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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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下-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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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清醒或许从林彪之死开始。七二年,中美上海公报发表,中日邦交正常化,美帝国主义与日本鬼子成为朋友了。我想不通啊。我在这一年里写下了大量的诗句,不谦虚地说,若非后来一把火烧了干净,我可能也是“北岛”、“食指”。冥冥中,自有天意,一瓢一饮,那也是强求不得。
  知青生活百无聊赖。不要说我,在鸠形鹊面的现实面前,大家都没有了救黎民于倒悬、引世人至大同的崇高理想。或许有,但就没见谁再整天高呼毛主席万岁,指点江山,畅谈国是。
  我们这个知青点上共有七男六女十三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知青,大家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将在下半年得到改变。也许是本能,也许是精明,总之,女人适应环境的能力让人咋舌。我们男生还在整天四处祸害,六个女知青不约而同与大队书记、会计、民兵排长等几个底层政权的代表者打得火热。村里的婆娘又哪及学生伢子的细皮嫩肉?这些手脚粗大的乡下人没事就往女知青的房间里奔,嘻嘻哈哈,谈天说地,讲白一点,就是打情骂俏。
  男生们眼睛看得流血,潜意识里早把这六个女孩当成禁脔,虽说彼此之间为了某个女孩儿的眼神也明争暗斗,但哪里容得这些手脚粗大的村人沾指?忍无可忍,毋须再忍,在共同的敌人面前,空前团结起来。大队书记呢,斗争经验丰富,凡是劳动,女生干轻活,男生干重活、苦活、累活、最危险的活。这也没什么,还故意把我们分开,喊来地主婆与我们搭档,他们与女生搭档。那个姓熊的民兵排长最是可恶,教女生干活,都是手把手,扭臀送胯,那模样,就别提多恶心。
  那是七月的夜晚。其时,万千暑气已被草木吸吮殆尽,山壑岩缝间生出丝丝缕缕的阴凉。阵阵晚风吹得脊背上发麻。是无月无星的夜,正好去干我们早已谋划多日的勾当,目标是这个行为最卑鄙恶劣的民兵排长。这叫敲山震虎,震一震大队书记这只老虎;也叫杀猴给鸡看,杀给那些看见女知青眼睛就放光的老男人们看。我们的胆子也真大。等民兵排长从女知青那谈心回来,用毛巾包脸,蹿出沟渠,一棍子横扫,二棍子打翻,再用麻袋套头,两个人死死按住,其他人闷声猛踢,然后扒了他的裤子,用绳子一头绑在睾丸上,一头绑在一只癞蛤蟆上,把已准备好的粪便倒在他身上,倒吊在树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分钟,即捏着鼻子鸣金收兵,回到老乡家里继续打牌。
  第二天清晨,全队轰动,那些婆娘们笑得打跌,捂着嘴吃吃笑。我们跑去看热闹。没法不笑。癞蛤蟆见人多,跳得愈欢,东跳、西跳、南跳、北跳,那民兵排长的生殖器经过一晚上露水的滋润以及癞蛤蟆的不断扯动,早胀得紫红色,有木槌大小。等人把他七手八脚解救下来,人已经痴了。大家就猜这是谁干的?我们当然不会承认。这事成了无头案。民兵排长的气焰被打掉了,老实多了。这也是因为这位可怜的熊排长除了好吃一点口头豆腐外,其他方面还真老实,要不,我们岂有好果子吃?
  更郁闷的是,我们那时哪里懂得不叫的狗才咬人?第二年大学恢复招生,生产队有一个推荐工农兵学员的指标,知青点炸开了锅,十三个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男知青之间的联盟瞬间破产,彼此拆台,打小报告,卖命干活,比赛着给大队书记送烟送酒,恨不得喊他老人家做亲爹。若大队书记好男色,要不,我相信我们中间的某个也一定会把自己的臀部洗净献上。
  女知青呢?可能天下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
  他妈的,六个女知青,全被大队书记睡了。最早我还奇怪,这位《红灯记》唱得格外好的大队书记咋就不见弄大一个女知青的肚子?后来才知道,这位书记大人从地主婆那弄来一种偏方,反正喝了能避孕的那种。指标只有一个,人有六个。咋办哩?书记挨个做工作,最后说,大家抽签吧。大队书记确实是高人。思想政治工作做得特别好。六个女知青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点头答应。或许她们以为这是最公平的法子。齐雅摸到了“去”。其他五个女知青也没二话,反正大队书记拍了胸脯,明年还有指标,又或者是党票、招工进城。总之,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料,这位齐雅姑娘当真是狠角色,到学校后,脑袋开窍了,写了封匿名信,到县革委。其时,正是风头浪尖,县里来人一查,大队书记手中的地主婆没派上用场,几个被书记大人洗过脑的女孩子被训练有素的调查小组分开一问,纸里就兜住不火。这位保了村庄几年平安的大队书记便被从重从快了。
  
