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地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通常只有我一个,作怪的喇叭会在没有准备时,突然传来一个男性呼唤室友的声音,听到了,却装作室内无人不予理睬。我想她们可能已经过上了成人的生活吧,我也想快些长大、长高一些,这样把杆会扶着轻松些,长而深刻的句子会理解得容易些……
四处看看没人,就跑进水房,站在水池的镜子前,悄悄地撩起衣襟看腿部那些新鲜“疤痕”,像是舞蹈课程教材里研究部落文化的图腾标记。一年的试读期早已结束,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每一个人都逐渐显露出自身对艺术的感知,虽然我还很小,刚正式接受专业训练,但对于用肢体达意似乎有了要表现的欲望。早先考入学校之前听得最多的话是毕业后干什么,每周父母来看我,不断地把好好学习、争取三好学生的任务下达,自己觉得应该而且有道理,但那只是来自父母的愿望。总觉得一个人成长需要漫长的过程,然而就在明白这些不久,身上的“图腾”出现了——我已经开始长大、发育、懂得道理……
隔三差五地看到镜子里那一条条淡白色的纹理,激起我天生自立的好强心。小,但我在成长,终有一日我也可以站在中间把杆的中间。偷偷地仔细观察别人,个个婷婷玉立的姐姐们腹部、腿部也有着和我差不多的“图腾”。她们尽管照了镜子,也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倒让我吃了一惊,她们或许已经习惯自己成为了大人。那心智呢?是否也在“图腾”的生长中成长呢?可能是若干年之后才可以知道的事情吧。
皮肤淤青
1996年2月24日 18:24 宿舍
为明年的比赛备战,我的四肢第一次有了大面积淤青。
入选第五届全国“桃李杯”舞蹈比赛是我始料未及的一次经历,学院每次推出比赛选手时都会慎重酝酿、层层选拔直至准备时机成熟,等到临近比赛时筛选出几个可以代表学院水 平的人远赴沙场。
“桃李杯”是院校性质的全国性舞蹈比赛,按照年龄、年级划分为不同的组别,从少年乙组、甲组到青年组,男女分开,舞种分开,三年一个轮回在不同城市举行。一般参赛选手在赛前的一至两年内选拔,然后进行重点培养,力争夺魁,一展各院的教学成果。
三年级第一个学期,学校附中古典舞系分配了一个叫《哪吒闹海》的独舞剧目给我,还有一个同班女孩,我们需要一起排练。看过这个节目的录像,又要表演,又要基本功技术,这样的节目对于一个12岁的附中学生有些难度,而且节目本身是过去“桃李杯”比赛的获奖作品。哪知这次排练就是此次舞蹈比赛的前奏,用难度大的作品来使学生快速提高,当然给我们排练的是沈元敏老师也是历届冠军的教练。
基训课是我们这个年龄段针对这次比赛的重点内容,所以在期末考试之际,我被任课老师突然从旁边把杆最旁边调至中间把杆最中间,很有重中之重的培养架势。那次考试也差点因为地理位置的不习惯而砸锅,还好天生良好的适应能力挽救了我,让我抓住了这次比赛机会。
现在我的同学大部分都在家里享受着温馨和幸福,我和几个“特别培养”的苗子提前返京,住在学生宿舍。训练完毕想吃一口热面,可学校内外却漆黑一片,北京的风好像更冷,出来打水冻得直抖,像没窝的鸟儿。躲进热水房,让冉冉热气熏蒸着自己的面颊,有些想家,有些害怕眼前这过分宁静的校园。我们几个挤在一个房间里听着范晓萱的“雪花”,围在偷偷使用的酒精炉旁边一起傻等着方便面出锅,窗外,寒风赶着枯叶狂奔。谁也不说话,一时间仿佛失语的人们聚在一起,那是白天沉重的训练使然。
我的手轻轻地捂在青紫的臂肘上,只希望那些颜色不再疼痛。这些淤青来自我的新剧目——《戏狮》,大约时长7分半,道具是一个戏狮的花球。
或许在过去将近3年的训练中强度没有如此之大,课堂的新动作也没有这么高难,我拿着那个花球和编导一起在教室里滚打摸索,试过的动作都在我的身上刻上印记。第二天再次拿着花球复习动作时,如果忽然忘记,可以看看手臂、手肘、迎面骨等不同部位的淤青,就立即回忆起那是如何促成的,动作也紧接着飘荡在脑海中。现在的我像一只花猫,一只白毛紫块的花猫。那些紫块躲在棉睡衣里散发着浓重的疼痛和火燎的味道,我想它们应该是肿了。我从此对紫色的东西深有感受,看到别人臂肘上或许是蹭黑的一片便问:“不会是磕的吧?”
