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德语中意为“爱说俏皮话的人”,口语中常作贬意词用。
我不知所措地跟在这个精力充沛、喋喋不休的施瓦本女人后面,她在人群中推着行李车穿行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美国电影中的多塞①,她确实与多塞有着共同的特点!当然,只有当她跑起来的时候像,说施瓦本方言的时候就不像了。
①著名美国影片《宝贝儿》中的人物,他男扮女装前去摄影棚试镜,不明真相的导演对其大为赏识,由此引出一连串的喜剧情节。
她那辆白色的雷诺停在车站前面的人行道上,闪闪发光。一个忠于职守的警察为了不影响交通,正在用对讲机指挥一辆拖运车把违章车辆拖走。
“等拖车过来,我们早就开走了!”威茨伯尔特喊道,把我的箱子扔进她那辆敞篷车的后排座位上,然后跳上了车。我也仓促地上了车,坐在她身旁。
小车腾的一下离开了人行道,汇入上下班高峰的车流中。
“您顺利到这儿,太棒了。我一直担心您坐不上火车,因为星期五的火车非常拥挤,所以我想您可能会开车来,那么我们就可能碰不上了。”威茨伯尔特女士情绪很高。“旅途还好吗?”
“噢,谢谢!”我想起了自动游戏机里的小猫和婕妮芙,她们母女俩不会换错车吧?约翰是否也是这样激动地去接她们呢?
“我们搬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椅子,还给读者发了邀请信,在城里贴了广告,估计会有许多人来的!”
多塞踩了一下油门,雷诺在痛苦的呜呜声中爬上了山坡。
“这里的山丘很多,是吧?”这个能干的女人高兴地说,“不像你们汉堡那样平坦!”
“是科隆。”我说。
“噢,我还以为您住在汉堡呢!但是那位出版社的先生……他叫……什么施耐尔来着?”
“朗格。”我说。
“对。”她说,“您认识他吗?”
“认识。”我说,心里感到特别温暖。
“您是怎么认识他的?我是说,怎样让编辑读您的稿子?”
“我和他睡过觉。”我冷冷地回答。
雷诺突然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
多塞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您知道吗,刚才我还信以为真呢!原来这就是您,西丝女士,这就是您的幽默,很典型!”她笑弯了腰。
我们向萨巴赫的内卡河驶去,多塞滔滔不绝地在我耳边说个不停。她向我介绍这里的山丘、烟囱、周围街道修成的时间,施瓦本的学校、图书馆以及教育体制。这个时候我非常想念维克托。可惜汉堡离这里太远了!
她不停地为她不能带我参观她的家乡表示歉意。她就出生在伦尼格①,因此她总得到处奔跑,她问我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我觉得是到开玩笑的火候了,就答道,伦尼格总比埃斯林格②对体形有好处。多塞开怀大笑,都忘了把车速换成三挡。我还真能想得出那么多逗笑的话。她还说要带我到一个简朴干净的小公寓里住宿,那公寓就在城边上,可以从那儿看到路德维希堡。
①德语中意为“擅长跑步的人”。
②德语中意为“吃”。
我也一再表示,能天天观望路德维希堡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事了。
当她把我带到一个小巧舒适的公寓前时,我突然觉得很孤独。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周围是成片的田野,每当初夏的凉风吹过,田野里便麦浪起伏。
“朗诵会八点开始,我七点半来接你。”威茨伯尔特女士轻快地说。多塞开着雷诺走了,一路还摁着喇叭,向我使劲地挥动着手臂告别。那条灰色的围巾在她的眼镜周围飘舞着。现在,我独自一人站在车库的入口处。
公寓的门虚掩着。地面和四壁的瓷砖都擦得非常干净。餐具柜上的镜子前放着一碟绿色的苹果。我拿了一只,塞到包里,以备明天早上吃。
这里总共有一侧楼梯、三扇关着的棕色门。一扇门上写着“私宅”,另外两扇门上写着“WC”。我推门进去,里面散发着马桶坐圈刚用清洁剂擦过的气味。窗台上一件女服中放着一卷备用手纸。
我回到了前厅。到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寂静!
我觉得时刻都会有一扇门突然开启,我的孩子会从门里向我扑来。但四周是那么寂静,寂静得让人难以忍受。
“喂?”
我的声音在闪闪发光的瓷砖之间回响。
我从那些苹果上方照了照镜子。弗兰西丝卡,成功的女作家,她受到了多么热烈的欢迎!
