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的机器、轻量级的四肢及生产这些东西的炸药。我要在那条缝里一直穿上去,穿
过眼睛,让这双可爱的、古怪的、炼金术炼成的眼睛拼命转动。只有在它们转动时
我才会又听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听见这些话滚过一页页纸张,这些话观察极为
细致入微,内省极为大胆,所有悲哀的言外之意都轻轻地幽默地提到了,现在这些
话就像风琴曲子一直奏到人的心脏破裂为止。过后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令人目眩
、的人的强烈光线,它将群星多产的种子带走,这是艺术史,它植根于大屠杀中。
每当我低头看一个婊子被人操过多次的阴户时便感觉到了脚下的整个世界,这
是一个分崩离析的世界、一个精疲力竭的世界。它光滑得就像麻风病人的脑袋一样
。假如哪个人敢把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谈出来,他就连一平方英尺的立足之地也
得不到。一个人一露面这个世界便重压在他身上,把他的腰压断。总有过多的腐朽
柱子立着,过多令人痛苦的人性有待人去繁衍。上层建筑是一个谎言,其基础则是
巨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如果说在过去千百年间真的出现了一个眼睛中流露
出绝望、饥饿神色的人,一个为创造一种新生物把世界翻个底朝天的人,那么他带
给世界的爱便会化为忿怒,他自己则会变成一场灾难。如果我们不时读到探究真理
的书、刺伤人使人冷酷无情的书、令人叫苦落泪诅咒谩骂的书,我们就知道这些文
字是那个被压趴下的人写的,他唯一的抵抗就是诉诸文字了,而他的文字总是比世
界上撒谎压人的重量更有力,比胆小鬼们发明的要压垮人格之奇迹的刑台和刑车更
有力。如果哪个人敢于直抒胸臆、秉笔直书他的真实经历,真正的真实,那么我想
世界将毁灭、将被吹成碎片,没有神、变故和意志能重新弥合起这些失去的碎片、
原子和不可摧毁的要素以再造一个世界。
自从最后一个贪吃的人、最后一个懂得“喜悦”的含义的人出现以来的四百年
间,人类在艺术、思想和行为上都在持续不断地衰败。这个世界完蛋了,连一个干
脆利落的屁也不曾留下。哪一个绝望的、饥肠辘辘的人会对现存政府、法律、道德
、准则、理想、思想、图腾和禁忌表现出丝毫敬重?如果谁知道念出那个在今天被
称之为“缝”或“洞”的谜一般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如果谁对被贴上“淫秽”标签
的现象怀有最低限度的神秘感,那么这个世界便会分裂成几块。正是对淫秽的惧怕
,即事情干巴巴的、被人操过的那一面,使得这个疯狂的文明社会显得像个火山口
,创造性精神和人类母亲大腿间正是这种张开大嘴打哈欠似的空幻感。一个饥饿、
绝望的精灵出现并使一只土拨鼠锐声尖叫是因为他懂得在哪儿敷下性的炽热导线,
是因为他懂得在无动于衷的坚硬表现下藏着丑恶的创伤,其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于
是他把这段炽热的导线夹在两腿间,他使用难以令人接受的卑下手段。戴上橡皮手
套也没有用,所有能冷静、机智地加以处理的都是表皮上的东西,而一个志在创造
的人总是要钻到底下、钻到开放的伤口上、钻到正在化脓的对淫秽的惧怕上。他把
发电机拴在最脆弱的部分,叫人操过的火山口是淫秽的,比一切更加淫秽的是隋性
,比最难听的赌咒发誓更亵读的则是麻痹。如果只剩下一个裂口的创伤,它一定得
向外喷射,尽管喷出来的只是蛤螈蝙蝠和侏儒。
每一样东西都装在另一样东西里面,有的是完全的,有的是不完全的。地球不
是健康和舒适的干旱高原,而是一位仰卧的硕大女性,她天鹅绒般的躯体随着海浪
而涨大,起伏,她在大汗淋漓、极度痛苦的王冠重压下蠕动。赤身裸体性交后,她
在星星紫光笼罩下的云彩中滚动。她的全身在狂热的激情支配下放出光芒,从慷慨
的乳房到隐约可见的大腿。她在四季和岁月间邀游,一场盛大的狂欢以突发的狂怒
攫住她的躯体,抖去了天空中的蜘蛛网,于是她以暴躁的兴奋心情降落在自己的旋
转轨道上。有时她像一只母鹿。这只母鹿跌进了陷阶,它心怦怦跳着躺在那儿等待
钦声敲响、猎狗狂吠。爱与恨、失望、怜悯、怒气、厌恶——这些在行星间的乱交
中又算得了什么?当夜晚提供了耀眼的太阳般的欣喜时,战争、疾并残酷和恐怖又
算得了什么?若不是记起回到野蛮时代和星团,我们睡觉时嚼的糠又是什么?
莫娜每逢性欲亢奋时常常对我说,“你是一个伟大的人。”藏在我灵魂深处的
这话常会跳出来照亮我下面的阴影,尽管她把我扔在这儿听任我死掉,尽管她在我
脚下留下了一个空空的大坑。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嘶嘶响的灯光使我头晕。我是一
个零蛋,我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沦为嘲弄人的东西。由硫磺燃着的男女从我身边走过
,穿着黑色号衣的搬运工打开了地狱的双颚,声名在拄着拐杖走路,它被摩天大楼
骗了,被生着锋利牙齿的机器的大口嚼烂。我穿过高大的建筑物朝清凉的河边走去
,我看见光束像火箭一样从骷髅的肋间直刺天空。如果我像莫娜所说的真是一个伟
大的人,我阿谀奉承人的愚蠢行为又该作何解释?
