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中)〔法〕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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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灭(中)〔法〕巴尔扎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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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上等纸精印,十二开本,定价十二法郎;——凯拉特里著:《道德综论》。

    “这些人可真幸运啊!”吕西安叫道。招贴是有名的拉沃卡想出来的新花样,那时初次在墙上大批出现。 不久群起效仿,巴黎城内花花绿绿地贴满了这种广告,国家也增加了一项税源。 在昂古莱姆那么威风,在巴黎那么渺小的吕西安,心里又激动又紧张,沿着屋子溜过去,鼓足勇气踏进那间书店,里头挤满了伙计,顾客和书店老板,——“说不定还有作家在内。”吕西安私下想。他对其中的一个伙计说:“我要见维达尔先生或者波雄先生。”

    他看见招牌上写着几个大字:维达尔。 波雄合营书店,专营国内外图书发行及经销业务。忙碌的伙计回答道:“他们两位都有事。”

    “我等着就是了。”

    诗人在铺子里等了两个小时,打量整包整捆的图书,看看题目,打开书来东翻几页,西翻几页。 最后他肩膀靠着一个用玻璃围起来的小房间,挂着绿色的短窗帘;吕西安疑心维达尔或者波雄就在小房间内,因为他听见谈话的声音。“如果你愿意批五百部,就算五法郎一部,每十二部奉送两部。”

    “那么每部实价是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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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原价减去八十生丁。”

    “那就是四法郎二十生丁。”说话的估计是维达尔或者波雄,对方是来兜销书的。“对。”兜销的人回答。“是不是记账呢?”进货的人问道。“好家伙!

    难道你打算十八个月结账,付我一年的期票不成?“

    “不,马上结清。”不知是维达尔还是波雄回答。“什么期限?九个月吗?”说话的不是来兜销的出版商便是作者。“不,朋友,一年。”两个经销人中的一个回答。双方不出声了。 一会儿,陌生人叫道:“你太棘手了。”

    “怎么,我们一年销得掉五百部《雷奥尼特》吗?”经销人对杜康热的出版商说。“销路要能按照出版商的心思,我们就都是百万富翁了,亲爱的先生!无奈销路操纵掌握在大众手里。 瓦尔特。 司各特的小说只卖九十生丁一卷,三法郎六十生丁一部;你想叫我把你的书卖得更贵吗?要我帮你推广这部小说,需给我好处才行。 ——维达尔!”

    一个胖子耳朵上夹着一支笔,离开账台走过来。波雄问:“你上次出门,发了多少杜康热的作品?”

    “《加来的小老头儿》销出去两百部,为此不能不把两部回扣小一些的书跌价,现在都变了夜莺。”

    吕西安后来才知道,凡是搁在货栈的架子上,冷清清无人问津的作品,书业中称为夜莺。维达尔接着说:“而且你知道,皮卡尔正在写小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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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商向我们兜生意,为了要畅销,许诺比一般的批价多给两成佣金。“

    杜康热的出版商听着维达尔告诉波雄的内幕消息,发了慌,可怜巴巴地回答说:“那么,一年就一年吧。”

    波雄毫不含糊地追问一句:“这话当真吗?”

    “算数。”

    出版商走了。吕西安听见波雄对维达尔说:“客户已经定下三百部;我们给他远期票子,把《雷奥尼特》五法郎一部卖出去,要人家付我们六个月的期票,这样……”

    “这样就能净赚一千五。”维达尔说。“嘿!我看得出他手头很紧。”

    “他糟糕透顶了!印两千部,给了杜康热四千法郎。”

    吕西安走到小房间门口,打断了维达尔的话。他对两个合伙人说:“对不起,打搅你们……”

    两个老板对他似理非理似应非应。“我写了一部法国的历史小说,近于瓦尔特。 司各特一派,题目叫《查理九世的弓箭手》,我想请你们收买。”

    波雄把手里的笔放在桌上,朝吕西安冷冷地望了一眼。维达尔虎着脸瞧着作者,回答说:“先生,我们不出版,只经销。如果我们自己出书的话,做的是知名作家的生意;并且只收买正经书,像历史和什么概论之类。”

    “我的书非常正经,目的是把拥护专制政体的天主教徒和想建立共和政体的新教徒之间的斗争,写出一个真面目来。”

    一个伙计在外面叫道:“维达尔先生!”