  七三年底,我十八岁,回了城。因为继父的关系,在汽车队学徒,不算正式上班,学一门手艺活。用母亲的话说,不管是哪朝哪代,一技在身,就饿不死。文革进入相对平稳期,街头的喊打喊杀声逐渐稀稀落落。一些与林彪有关的冤案被平反,其中包括那头说猪永远健康的人。这是一个农民,可能被关出了毛病,回到家中,嘴里又大放厥词,见人就喊“林副主席身体永远健康”,结果又被逮回去。
  汽车队的生活枯燥乏味。这里还保持着一定的师道尊严,技术好的老工人颇受尊重,也不藏私,问啥教啥。就是规矩太多,我这样的学徒是不让上车的,每天就给师傅们递递扳手。有天中午,师傅睡觉去了,我手痒,没忍住,跳上驾驶室,发动了,挂上档,想在场地里兜几个圈,一轰油门,车轮滚动,心里发了慌,想踩刹车,慌中出错,踩了油门,所幸挂的是一档,速度并不快,汽车发出沉闷的吼声,一头撞在调度室的墙上。我傻了眼,想看看撞得有多厉害,赶紧跳下车,进屋一看,妈啊,调度室后面一尊毛主席的瓷像,已被我撞下橱柜,摔得几块。这可是杀头的罪!我闯下了弥天大祸。手脚冰凉,我就没法动弹,灵魂仿佛飞走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那天中午躺在调度室长条椅上和衣午休的,是一个名叫白素贞的年轻寡妇,比我大十来岁,我喊她师傅。她看看我,看看凸起来的墙,看看地上的碎瓷,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愣了几秒钟,听见别处有人喊“出什么事了”的声音,立刻弯腰捡起碎瓷,迅速拉开办公桌的抽屉藏起它们。
  师傅们跑过来,七嘴八舌,把我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我没分辨,也不敢分辨,不敢看大家的脸,更不敢看那个藏了碎瓷的抽屉,膝盖软了,扑通一下跪倒。我真害怕有人突然拉开它,更害怕有人问及橱柜上的毛主席到哪去了?我哭了。我真不争气。师傅们或是以为我已深刻地认识到错误,没再更多地为难我,骂骂咧咧把车倒出去。我死死地看着白素贞的脚,那双穿着黑色灯心绒布鞋的脚。我的舌头打起了结,牙缝里倒抽凉气。白素贞没有说话,身子一拧,走出屋外。
  第二天,墙壁被补好的调度室的橱柜上又重新出现了一尊毛主席的瓷像。与原来的一模一样。抽屉里的碎瓷也都不见了,就像施了魔法一样。就有人奇怪,咦,昨天汽车撞到墙上,他老人家一点事都没有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白素贞。她的嘴唇小小的,红红的,薄薄的。她看都没看我一眼。
  过了几天,我买了四样糕点,去了白素贞的家。我喊了几声白师傅,没人应。我把糕点放在门边,想想不妥,又拿回来,往屋后走。后门是虚掩的,应手而开。倒把我吓一跳,里面透出冰凉的气息。我想退出,听到旁边杂货间有哗哗响声,一时好奇,头扭过去,眼睛贴住门缝一看,身体里的血顿时齐齐向上冲。
  杂物间里有一个女人在洗澡,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一个真正意义上光着身子的女人。光线自几个窟窿里投入屋内,照亮了一个乳脂似的身体。尽管水汽氤氲,还是能看见那女人丰满的乳峰,以及那两粒闪耀着光泽的紫葡萄。盈盈水珠自乳尖滴落,一滴一滴,滴得我口干舌燥。女人屈着身子,手拿毛巾在背部来回搓洗。因为明暗,身子一半透明,一半隐入暗中。又因为杂物间乱七八糟的家什,这具线条若起伏山峦的女体呈现出一种让人恨不得顶礼膜拜的优美。
  女人的头发被簪子挽起,有那么几根垂落在秀长的颈脖上。那浑圆轻盈的肩。那晶莹剔透的背。那玲珑纤细的腰。那微微翘起的臀。那大腿尽头幽暗的灌木丛里有一只怎么样的蝴蝶在飞?
  我的身体发着颤,面部肌肉跳动不停,想离开,但就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把想狂奔的双腿牢牢地按在地上,裤裆里的那家伙已经比铁还硬,在上上下下地抖。
  我的运气实在够背。屋后传来脚步,有人喊,“白素贞。”
  我如梦惊醒,想撤退,已来不及了,这若被人当作贼可不好玩,我下意识地反手掩上门,杂货间里传出白素贞的声音,“哎。你等一下。我这就去。”
  怎么办?情急智生此话当真不假。我抬腿往屋里奔,准备开前门悄悄出去,走得匆忙,没留意到门槛,扑通一下摔倒。完蛋了。这回是真完蛋了。眼前冒起几颗星星。还没等我爬起声,耳里已传来白师傅的惊叫,“谁?”我翻身坐起,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门外又传来喊声,“白素贞,你快点。”
  白素贞皱起眉头,看看面红耳赤张口结舌的我,扭头对门外喊,“要不,你先去吧,我还得一点时间。”
  那人走了。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糕点,也不敢看白师傅,死死地看着屋子里的某个角落,眼角余光里,白素贞那十根脚趾头晶莹透剔,嘴里脱口而出,“我没偷看。”
  还有比我更愚蠢的家伙吗?此地无银三百两。
  话一出口,我已知不妥,再也不敢在这屋里停留,拔腿想蹿,白素贞压低嗓门,厉声喝道,“等一下。你现在这样跑出去,算什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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