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九点钟了!”
我从早晨享受够了的美梦中醒过来。
接着,大家异口同声地叫道:“早晨好,亲爱的妈咪!”
应该强调的是,是通过扩音器!
我毫无顾忌地走进洗澡间,用冰冷的水冲个淋浴,然后便高兴地哼着小曲儿,在宽大的穿衣镜前穿戴整齐。
尊贵的夫人今天早晨看起来真迷人!
睡了个实实在在的好觉!
然后我便出现在摆好的餐桌旁。报纸就放在鲜面包旁边。孩子们在地下室里又唱又跳,欢笑声不绝于耳。不时地传来马桶的冲水声,刷牙杯的相碰声,此外还有厨房窗前松鼠、乌鸫的叫声和女人们骑车去市场采购的喧闹声。
洗碗机柔和的轰鸣声。
我觉得一切仿佛都是在梦中!
接着,楼梯上传来嗒嗒的脚步声,他们上来了。洗漱完了。头梳过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散发着一股牙膏的味道。温柔的亲吻。
短短地闲扯几句,我怀里的维利又想咬我,弗兰茨拿着玩具小汽车在已读过的报纸上开来开去。
一种绝对的平和,一份纯真的和谐。就跟威廉·格罗斯克特尔拍的那些枯燥无味的家庭剧中所描述的一样。
完全是真实的,丝毫不加改编。
“今天我们还需要什么?您想吃点什么呢?”
“哦……您做点菜吧。”
“格罗斯克特尔先生留下来吃饭吗?”
“有这种可能。”
“那就做牛排。孩子们还得去看医生,该注射第二次疫苗了。”
“好吧,帕拉。您要用我的车吗?”
“不了,谢谢,我用自己的车就行。去超市?洗衣店?”
“我大概还需要一百张邮票。这个小包裹得挂号寄出。”
近来我一直为《甘与苦》杂志写稿。他们现在发表我的文章,这让弗里茨·费斯特很恼火!
“好吧。看完医生后我可以给孩子们每人买一支棒棒糖吗?”
“当然啦,也就是两个。”
于是她就夹着包裹,推着孩子们走了。弗兰茨手里拿着他的兔子,兴高采烈地挥挥手,上了帕拉的小汽车,接着毫不费劲地坐在后座上,系好安全带。
我也朝他们挥挥手。
“再见,小老鼠们!我爱你们!”
“我们也爱你!”
然后他们就走了。
接着,我静静地吃完早饭,把杯子放进洗涤机里,坐到电脑前。
刚好十点钟。
这时,我的同事威廉·格罗斯克特尔来到了。
他就住在附近,在特劳琴姑妈周围栽满玫瑰的别墅里。当然是暂时的。
然后我就跟他一起工作到两点,接着跟帕拉和孩子们一起吃午饭。
这是我们所过的家庭生活中最最美妙的时光。
或许我们应该早一点遇到帕拉。或许。
两点半。帕拉走了,威尔也离去了,因为分居期内我们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剩下的就是我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了。家务活全做完了,市郊的森林又在呼唤我们。我们几乎每天都推着小车,散步去湖边游乐场。
然后孩子们便玩上一圈迷你高尔夫球,我就坐在长椅上,感到体内呼吸了新鲜空气后的一种疲乏。我们吃上一点干香肠蘸芥末,看着在风中仪态万千地微微摇摆的树木,我放开了思想的缰绳,任思绪在风中驰骋。
又一部小说的轮廓出现了。
夕阳西下时,我们还划上半个小时的船,或者围着德克斯坦湖转上一圈。孩子们在栽倒的树干上爬来爬去。湖面宽阔,水波不兴,在夕照下闪闪发亮。
我们又碰到好多人,他们跟我们一样,也是出来追寻这份安逸、呼吸新鲜空气的。大家友好地闲扯起来,不知不觉中半个小时又过去了,我们便继续往前走。
我是如此自由!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原来获得自由这么容易!
而且解决得那么妙!
怎么以前我就没有想到呢?
“我觉得咱们得把你童年的那一段废话删掉。这些咋能整上银幕呢?”
威尔·格罗斯又在讲柏林方言了,什么意思嘛,无非想表示自己是一位艺术家罢了。
他跟我说话的语调表明,他把我当成了他的打字员。
我决定从一开始就把关系搞清楚。
“我倒认为可以,这段话会给影片增色不少。”我倔强地说。我中学时代同维克托的这段美好的罗曼司,他可不能就这么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给处理掉了!
“哎呀,全是胡扯!”威尔说,“一个小女孩跟她的老师在走廊里眉来眼去的,这咋能整上银幕?”
我不这么认为。
“怎么不能?这可是电影的美好开端!”