    维达尔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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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雄不客气地挥了挥手,说道:“我不说你的小说不是杰作,但是我们只销现成的书。 你去找买稿子的人吧,比如卢浮宫附近雄鸡街上的道格罗老头,便是出版小说的。 你要是开口早一些,刚才就好见到波莱,他跟道格罗和一些木廊书店是同行。”

    “先生,我还有一部诗集……”

    “波雄先生!”外面有人叫。“诗集?”波雄怒气冲冲地嚷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他朝吕西安冷笑一声,往铺子的后间去了。吕西安穿过新桥,想着许许多多的念头。 刚才那些生意上的行话,他听懂了一些,知道在书店老板的眼里,书不过是低价收进,高价售出的普通商品,同头巾店老板看待头巾一样。他想:“我找错了门路”

    ;可是发觉文学有这样一副恶俗的生意面孔,暗暗吃惊。他在雄鸡街上找到一家外表挺实在的铺子,原来是刚才走过的,绿色的店面漆着几个黄字:道格罗书店。 他记得在布洛斯阅览室中念过的小说,有好几部的封面插图底下有这个名字。 吕西安忐忑不安地走进铺子,富于幻想的人遇到斗争总是这样。 他看见一个很特殊的老头儿,帝政时代出版界中的一个怪物。 道格罗穿着款式古老的黑礼服,前面是大方摆,后面是鳌鱼尾。 背心的料子很普通,织成颜色不同的方格,口袋外面吊着一根链子和一把铜钥匙,在宽大的黑扎脚裤上晃来晃去。 表的厚薄可能与玉葱差不多。 底下是深灰的羊毛袜和银搭扣的皮鞋。他光着头,花白的头发乱七八糟,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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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诗意。 被波雄称为道格罗老头的那个人,从他的礼服、扎脚裤和鞋子来判断,象文学教授;看他的背心、表和袜子,又象是个做买卖的。 他的相貌也有这股奇怪的混合味儿:威严而霸道的神气,凹下去的脸孔,俨然是个修辞学教师;尖利的眼睛,多疑的嘴巴,心绪不宁的表情,分明是个书店老板。吕西安问道:“这位是道格罗先生?”

    “是的,先生……”

    吕西安道:“我写了一部小说。”

    出版商道:“你很年轻啊。”

    “先生,我的年纪跟写作无关。”

    “是这个道理。”老出版商说着,接过稿子。“啊!

    《查理九世的弓箭手》,题目不坏。 好吧,先生,你简单地把内容说一说。“

    “先生,这是一部瓦尔特。 司各特式的历史小说。我把新教徒和天主教徒斗争的性质,写成两种政体的斗争,王权在斗争中受到严重的挑战。 我是赞成天主教徒的。”

    “嗯,倒是奇思异想。好吧,我可以读一读你的作品,我答应你。 我更喜欢拉德克利夫太太一路的小说,不过你倘若工作认真,稍微有些风格,意境,思想和安排情节的能力,我很乐意帮忙。 我们要求什么?……还不是优秀的稿子吗?”

    “什么时候听回音?”

    “我今晚下乡,后天回来,那时可以看完作品了,我要认为合适的话,后天就好谈。”

    吕西安看他这样和气,转错了念头,又掏出《长生菊》来。“先生,我还有一部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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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是诗人,那我不要你的小说了。”老人还给吕西安稿子。“诗人写散文总是不行的。 散文不能拿废话充数,一定要写出些东西来。”

    “可是瓦尔特。 司各特也写诗啊……”

    “不错。”道格罗又变得温和了。他看出这个青年很穷,便留下稿子,说道:“你住哪儿?我过一天去看你。”

    吕西安写了地址,没想到老人是别有打算,也不知道他是老派的出版商,恨不得把饿肚子的伏尔泰和孟德斯鸠锁在顶楼上。出版商看了地址,说道:“我刚从拉丁区回来。”

    吕西安告别的时候心里想:“这个人真好!

    对年轻人多热心,而且是个有眼光的行家。不是吗?

    我早就告诉过大卫,在巴黎只要有本领是容易出头的。“

    吕西安又快活又轻松地回去,做着功成名就的好梦。 他忘了在维达尔和波雄的账桌上听到的可怕的话,只道至少会到手一千二百法郎。 一千二百法郎能在巴黎住一年,让他有准备新作品的时间。他从这个希望出发,定下不知多少计划!

    发愤用功的生活引起他不知多少甜蜜的幻想!他把屋子安排整理了一下,差点儿没置办东西。 他成天在布洛斯阅览室看书,耐着性子等回音。 过了两天,道格罗对于吕西安在第一部作品中表现出的风格感到惊异,赏识他的人物写得夸张,那在故事发生的时代也附合道理;也注意到他的想象力非常奔放,青年作家写处女作的时候往往有这种气魄;道格罗居然不摆架子,亲自上旅馆拜访他未来的瓦尔特。 司各特。 他决意花一千法郎买下《查理九世的弓箭手》的版权,另外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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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份合同要吕西安再写几部。 一看见旅馆,老狐狸马上改变了主意。 ——“住这种地方的青年一定是个用功的读书人欲望不大,给他八百法郎就行了。”旅馆的老板娘听道格罗打听吕西安。 德。 吕邦泼雷,回答说:“在五楼!”道格罗仰起头来,看见五楼以上就是天空,心里想:“这个年轻人长得漂亮,简直是个美男子,钱太多了会使他心猿意马,不用功的,为了咱们的共同利益,给他六百法郎吧,但不是期票是现金。”他爬上楼去,在吕西安的房门上敲了三下,吕西安开了门。 屋子里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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