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他是如何处理当时的局面的。这些我和乔都预料到了,尽管我们一句话也不用
说,于是我们站着,以凶狠、沉默的心情听他说,一有机会逃走我们便逃走了,让
他在酒吧里喝着茴香酒自己对自己哭诉去了。
一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我们便狂笑起来。假牙!不论我们说这个可怜家伙什
么,而且还说到他的一些优点,但最终总是回到假牙上来。世上有些人就是十分古
怪,甚至死亡也会使他们变得可笑。死得越可怕他们就越显得滑稽可笑。想把他们
的死亡看得严肃一点儿也没有用你想要在他们的死中找出什么可悲因素,你就
得撒谎,就得伪善。由于无须摆出假惺惺的姿态,所以我们可以纵情为这件事放声
大笑。我们笑了整整一夜,其间还发泄了对楼上那帮家伙的蔑视和厌恶。这帮蠢货
无疑是在劝自己相信佩克奥弗是个好人,他的死是一场灾难。我们又忆起了各种趣
闻轶事他漏掉了分号,为此他们大喊大叫,吓得他尿裤子。他们用该死的小小
分号和分数弄得他坐卧不宁,他常常把它们搞错。有一回他来上班时口中有股酒气
,他们甚至还要解雇他,他们瞧不起他,因为他总是可怜巴巴的,有湿疹,有头皮
。在他们看来,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现在他死了,他们全都起劲地凑钱给他买了一
只巨大的花圈,还要把他的名字用大号字登在报上的讣告栏中。凡是会使他们自己
略受一点非难的事他们都干,只要能做到,他们情愿把他描绘成一个大人物,不幸
的是,他们替佩克奥弗编不出什么来。他是一个零,甚至死亡也无法在他的名字上
添上什么。
乔说,“这件事只有一个好处,你可以接替他的工作了。如果你走运,说不定
也会从电梯里掉下去摔断脖子。我们会给你买一个很不错的花圈的,我向你保证。
”
天快亮时我们坐在多姆饭店的露天咖啡座上,早已把可怜的佩克奥弗忘得干干
净净。我们在“黑人”舞厅里乐了一下,乔的思想又回到那个永恒不变的消遣上来
了女人。到了这个时辰他的一夜休息时间已快结束,他的烦躁不安也达到了狂
热程度。他想到今夜早些时候放过去的女人和那些一叫就来、关系稳定的情侣,可
惜他对她们已感到厌烦了。这也不可避免地使他想起他的格鲁吉亚女人最近她
一直在追逐他,乞求他收容她,至少直到她找到工作。他说,“我不在乎偶尔请她
吃一顿,可我不能长期养着她……她会把别的女人都赶走的。”这个女人最使他不
快的是身上一点肉也没有。他说,“就像抱着一具骷髅上床一样。那天夜里我出于
同情收留了她。你知道这个发疯的婊子替自己干了什么?她把那个地方全刮光了…
…上面一点儿毛也没剩下,叫人反感,是吗?也挺好玩的,像是疯了。它不再像女
人的下体了,倒像一只死蛤或是别的什么。”他向我描述好奇心激发起来后他如何
下床去找手电筒。“我叫她叉开两条腿,把手电照在上面。当时你若看到我就好了
……真是好玩极了。它叫我激动起来,竟把她全忘了。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认真
地看过一个女人的下体,你会以为我从前从来没有看过。我越看越觉得没劲,它只
是告诉你那儿没有什么,尤其是剃过以后,是毛使它变得神秘起来了。这就是为什
么一座雕像打动不了你的原因,只有一次我在一座雕像上看到过一个真正的女人下
体那是罗丹的作品。以后你也该看看……她的腿叉得很开……我记得这个雕像
没有脑袋,你可以说只有一个下体。老天,看起来可怕极了,问题在于她们全都是
一模一样。她们穿着衣服时你看到她们会产生各种想法,你会给予她们一种个性,
而她们当然是没有个性的,不过只是两条大腿之间有一道缝而已。你会生它的气,
甚至不愿再看它一眼。这是一场幻觉,你为虚无缥缈的东西发脾气……为一道长毛
的缝或一道没有毛的缝发脾气,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所以它吸引我去看,我仔细
看它,准看了十分钟或是更长时间。你这样以超然的态度看着它,脑子里便会产生
一些古怪的念头。性本来是十分神秘的,接着你发现这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个空
洞而已。如果你发现里面有一支口琴不会觉得好玩吗?或是一本日历?可是里面什
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它令人厌恶。它差一点儿叫我发疯……喂,你知道我后
来干了什么?我同她很快睡了一次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对了,我拿起一本书看。
你可以从书中学到点儿什么,即使是一本坏书……可是一个女人,那纯粹是浪费时
间范诺登正要结束这篇高谈阔论,正巧有一个妓女在向我们抛媚眼。他连一刻都没
有踌躇便突然对我说,“你愿意跟她亲热一下吗,花不了多少钱……叫她接待咱俩
