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鹤虽然多日没喝到酒,如今见了就有点流涎,但因师父不饮,徒弟又如何敢喝?所以当袁子绍擎杯送到他面前,笑著说:“师弟你喝吧,你师父他决不能说你。”
江小鹤却站起来,恭恭谨谨地推辞道:“我实在不会饮酒。”
等到袁子绍的酒杯拿了过去,他却又有点后悔。
此时阆中侠已把江小鹤的来历,大概对袁家叔侄说了,然后又提到他自己此番北来,先到紫阳,后往镇巴与昆仑派决斗之事。
袁家叔侄听了,却全都有点变色。阆中侠也正色说:“我们今天上午由家中动身,不到一天的工夫,赶了二百多里地。在此歇宿一晚,明天就起身出巴谷关,过米仓山往紫阳县去。我也知道,此番我负气北来,以一人挑战昆仑派三四十人之众,并非易事。我并不小看他们,但他们实在是欺我太甚了!十年来我虽与昆仑派中人不睦,但并没认真拼斗过,如今我倒要与他们决一胜负。如若他们全部敌不过我,那就叫他们昆仑派中的人,无论是谁也不准再往川北来行走,若是我有甚么死伤或败北,那我也就永远不过巴山了。”
阆中侠说过了之后,意气昂昂,袁家叔侄却都有点发怔。
袁子绍皱了皱眉就说:“徐大叔,你只是师徒二人前往,恐怕有点儿势孤吧?”
袁涌赶紧用眼睛瞪他的侄子。
阆中侠却微微笑道:“我若再请上几十个人来帮助我,那我还不如不走这趟呢!”
袁涌却说:“徐大爷这次去一定稳操胜算,鲍昆仑老了,他那些徒弟又没有几个真正有本事的。”
阆中侠说:“我倒并不是欺鲍振飞年老,至于他门下的人,我也听说过,有个葛志强和鲁志中,武艺全都不错。”
袁涌却岔开这些话,他就饮了一杯酒,笑著向阆中侠说:“几十年来,我今天第一次看见阆中侠会有了徒弟。这位小兄弟确是相貌不俗,我想将来一定能给你老弟争光。我的那个小孩今年整整十岁了,上次你来了没有见著他。……”随向袁子绍说:“你把你兄弟叫出来。”
子绍答应了一声,出屋去了,这里江小鹤也要等著这里的小庄主出来,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比自己如何?待了一会,袁子绍果然把他那叔伯兄弟领了出来。
小鹤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又瘦又矮的小孩子,穿著一身绸缎衣裳。袁涌说:“你来见见徐叔父,你不是常说想要学超人的武艺,你也非得拜徐叔父为师不可!”
那小孩向阆中侠打了一躬,然后他父亲又给他向江小鹤引见。
小鹤向他拱拱手,他却连理也不理,只翻眼看看小鹤。
袁涌恐怕江小鹤生气,就说:“你这个兄弟性情太别拗,也是因为没在外面行走过的缘故,你不要见怪他。”
小鹤笑了笑,没有说甚么。
阆中侠又问:“他叫甚么名字?你没教给他武艺吗?”
袁涌说:“他的学名叫敬元,从七岁时我就教他习武,如今已三年了。但他的身体太弱,我想沉重的功夫他练不了,想要叫他学些轻巧的玩艺儿。”
阆中侠微笑道:“轻巧的武艺有甚么?除非是学点穴法,但点穴法岂是尽人皆可学的?”
袁涌沉思了一会,就说:“无论如何,得叫他出外去投师,如若只跟我学,永远也学不出好武艺来。”
阆中侠笑道:“你大客气了!”
袁涌自己哈哈大笑,又叫他儿子袁敬元也入席,坐在末座。当晚用毕酒饭,袁子绍就给阆中侠和江小鹤预备了下榻的地方,二人在袁家庄上安宿了一宵,次日清早便一同起身。
袁家父子叔侄将他二人送出了庄子,方才拱手作别。
阆中侠依然策马在前,江小鹤催马相随。行约三四十里就出了巴谷关,又走不远就来到米仓山下,此处已是川北和陕南的交界之处。阆中侠同江小鹤又在马上系上那两只金铃,铃声乱响,走进了山中。阆中侠的意气昂然,随走随四下张望,一直走进了山道,就没看见一个强盗。
一出了山口,就算是汉中府管辖的地方,紫阳县在正东,镇巴县却在东偏南。
来到此地,江小鹤虽然不甚明白路径,但却一面随阆中侠前走,一面心里想道:快到我的家乡了,也快见著阿鸾了,倘或阆中侠要是与鲍老头子打起来,我自然是要帮助阆中侠,可是阿鸾她能够不生气吗?因此心中倒十分作难。
结果是想:鲍老头子六七十岁了,很可怜的,再说他待我也算不错,我父亲又不是被他杀死的,我应当劝阆中侠手下留点情,不要伤害了他。在比武时也应当找个别的地方去交手,不要在他家里打,以免把阿鸾吓坏了!因此就想把这些话向阆中侠去请求。
可是又见阆中侠只管在前策马行走,一句话也不对自己来说,而且他那张红脸十分严肃,马上的金铃也不解下,只管叫它琅琅地响著,仿佛故意使路上的人来注意他,又似警告人们:“阆中侠到陕南来了!”
