泽。
这时候,第九营营长特伦斯。奥特韦中校怒火万丈。他着陆的地方离集合处有好几英里,他知道他那营的战士一定
分散在很多地方。奥特韦在黑夜里急忙行走时,三三两两的士兵从各处冒出来,证实他对形势所作的最坏的估计。他不
知道空降究竟糟到什么地步。难道他的特种滑翔机运输队也落到了四面八方?为了保证突袭成功,奥特韦非常需要滑
翔机运送大炮和其他装备,因为梅尔维尔的炮兵阵地非同一般。阵地四周有一系列十分严密的防御工事。要进入炮兵阵
地的中心,即四门安装在混凝土暗堡里的大炮,第九营得先通过地雷区和防坦克壕,再穿过15英尺厚的带刺铁丝网,越
过更多的地雷区,然后从纵横交错的布满机关枪的交通壕里打出去。德军认为,这样强大的防御工事,再加上200 人防
守部队,是难以攻破的。
奥特韦并不这样想,他制定了详细而周密的计划要攻克这个阵地。他不想侥幸成功。他决定,首先,100 架兰开斯
特式轰炸机要轮番轰炸这个炮兵阵地,投下至少4000磅炸弹。滑翔机队随后运送来吉普车、反坦克炮、火焰喷射器、班
加罗尔式爆破筒(长短不一的装满炸药的用来摧毁铁丝网的管筒)、探雷器、迫击炮,甚至轻巧的铝制登高梯。奥特韦
的部下从滑翔机队拿到这些特殊装备以后,便分11个小队向暗堡炮兵阵地出发并开始攻击。
这一切,要求各个环节在时间上彼此呼应,密切配合。侦察小组先出发去巡视;测雷小组将排除地雷并在清扫过的
地区里标好供行走的道路;带爆破筒的爆破小组要炸掉铁丝网;狙击兵、迫击炮手和机枪手要迅速进入阵地以掩护主攻
人员。
奥特韦的计划还有最后一招,使敌人防不胜防。主攻部队从地面扑向炮连时,三架满载伞兵的滑翔机要在暗堡上强
行着陆,以便地、空部队联合起来对炮连的防御工事发起强大的进攻。
这计划的有些部分颇带自杀性,但值得一试,因为梅尔维尔的暗堡炮连可能在英军在索德海滩登陆时大量杀伤英军
士兵。即使一切按计划顺利进行,即使奥特韦把人员集合起来,准时出发前往炮连阵地,他们也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去
摧毁炮连。上级早已明确通知他,如果第九营不能准时完成任务,海军的大炮就要出动。这意味着,不管成败如何,奥
特韦和他的部下必须在凌晨5 时30分离开炮连阵地。那时候,如果奥特韦还没有发出成功的信号,大炮就开始轰击。
这就是作战方案。可是,在奥特韦心急如火地赶向集合地点的时候,作战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出了差错。午夜12时30
分进行的空袭完全失败,没有一枚炸弹是击中炮连的。误差越来越多:装载着重要装备的滑翔机队没有到来。
在诺曼底滩头阵地的中心,在俯视奥马哈海滩的暗堡观察所里,维尔纳。普洛斯克特还在观察。他看到的只是海浪
的白色浪尖。他的担心并未因此而消除,相反,他更加肯定要出事了。他到达暗堡后不久,一队队的飞机轰鸣着掠过海
岸线向右侧方向飞去。普洛斯克特觉得至少有好几百架了。飞机一来,他就等着团部来电话证实他的猜想:敌人的登陆
突击开始了。
但是,电话铃声始终没响起来。奥克打过第一个电话以后一直保持沉默。
现在,普洛斯克特又有新发现——大批飞机正向他的左侧飞去,轰鸣声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响。这一次,飞机的马达
声是从他的后方传来的,它们似乎是从西部飞向瑟堡半岛。普洛斯克特更糊涂了。他本能地又通过炮队镜向外搜索。海
滩上空无人影,他看不到任何可疑迹象。
夜晚(四)上
在圣梅尔… 艾格里斯,炸弹爆炸声听得很真切,仿佛就在眼前。担任镇长职务的药剂师亚历山大。雷诺觉得脚下的
大地在震动,他认为飞机是在轰炸圣马科夫和圣马丁德瓦拉维尔的炮兵阵地。这两个地方都不远,就在几英里外。他为
小镇和镇民们担忧。由于宵禁,他们不得离开住宅,因此,居民们最多只能在花园的壕沟或地窖里躲一下。雷诺领着妻
子西蒙娜和三个孩子走到起居室外的通道,这儿的木板挺厚,可以起保护作用。全家人大约在半夜1 点10分聚集到这个