我无论如何也得让维克托在电影上看到我们那一小段美妙的浪漫插曲,跟我一起看,中午十二点那场,带上香槟酒和爆米花。除我们俩之外还有三个家庭妇女,手里提着C&A商店的购物袋。她们当然认出我来了,对我说:“西丝女士,我们刚刚还在说您的书呢!”还问能不能送给她们一张签名的电影票。我觉得有点对不起维克托,因为我把我们的爱情插曲搬上了银幕。在我具有艺术细胞的眼睛里,每一幕我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电影开头,一个散发着浪漫气息的镜头。最好用柔和镜,这样使观众一下子意识到这是在回忆,所以一定得用黑白效果。我觉得这样开场绝对艺术!一个扎着粗辫子的十五岁少女,穿着背带裙和过膝的长袜,穿过校园,捡起新来的见习老师从车筐里掉下来的公文包。这位裤腿上夹着自行车夹的年轻老师敏捷地从车座上跳下来。女孩把公文包递了过去,然后他们肯定会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而观众们肯定会预感到: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就要开始了。电影就应该这样开始,只能这样,不能是别的!
格罗斯克特尔却什么也不想听。
“要谈拍电影的经验,应该是我。”他说,“开片,必须先来一个屈腿腾跃动作,懂吗?你写吧,我来告诉你。”
啊?原来就是这样的合作啊!我顿时大失所望。
“写东西,你是行家里手,”威尔说着,拿手指刮了刮我的脸蛋,“而拍电影,你就一窍不通了。以前就是如此,这些年来你并没有多少长进。这一点我们本来早就该讲清楚的。现在咱们来杯咖啡,咋样?”
我站起来朝厨房走去,倒不是想为我尊贵的丈夫弄咖啡,而是去给埃诺打电话求助,我现在急切需要律师的帮助。
埃诺在办公室里。
“现在你有空吗?”
“跟你谈任何时候都有空。”
“你那儿没有人等着你给办理离婚诉讼?”
“当然有啦。但我给了他一副耳机,他正在听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呢。”
“你一贯如此吗?”
“那当然。不是有现代化设备嘛!怎么能不为我所用呢?好了,我最亲爱的当事人,能为你干点什么?威尔行为不端吗?是不是他不想遵守分居期的规定?”
“他想让我给他煮杯咖啡!”我气呼呼地说。这一点民法第二百十三款第一条中肯定也有规定,诸如任何一方不得让另一方为其煮咖啡,否则应视为不法行为,是对分居期规定的亵渎之类的话。
“这不明摆着是强迫别人意愿嘛!”埃诺说。
那就好了,现在他就会给我传真一份立即生效的书面材料,说明按规定他的当事人不必为对方煮咖啡或者做类似的事情等。
埃诺真是了不起,他说得到,做得到。
我万分信任地把耳朵凑近了听筒。
“你按下了煮少量咖啡的按钮了吗?”
“嗯?”
“如果你只想煮两到四杯,那你必须先按下相应的按钮,然后咖啡就慢慢地流出来,香味能保持很久。这些我都给你讲过了呀!”
11
“好吧,”我说,“我按下了按钮,现在还有什么指示?”
“我想,你事先无论如何也该在协议上把你跟他合作的方式和范围规定好。”埃诺的职业病又犯了。
“你可别老那么精明过分!”我低声说,“威尔·格罗斯创作,弗兰西丝卡打字?没那事,我才不干呢!打宁员他可以去写字间找。我也不至于为了给他打字而把孩子卖了!”
“现在看来,法律的效力已经不再那么有魅力了。”
“此话怎讲?”
“显然你们已经找到了一种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合作方式。”埃诺的话里明显带着训诫的语气。“我只请你遵守分居期的规定!”
“是为了我的利益呢,还是为了你的?”我生气地挖苦道。
“咖啡现在出来了吗?”埃诺没理会我的讥讽,“我的意思是,是往下滴呢,还是往下流?”
“往下滴。”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很好,你没弄错。我早就知道,你在这方面很有悟性。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
“埃诺!”我对着话筒大叫道,“我是为了格罗斯与西丝的事情来寻求你的法律帮助,不是来听你给家庭主妇出主意的,也不是来听你这种并不高明的吹捧术的。”
“好吧,如果你还不清楚怎么对付咖啡机和格罗斯克特尔先生的话,那我得过来一趟了。”
“这能行吗?别忘了还有柴可夫斯基呢!”
我觉得,那位正戴着耳机听音乐的法律咨询者的事肯定很急迫。
“可以让他等着!”我需要他的帮助,他显然感到很高兴。“不过,我希望谈判时你也在场,”他说,“不要想什么逃避的办法。”
我当然就是这么想的,我讨厌吵架。
“只是……我想看看孩子们……”
“孩子们在帕拉那儿照顾得很好!”
埃诺对我太了解了。每当他过来喋喋不休地布道时,我就决定最好去跟孩子们呆在一起。他们对我来说比那些合同、应答机、屏幕咨询、金融信息、咖啡机、电脑等等要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