我是一个有灵有肉的人,我的心并没有钢梁拱卫,我有过欣喜的时刻,我伴着
燃烧的火星歌唱。我歌唱赤道、她生着红毛的大腿和从视线中消失的岛屿。不过谁
也没有听见我唱,朝太平洋彼岸发射的一炮落进太空里了,因为地球是圆的,鸽子
们朝下飞行。我看到她隔着桌子望着我,眼光中一派悲怆。在她身体里扩散的悲伤
将鼻子碰在她脊骨上,碰扁了,搅拌成怜悯的骨髓已变成液体。她轻巧得犹如浮在
死海海面上的一具死尸,她的手指痛得流血,血变成了口水。随着潮湿的黎明来临
,钟声敲响了,这钟声沿着我的神经纤维无休无止地回荡,这撞击声伴随着铁一般
的恶意在我心里当当响。奇怪的是钟声竞会这样响,更怪的是钟破裂了,于是这个
女人转向黑夜。她的蛆一般的言辞咬透了床垫。我在赤道下移动,听见了张着绿色
大口的鬣狗可怕的哈哈大笑声,看见了生着光滑尾巴的豺、羚羊和有斑点的豹子,
它们全被留在伊甸园里了。这时她的悲哀扩展了,像一艘无畏战舰的舰首,她沉下
去的重量使我的耳朵被水淹没了。稀泥被洗掉,蓝宝石滑出来,通过快乐的神经细
胞淘洗出来,它的光谱被拼接在一起,船舷泡在水里。我听见炮架像狮爪落地时一
样无声无息地转动,看到它们在呕吐、在流口水。天幕垂下来,所有的星星都变成
了黑的。黑色的海洋在流血,沉思默想的星星孕育着一大块一大块刚刚肿胀起来的
肉,同时鸟儿在头顶上盘旋,幻党的天空中落下臼杵,还有正义包扎起来的眼睛。
所有在这儿讲到的东西都用想象中的脚沿着死去的球体平行移动,所有用空眼眶看
到的东西都像开花的草一样绽开。在虚无缥缈之中出现了无限的符号,不断上升的
螺旋下裂开的口子在缓慢下沉。陆地和海洋和谐地连为一体,这是用血肉写就的诗
篇,它比钢丝和花岗岩还坚硬。经过无尽的长夜,地球向一个未知的创造物飞速旋
转而去……今天我在熟睡中醒来,嘴边挂着快活的诅咒,我不断地自己咕哝谁也听
不懂的话,像在念一篇连祷文——“做你想做的事……做你想做的事!”干什么都
行,但是要叫它带来欢乐;干什么都行,但是要叫它带来欣喜。当我向自己提到下
面这些东西时脑袋里塞得满满的——搞同性恋的人、叫人恐惧的人、叫人发疯的人
、狼和羊、蜘蛛、蟹、梅毒张开了翅膀、子宫的门总闩着、总敞着,像坟墓一样作
好了接待准备。淫欲、犯罪的神圣——我崇拜的人就过着这种生活,那也是我崇拜
的人的失败,是他们留下的话,是他们未说完的话。那是他们拖在身后的善与恶、
他们造成的悲哀不和、仇恨和争斗,而超出这一切的是狂喜!
我以前的偶像的一些所做所为使我流泪,那是捣乱、混乱、暴力,最主要的还
是他们引起的仇恨。一想到他们残缺不全的肢体、他们选择的荒诞风格,他们所从
事的工作的浮夸和乏味、他们耽溺于其中的杂乱无章状态以及他们在自己身边设置
的种种障碍——我便觉得异常高兴。他们陷在自己拉的屎中不能自拔,他们都是喜
欢不厌其烦地絮絮叨叨的人。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差一点儿就会说,“指给我一个
说起话来没完的人,我就会说这是一个伟大的人!”被称作他们的“详尽探讨”的
东西正对我的胃口——这是争斗的征兆,这是缠绕着各种纤维的争斗,是不和谐精
神的气氛和环境。你指给我看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我不说他不够伟大,可我会说他
吸引不了我……我向往那些会叫人生厌的特性。我想到艺术家毫不含糊地给自己规
定的任务是推翻现存价值观念、是把周围的一片混乱按自己的方式整理得井井有条
,散布争斗和不和以得到情感上的解脱并使死者复活,于是这时我兴高采烈地跑到
那些伟大而又不完美的人那儿去,他们的困惑滋润了我。他们结结巴巴的话在我听
来犹如仙乐。我在漂亮地膨胀起来,在被打断之后接着往下写的书页上看到被抹去
的小段插入的闲话、肮脏的脚注,也可说是胆小鬼、骗子、贼、蛮子和诽谤者留下
来的。我从他们美妙的喉咙的肿胀肌肉上看出把轮子翻转过来时,从掉队的地方加
快脚步赶上来时,他们一定费了惊人的力量。在日常烦恼和骚扰后面,在软弱和懒
惰的人的下贱、矫饰过的恶意后面,我看见那儿立着人生中令人心灰意懒的象征,
我看到那个制定秩序、散布争斗和不和的人,他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