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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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2期-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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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天马行空的洋溢诗情,他那振聋发聩的激越文字,鼓舞着中国人的御侮精神,催生着中国人的抵抗勇气,这是陆游的了不起处。所以,他的爱国诗歌,永远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 
  其实,陆游完全有可能当一个呱呱叫的幸运文人的。 
  陆务观,农师之孙,有诗名。寿皇(高宗赵构)尝谓周益公(周必大)曰:“今世诗人亦有如李太白者乎?”益公因荐务观,由是擢用,赐出身为南宫舍人。(宋·罗大经《鹤林雨露》) 
  孝宗(赵)即位,迁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史浩、黄祖舜荐游善词章,谙典故,召见,上曰:“游力学有闻,言论剀切。”遂赐进士出身。(《宋史》) 
  说实在的,在封建社会里,能跟帝王谈诗论词,讨论文学,那是挺不错的差使,位高官崇,吃香喝辣,只要顺杆儿爬,只要嘴甜舌绵,遵守不添乱,只唱和,不吭声,只喝酒,不问政治,只为帮闲,不义愤填膺,只逍遥自在的四不原则,陆游肯定混得比那个伪君子朱熹要强。但他太诗人气了,太文人化了,太把爱国、抵抗当回事了。对不起,请!皇帝不撵他走,皇帝跟前那帮宵小,也容不得他。 
  尽管,一位皇帝,将他当作再世李白那样抬举,一位皇帝,将他当作文学顾问那样高看,然而他,到底还是当他浪迹天涯的诗人去了。 

文学:文体开放的远望与近观
韩少功 王 尧 
  王尧:现为苏州大学教授,著有《迟到的批判》等理论专著。 
  韩少功:男,湖南长沙人,现为海南省文联主席。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西望茅草地》、《归去来》,中篇小说《爸爸爸》、《女女女》,长篇小说《马桥词典》、《暗示》等,作品集有《韩少功文库》。首倡“寻根文学”,每一部重要作品在新时期文学中都有开创意义和独特价值。 
   
  为什么很多作家把目光投向散文 
   
  王尧:在中国丰厚的文化遗产中,有一个优秀的传统,就是文史哲不分家。读你的《暗示》,我突然想到文史哲不分家的传统。在这个传统中,中国文学的文体,其实是很特别的,譬如散文,还有章回体小说。 
  韩少功:中国最大的文体遗产,我觉得是散文。 
  王尧:我赞成这一说法。现代散文和古代散文的概念是不同的。 
  韩少功:古代散文是“大散文”,也可说是“杂文学”,不光是文学,也是历史和哲学甚至是科学。中国是一个农耕民族,古人对植物材料运用得比较多,在西汉早期发明了草木造纸,比蔡伦造纸其实更早。甘肃敦煌等地的文物出土可以证明这一点。有了这个纸,所思所感可以写下来。有啥说啥,有叙有议,也就形成了古代散文。没有农业就没有纸张,没有纸张就没有散文,差不多是这样一个过程。这使中国的文艺与其它民族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至少在16世纪以前是这样。比如在古代欧洲,主要的文艺形式,先是史诗,后是戏剧,都以口传为主要手段。为什么会这样?主要原因是造纸技术直到12世纪由阿拉伯人传入欧洲,与中国西汉有一千多年的时间差。我在乡下插队的时候,知道地方艺人们演“乔仔戏”,没有什么剧本,只有一些剧情梗概,由艺人们口口相传,与欧洲古代艺人的情况可能有些近似。 
  王尧:古代欧洲也有纸,但主要是羊皮纸。 
  韩少功:下埃及人发明过一种“纸草”,以草叶为纸,也传入到欧洲,但为什么没有后续的改进,也没有大面积传播,原因不明。羊皮纸是动物纸,又昂贵又笨重,用起来不方便,限制了欧洲古代文字的运用。严格地说,他们那时缺少“文学”而较多“剧艺”,缺少“文人”而较多“艺人”。出于同样的原因,欧洲与中国的诗歌也走着两条路。他们以歌当家,中国以诗当家。歌是唱出来的诗,诗是写下来的歌。歌很自然引导出戏剧,诗很自然催生出散文。我们看《诗经》,大部分作品都是录歌为诗,后来的汉乐府也是这样。到唐诗和宋词,便进一步文人化了,书面化了。中国除了西藏和蒙古这样一些游牧地区,一直没有出现过史诗,其实是一直没有出现过史歌,那是因为中国的历史都写在纸上,成了《史记》或者《汉书》,不需要歌手们用脑子来记,然后用口舌来唱。我到湖南苗族地区听歌手唱史,觉得倒是与史诗有点相似。但这在中国不是主流现象。 
  王尧:现代散文的源流既有英国随笔也有中国的古代散文。以前周作人比较多的是强调了晚明小品的影响,也就是言志派散文的影响。 
  韩少功:到了20世纪,中国从西方学来了一些文艺样式,比如话剧、电影、欧式小说、阶梯诗等等,文艺品种目录有爆炸式的扩充,但西方的散文没有给人们太多陌生感。因为类似的东西中国从来就不缺,而且多得车载斗量。中国几乎每张报纸上都设有文学副刊,主要是发表散文,成了一大特色。欧美的报上一般就有个书评版,然后就是娱乐版,很少见到副刊散文。 
  王尧:现代散文的发生、发展始终是和报纸副刊的兴起联系在一起的。当代也是这样。 
  韩少功:最近这些年,像张承志、史铁生这样一些作家,以前都写过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小说,玩得算是得心应手,但突然都金盆洗手,改弦易辙,纷纷转向散文。张承志还对我说过:小说是一种堕落的形式。我不知道当年鲁迅是不是有过这种感想,因为鲁迅除了早期写一点小说,后期作品也多是散文。我当然不会相信小说这种形式就会灭亡,更愿意相信小说今后还大有作为。但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我心目中的这些优秀作家都把目光投向散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道理?中国的散文遗产里包含了丰富的写作经验,包含了特殊的人文传统,我们不能随意地把它抛弃。这不仅是对中国文化遗产,也是对世界文化遗产的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但这样说,恐怕只能是说了一个方面的理由。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理由?甚至更重要的理由? 
  王尧:我曾经提出一个看法,散文是知识分子情感与思想最为自由最为朴实的一种表达方式。现在许多作家写散文,与他们的知识分子身份有关,在目前这样一种情形下,知识分子总要对公共领域的思想问题表达自己的思考,因此选择散文这样一个文体是必然的。俄国的知识分子也曾有这样一个阶段。所以我一直坚持认为,散文创作不能职业化。 
   