。”不等我答话,他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她走过去。过了几分钟他回来了。“全
说妥了。”他说,“喝光你的啤酒。她饿了,这时候又没有什么事情好做……要十
五个法郎,咱俩她都接。到我的房间里去……这样便宜些。”
去旅馆的路上这个姑娘冻得浑身发抖,我们只好停下来给她买了杯咖啡。她倒
是个挺温柔的小姑娘,看上去也挺漂亮。显然她早就认识范诺登,也明白不能指望
从范诺登那儿得到什么,除了这十五法郎。“你一文钱也没有。”他压低嗓门喃喃
道。我衣袋里的确连一个生丁也没有,所以我不大明白他这样说目的何在。后来他
嚷开了,这时我才明白。“看在基督的份上,记住,我们没有钱。待会儿咱们上了
楼你可别心软,她会向你再额外讨一点儿的我了解这婊子!本来花十个法郎也
能把她弄到手的,若是我想这样做的话。把她们惯坏了那可是没有什么好处……”
“这个人很坏。”姑娘用法语对我说,她懵懵懂懂地猜出了范诺登用英语讲的话的
大意。
“不,他不坏,他很可爱。”
她摇摇头大笑道,“我很了解他这种人。”接着她开始讲述她的一段倒霉的经
历,住院费、拖欠的房租,还有寄放在乡下的婴儿。不过她的表演并不很过火,她
也明白我们对此充耳不闻,不过她心里很不好受,像是搁着一块石头,所以也就顾
不上想别的事儿了。她并不是要设法求得我们的怜悯,只是要把压在心里的重负从
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而已。我相当喜欢她,但愿老天保佑她没有性箔…到了屋
里,她机械地替自己作准备工作。蹲在洗下身的盆上时她还问,“一点儿面包都没
有吗?”范诺登听到这话就乐了,“来,喝一口。”说着他便把一只酒瓶推过去,
可她抱怨道,她什么都不想喝。肚子早饿瘪了。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范诺登道。“别叫她打动你,又是老一套。但愿她说
点儿别的,搞到一个饥肠辘辘的婊子,你又怎么能唤得起激情来?”
对极了!我俩都没有一点激情。至于这个姑娘,希冀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激情
犹如指望她拿出一条宝石项链一样不切实际。不过这儿是那十五法郎,总得想个法
子把它花了才是。正像打仗一样,战况一吃紧人人都只想着和平,想着快点儿渡过
难关,可是谁也没有勇气放下武器说,“我受够了……不干了。”
不行,还有十五法郎,谁也不再在乎这点儿钱,到头来谁也得不到它。可是,
这十五法郎正像各种事情的原始动力一般,一个人总是屈从于他周围的环境,而不
是听他自个儿高谈阔论或是干脆抛弃这个原始动力。这个人不断地杀人、杀人,越
是感到懦弱就越要表现出英勇无畏的气概,直到某一天战争结束了,所有的大炮一
下子寂静下来,担架兵抬起缺胳膊少腿、血流如注的勇士们,把勋章挂在他们胸前
。这时候他便可用余生去思索那十五法郎了。他失去了双眼,也许是双臂,也许是
两条腿,然而他也得到了慰藉,从此可以在冥冥苦想那早已被人忘却的十五法郎中
安度余生了。
这件事真是同打仗一模一样,我简直摆脱不了这种想法。姑娘想给我注入一点
激情,这种纠缠人的方式不禁使我想到,假如我犯傻钻进这样一个圈套里,被人拖
上前线,我准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士兵。就我自己而论,我明白我会放弃一切,包括
荣誉,只要能从这个烂摊子上逃脱出来。我无心干这种事,这就是我的全部想法。
可这女人早已拿定主意要赚这十五法郎,即使我不愿为此拼命她也要逼我去拼。不
过,若是一个男人没有去拼命的勇气,谁也无法给他这个胆量。我们当中有些人这
么懦弱,谁也无法叫他们成为勇士,哪怕把他们吓死了也无济于事。也许是我们懂
得大多了,有些人并不是生活在此时此刻,他们或生活在刚刚逝去的过去,或生活
在尚未到来的不久的将来。
我的脑子里始终想着要订立一个和约拉倒,我忘不了都是这十五法郎惹出来的
麻烦。十五法郎!十五法郎对我意味着什么?何况这十五法郎还不是我的。
看来范诺登对待此事的态度倒是正常得多。他不在乎十五法郎这笔小钱,是此
刻的情景本身激发了他的兴致。在这类事情上需要显示勇气,因为这关系到他的男
子汉气概。不论我们成功与否,十五法郎算是扔掉了。或许除男子汉气概外还有别
的什么也是不可缺少的,这就是意志吧。这一回我们又像战壕里的士兵了,他压根
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如果他现在躲过去,以后反正还会挨一枪的,然而他
并不躲避,仍像往常一样作战。纵使在灵魂深处,他像一只蟑螂一样胆小,而且自
个儿也承认胆小,他仍会杀人,不断地杀人。只要给他一枝枪、一把刀,或者干脆
叫他赤手空拳好了,他宁愿杀掉一百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