江小鹤看著不由得从心里害怕,哪敢再跟阆中侠说一句闲话。催马往东又走了十余里路,忽然见一大队镖车由北向南直穿过来。江小鹤不由在马上失声叫道:“师父快看!这大概是昆仑派的镖车。”
阆中侠回首向小鹤笑了一笑,说声:“不要怕!”当时他便连连挥鞭,骑著马匹直冲了过去。
江小鹤不敢落后,也紧紧催马跟随,同时心中紧张地想:“非得打起来不可!”
一霎那间,阆中侠的白马已冲到镖车的近前,将一大队镖车切成为两段。
那小鹤也跟著冲了过去,两匹马铃声乱响。那镖车和押车的马匹全都停住了,十几个镖头一齐用惊讶的愤恨的目光向他们望去。
阆中侠在马上回首傲笑,那边的人却彼此交谈了几句话,便忍住气又赶著镖车往南去了,还都回首向这边来望。
阆中侠非常的得意,回首向江小鹤说:“他们都认得我,但却不敢过来与我交手。你知道吗?骑著马冲开人家的镖车,这是江湖上最不讲理的事,要不是我,他们早就不能依饶了!”
江小鹤耳边听著阆中侠的话,眼睛却向后望著,有点儿发怔,忽然阆中侠又向西指著说:“你看,西边又有人来了!”
江小鹤向西去看,果见那边是一遍滚滚烟尘,来了约有十几匹马,江小鹤就惊讶著说:“这又是谁?也是他们昆仑派吗?”
阆中侠拨转马头,勒马扬首去看,并摆手,严肃地说:“且看!来的到底是哪一路的人?”
西边驰来的马群越走越近,滚滚的尘土也越起越高。少时快要走到了近前,那边为首的两个人就一齐高高向这边举起手来。
阆中侠的面上忽然现出不悦的神色,江小鹤这时才看出来,原来来者正是袁家叔侄带著几个庄丁,数了一数一共是九匹马,这些人马上全都带著兵器。
江小鹤心中大喜,暗想:“来了这些个帮手可真好了,不再怕昆仑派的人多了。”
阆中侠却十分不高兴,催马迎将过去,高声问道:“你们为甚么也来了?”
那紫面狮袁涌又哈哈大笑,说:“阆中侠独斗昆仑派,这是百年不遇的事情,这个热闹要不看,我真白活了!我们来就是为看热闹,并不是为帮助你。”
瘦霸王袁子绍也说:“真的,我们是为看热闹,并不是要给徐大叔助威,徐大叔也用不著我们给助威!”阆中侠就微微冷笑,说:“那么咱们就不必一路同行了。”
紫面狮袁涌说:“好了,好了,咱们分两路走,你们在前,我们在后,咱们各不相扰。”
袁子绍又在对面马上向江小鹤使个眼色,江小鹤心里就明白,这叔侄是阆中侠的好友,因为不放心阆中侠轻易直入挑战昆仑派,所以他们昨天当时不说,今天却带著庄丁暗中跟随下来,以便在阆中侠寡不敌众的时候,他们都上前帮助。
当下阆中侠向江小鹤一摇鞭子,他便不多与那袁家叔侄谈话,就带著小鹤走去。
那袁家叔侄也故意按住众马,不往前赶上他们。
阆中侠与江小鹤二人一直往东又走了几十里路,天色已近正午,来到一座镇市上。阆中侠便找了一家饭铺,二人匆匆用毕了午饭,依旧往东去走。
江小鹤见阆中侠在路上并不向人打听路径,仿佛这里的路他都很熟,心里就更是诧异,随赶上前问道:师父,你是常到陕南来吗?”
阆中侠微笑道:“我倒是不常来,只是六七年前来过一次,三年前又来过一次,但是鲍昆仑他们却不晓得。”往下随走,阆中侠随说道:“我与鲍昆仑的仇恨已非一朝一夕了。早先他昆仑派的人到川北走镖的人很多,到了川北他们便横行无忌,藐视一切,都被我打了回去,我想鲍昆仑一定恨我入骨。他现在是老了,若倒退二十年,我就是不来找他,他也得到阆中找我去。”
说过了这话,他就不再说甚么,依旧带著小鹤往东紧紧行走,走到黄昏时候,找到一处镇市,阆中侠就收住马,回首向江小鹤说:“此地离紫阳县只有二十里,咱先在此歇宿一宵,明天一早前去与龙家兄弟较量。但今晚你睡觉,千万要警醒,以防不测,因为他们已晓得我们来了!”
江小鹤听了这话,心里愈发觉得紧张。于是由阆中侠找了一家店房,二人便去用饭歇宿。
这一夜,江小鹤简直没有睡熟,仿佛时时听见房上和院中有响声,他怕昆仑派中人来,可又仿佛有点盼著那些人前来似地。
阆中侠一夜剑不离身,但也却似睡得很安稳。到了次日,阆中侠起来,不慌不忙。
江小鹤虽然一夜也没睡好觉,精神非常紧张。
约莫上午八时前后,二人略用了些早饭,阆中侠就叫江小鹤去备马。
小鹤将马备好,阆中侠已将店钱给过,出门上马。
阆中侠也似看出来,小鹤很是兴奋,他就微笑著,说:“你不要害怕!龙家兄弟到了我的手里,他们比狗还不如,倒是鲍昆仑,虽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