  散文与戏剧是中西方不同的传统依托 
   
  韩少功:我同意“最自由”和“最朴实”的说法。我在一篇文章里说过:散文像散步,是日常的、朴素的、甚至是赤裸裸的,小说和戏剧像芭蕾步和太空步,相对来说要技术化一些。这里说的小说,其实是指欧洲式小说。这个小说的前身是戏剧。亚里士多德写过一本《诗学》,应该更名为《剧学》,译者似乎不知道当时的“诗”就是指戏剧,尤其是指悲剧。亚里士多德给这些“诗”规定了六个要素:人物、情节、主题、台词、场景、歌曲,你看看,哪里还是“诗”呢?明明就是剧。这六要素,差不多也就是后来欧洲小说的要素,体现了他们的小说是戏剧的嫡传儿子,是一种“后戏剧文体”。古希腊人是很讲规则的,讲公理的,所以亚里士多德在书中总结戏剧规则,像要制订一本操作手册。比如一出戏只能有多长,一个作品应该有多少伴唱和序曲,一个舞台上最多只能有三个人讲话等等,他都作了说明。他还说,坏人做坏事,不会让观众惊奇,所以应该让坏人做好事。好人做好事,也不会让观众惊奇,所以应该让好人做错事。他认为,最好的悲剧,一般是在亲人关系中产生仇恨,或在仇人关系中产生友爱,这样才能激起观众们的“怜悯”和“恐惧”。他的这些规定,很容易让我们想起莎士比亚、易卜生以及高乃依,也很容易让人想起巴尔扎克、雨果、狄更斯、大仲马,还有五四运动以后中国的一些仿制品。这些小说家都是古希腊悲剧的接班人,是亚里士多德的好学生,继承了一种感受和表达生活的“后戏剧”方式。 
  王尧:你的《马桥词典》与《暗示》作为小说出现在文坛,总是引起很多争议。这两本书显然与你说的欧化小说有相当距离。 
  韩少功:《暗示》在中国内地出版时,被出版社定性为“小说”;在台湾出版时,被出版社定性为“笔记体小说”。我没有表示反对。有人指出这样的文体根本算不上小说,我同样没有表示反对。因为小说的概念本来就不曾统一。如果说欧洲传统小说是“后戏剧”的,那么中国传统小说是“后散文”的,两者来路不一,概念也不一。中国古代是散文超级大国,而且古人大多信奉“文无定规”、“文无定法”,偏重于应顺自然,信马由缰,随心所欲。从这种散文中脱胎出来,小说一开始叫笔记,叫话本,后来叫章回小说,是一个把散文故事化、口语化、大众传播化的走向。《三国演义》就脱胎于《三国志》。这样的小说一开始也有些散文面孔,比如《太平广记》一类从唐代开始的大量传奇话本,几乎无法让人分清散文与小说的界线。明、清两代的古典长篇小说中,除了《红楼梦》较为接近欧式的焦点结构,其它都多少有些信天游,十八扯,长藤结瓜,说到哪里算哪里,有一种散漫无拘的明显痕迹。《镜花缘》、《官场现形记》都是这样,是“清明上河图”式的散点透视。胡适采用欧洲小说的标准,所以叹惜中国虽然有这么多长篇小说,但没有一部真正像样的长篇小说。 
  王尧:把小说分成“后戏剧”与“后散文”两个传统,是一个有趣的提法。这两种不同的传统里,包含着不同的写作经验和写作心态。 
  韩少功:写戏剧与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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