皮肤擦伤
2003年7月22日 10:44 人民大会堂
听着领导们的讲话,台下的我又冷又饿,而且还要与睡神作对,现在正开着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临近比赛的时刻我还在这里享受着最崇高的政治洗礼。
早上5点20分被叫起来,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会场,为了排好队和领导合影,留下一块只有 一个小指头大小的面积,在近千人的长幅照片上。这个时候,选手们正在学校练习基本功,同时迎接着第七届全国“桃李杯”舞蹈比赛对他们命运的恩典。“桃”赛的确让人体会到过程的苦痛与难忍,越来越多的伤痛和心理上的叛逆,不停地使自己的情绪产生很大波动。不过还好,我的年轻指导教师还是很会调节选手心理和体能训练的,虽然他在附中是给小孩子上课。
唉呦,坐了近3个小时,双脚肿得厉害,大名骨在鞋里突出着,疼痛直窜腿根。昨晚排练时,最后一遍以踩裙绊倒而结束,右膝滑翔于地胶,可以嗅到裤子的“糊味”,白裙上血迹斑斓,红肿难以抑制。夜里睡觉时,伤口在与被子摩擦瞬间所引起的疼痛,像定点的闹钟把我不停地唤醒。一个舞者与常人相比忍受了多少难捱的痛楚!然而10年了,我仍在吞忍和品味。
排练结束后,大家鱼贯而出时,我躺在地板上,静静地等待门缝里溜进的轻风拂拭,看着天花板,一动不能动。脊椎在膨胀,从头一直导向尾骨。没有人再来探望,哪怕是饿死的鬼魂也不愿来嗅嗅这个满是汗迹的,仿佛被推出医院的病人。
空调又开始吹,飘来不知哪方仙人的香粉味道。忽然想起鲁迅先生的《伤逝》,子君走过了赏心悦目的青春和震撼人心的婚姻的没落;想起阮玲玉的自杀,想起那一碗一勺的安眠药粥。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像飘在水面上的浮萍,随风前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来到了哪里……心里依旧回忆着另一个编导描述自己节目的观后感:贵妃在沐浴之时,肌肤接触柔滑的水,手指接触肌肤的感觉要细腻如丝,通过细节来告诉观众你的肢体在表现什么,而你表现的人物又是谁……
皮肤脚伤
2004年10月4日 22:54 紫竹桥住地
NO1。 脚患初始
脚,在一个行走如飞、眼睛看到哪里就可以去到哪里的生活中有时是被忽略的,如同身体任何一个运转正常的部位不会被特意关注一样。也许是对不穿鞋袜劳动过度的抗议,一日 左脚终于在这种与地板的摩擦中疲惫受伤,前脚掌一位置爆裂,就是半脚掌承重最大的地方。起初是一道宽阔的裂痕,随后逐渐成为灰尘快乐的寄宿地。然后再是忽略左脚,以愚蠢的忍耐和排练继续忽略,直到左脚的惨痛报复。
2003年冬,左脚病症终于确诊为长了瘊子的脚垫!“瘊子”区别于鸡眼,是灰尘进入皮肤感染后成为一种不断自我内部传播的细菌,每一个细菌拥有自己的一小根毛细血管,雏形是一颗颗白色的肉刺,其生命力极强,繁殖速度极快,如放任其自由生长最深可至骨膜。亲爱的左脚是我旋转主力腿的下属,曾经做过7个吸腿翻身和无数个连续起伏的旋转,曾经带我到过天津、杭州、哈尔滨、深圳、成都、重庆和香港。在这些城市里走过、笑过和哭过,同时拜访了城市里不同的修脚技师,经历了各种神奇的刀法,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使左脚患区的突出部分与周围相符,使接触地面的疼痛消失。在确诊当年年初决定利用春节十天的休息时间处理它,可是,天津南市祖传秘方的实施又受紧急的排练计划影响,没有坚持到药效发挥的尽头。
回到学校准备参加2003年第七届全国“桃李杯”舞蹈比赛,来自各界的压力使我重蹈覆辙,又在左脚肌肤生长的时刻开始忽略它,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NO2。脚患的发展
练功鞋底部的不平坦牵制左脚的不满,每次在舞鞋狭窄的空间里旋转时要把主力腿的重心稳固,脚掌顶到最尽头与地面呈90度,无论重心偏向哪一方都要竭力使其回归到与支撑腿垂直的状态,跳跃的起始也是由左脚发力或落地缓冲。定期修掉左脚病区的赘部会比较轻松地踩到半脚掌满意的高度,达到左脚跳跃落地的轻盈程度。时间已经把日历翻过2003年的6月,8月该是正式比赛的时候了。那么左脚我只能和你说“对不起”,外部压力不再允许任何因左脚疼痛而停下练习的间断,而这也是改变其生长速度最关键的时期。以前都是30天到40天见一次修脚师傅,随着比赛的临近,已经由30天缩短到20天。到达比赛实地的赛前适应期时,修脚的时间已经被准确地固定在7天。想想修脚师傅也是不容易,他必须小心地运用刀片不薄不厚地刮掉病区皮肤,如果不慎使瘊子惬意地暴露在外,踩地就会疼痛异常;如果为了省事轻微削去一点,那么几天后练功时,在出现立半角尖的动作之前还要坐下来脱鞋把脚垫进行“人工黄金线分割”,使脚垫二分之一的地方出现横行裂缝促使半脚掌起落自由。还好,在比赛的前几天比较有经验地把握住修脚的时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时脚垫的巅峰状态可以和壹圆硬币媲美,从厚度到硬度绝对略胜一筹。
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