这时我发现,装苹果的碟子里有一张纸片,上面放着三把钥匙。
纸片上分别认真地写着:
绍贝勒先生,三号房间
西丝女士,四号房间
魏贝林格先生,五号房间
绍贝勒先生和魏贝林格先生大概还没到,屋子里空荡荡的。我拿了四号房间的钥匙,小跑着上了楼。二层楼全部是“私宅”,我的房间在三层。
这里除了浴室和厕所还有三扇门,分别是三、四、五号房问。在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一本旧画报,挨墙的地方还有一台冰箱。我试着打开它,里面有三瓶矿泉水,都各自挂着小纸片。你看,果不其然!要是今天晚上不搞这种冷冷清清的活动,该多好!
我的房间光线很好,很舒适,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我刚才提到的那些麦浪起伏的田野,还可以望见远处工厂的烟囱和汽车电影院的银幕。现在我可以眺望路德维希堡了,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天空是那么的蓝,不时有施瓦本的燕子欢快地掠过天际。
我掸去身上的灰尘,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然后躺在那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上。没有人来打搅我,也没有人高叫:“妈妈,我要一杯牛奶。”没有人会爬到我的被窝里,把图画书的尖角塞到我的眼皮底下,对我说:“妈妈,你给我读帕派的故事。”也没有人会催我说:“妈妈,你该起床了,把那只小兔子拿给我!”没有人哭,没有人喊叫。也听不到孩子们在过道里发出咚咚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寂静。白色的屋顶,黑色木材做成的倾斜面。床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只伸长脖子鸣叫的小鹿,它看起来像是受了某种屈辱。紧靠墙壁的五斗橱上放着一台小电视。擦得锃亮的床头柜上还有一部电话。
想家,想念亲人。心疼得快透不过气来。
我往家里打个电话。
“这里是弗兰西丝卡家。”帕拉接的电话。
“你好,”我忧伤地说道,“是我!”
“你好,我亲爱的。”帕拉很高兴。“你能打电话回来真是太好了!过得怎么样?”
我向她叙述了旅途经历以及那个爱唠叨的女书商。我说我一开始就没弄清楚,她叫威茨伯尔特。
“她叫威尔茨·伯尔特。”帕拉纠正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今天早上又来过一次电话!问你今天开车去还是坐火车去。我告诉她你是坐火车去的。”
“你立刻就听清了她的名字?”我十分诧异。
“没有。”帕拉说,“不过,我让她把名字拼了一遍。”
“是吗?”我深感惊讶。
“我在特劳琴姑妈家就常这么做。”帕拉说,“我经常接电话,替特劳琴姑妈记下来。现在我也顺便替你做电话记录。今天还有两个书商来过电话,一个是来自……”——我听见她翻纸张的沙沙声——“巴特哈尔茨堡,另一位是马格德堡人。”
“噢。”我说。
“另外,科隆广播电台的魏得勒先生也来过电话。”
帕拉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了我。能和魏得勒先生聊聊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另外还有一封成功女性出版社的信。”帕拉说,“要我打开吗?”
“如果信是手写的,就别打开。”我说。
我又听见帕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用电脑打的,是张销售清单。”
“是吗?”
“根据图书销售情况的报道,你的书排在第二十七位,”帕拉说,“还有明显上升的趋势!上星期你排在第三十三位,上上个星期第四十九位。在此之前,你根本排不上名次!”
“噢,知道了。”我乐不可支。第二十七位!这可真不错!
“还没完呢。”帕拉说,“每天的销售量!你可得站稳了!”
“快说吧!我躺着呢!”
“九百八十七本!”帕拉说,“每天的,平均量。真了不起!不是吗?”
我盯着墙上那只饱受屈辱、昂首长鸣的小鹿发呆。几乎是一千本!而且是每天!太棒了!终于有进展了!用威尔·格罗斯的话说,这是我的事。
“听起来不错。”我说,尽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孩子们在干什么呢?”
“他们在外面沙箱里玩耍呢。”帕拉说,“一切都好。地下室进水了,但是埃诺和我已经把它解决了。”
“什么?”
“埃诺通过电话指导我们开水泵排水,然后我和维勒夫人一起把地下室的积水擦干。维勒先生也帮了忙。”
“你真了不起。维勒夫妇和埃诺也很了不起。”
“你想和孩子们说话吗?”
“不了,最好不要。”我知道,他们会嚎啕大哭,然后哀求我立刻回家,我也会跟着嚎啕大哭的。我没有一起去地下室清除积水,问心有愧。如果不是你们,这间干净的小房间说不定会塌陷的。
“你也好吗,帕拉?”
“非常好。”帕拉说,“别为我们担心,好好享受你的这段时光吧!”
“享受时光并不那么容易。”
“那么你得学着去享受。”
“屋子太宁静了。”
“那就享受宁静!”
“我怕屋顶会塌下来,砸到我的头上。”
“那就到外面去散散步!这可是你最喜欢的事呀!”
“适应这里的环境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很想你们!”
“这需要时问。”帕拉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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