临时防空掩蔽所。雷诺记得很清楚(对他来说是12点10分),因为就在这时候,有人拼命地、急迫地敲他家的街门。
雷诺让一家人呆在屋内,他穿过黑暗的临艾格里斯广场的药店店堂去开门。他还没走到门口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从药
店窗户望出去,广场及广场边缘的栗子树和广场上的诺曼底式大教堂都被火光照耀得一清二楚。广场对面的M。海龙别墅
着了火,火势很猛。雷诺打开大门。镇救火队长站在门外,齐肩的黄铜头盔金光锃亮。队长指指着火的房子开门见山
地说:“我猜是一架飞机无意中掉下的燃烧弹砸中了这幢房子。你能不能要求司令部取消宵禁?我们得找人组织水桶队,
人越多越好。”镇长跑到附近的德军指挥部。他急忙向值班的中士说明情况。中士未经请示便同意解除宵禁。德国人
同时叫出几个卫兵去监视来救火的志愿人员。雷诺又去牧师家把起火一事告诉路易。罗兰神父。牧师派司事去教堂敲钟,
他和雷诺等人挨家挨户去敲门,动员居民来帮忙。钟声响了起来,在全镇上空回荡。人们纷纷走了出来,有人穿着睡衣,
有人还没穿戴整齐,一会儿100 多个男男女女分成两行开始一桶一桶地传水。他们周围是大约30名手持步枪或施麦舍式
机枪的德军卫兵。雷诺还记得罗兰神父在混乱中把他拉到一边。“我得跟你谈谈——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神父
说。他把雷诺带到神父家的厨房里,年迈的女教员安吉拉。利弗拉尔特夫人正等候着他。她极度受惊,手足无措。她哆
哆嗦嗦地说:“有个男人落到我的豌豆地里。”雷诺实在管不了那么多的麻烦事,但他还是安慰了她一番:“别担心。
回去吧,呆在家里。”接着,他又冲回火场。他刚离开一会儿,可这儿的喧闹声更大了,情况也更混乱了。火舌蹿得
更高,火星雨点般落到外屋,那儿也开始起火了。雷诺觉得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一场噩梦。他看见救火队员们紧张得通红
的脸庞,以及手持步枪或机关枪的穿着厚大衣显得十分笨重的德国兵,他不禁看得发呆,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挪动不开。
广场上空,钟声还在回荡,为地下的嘈杂声又添上一悠久绵长的声响。就在这时候,他们听见了嗡嗡的飞机声。飞机
声是从西边传过来的,轰鸣声越来越响,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高射炮火声,半岛上的炮兵阵地一个接一个地向成队的
飞机开火。在圣梅尔… 艾格里斯广场上,人人抬起头望着天空,他们怔住了,把身边的大火忘得一干二净。接着,镇上
的大炮也开火了,隆隆炮声就在他们的头上轰鸣回荡。飞机飞了过来,一架接着一架,并排穿过从地面升起的纵横交错
的火力网。飞机亮着灯。他们飞得低极了,广场上的人们本能地低下身子躲起来。雷诺记得飞机“在地面投下巨大的影
子,红灯仿佛在阴影里点燃”。一批又一批的飞机飞了过去,满载着13000 人的882 架飞机,有史以来最大的空降
战略的第一批飞机。美国第一○一空降师和久经考验的第八十二空降师的士兵们,正飞往离圣梅尔… 艾格里斯几英里的
六个着陆区。伞兵们一组接一组地从机舱跳了出来,很多要在小镇外着陆的伞兵,在下降过程中不仅听到炮火的轰隆声,
还听见战场上不应有的声音——黑夜里当当响的教堂钟声。
对很多士兵来说,这是他们最后听见的声音。一阵狂风刮了过来,一些士兵飘向艾格里斯广场的炼狱——由于命运
的摆布,德国卫兵正好持枪站在那里。飞机掠过圣梅尔… 艾格里斯时,一○一师五○六团的查尔斯。桑塔西埃斯洛中尉
站在舱门口。他回忆说:“我们离地面大约有400 英尺。我看得见下面有大火在燃烧,德国兵在来回跑,天翻地覆,一
片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