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卓群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早就急着要出去?”
卓群垂下眼睑。“是,以前连做梦都想出去。恨不得立刻就走。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
“动摇了呗。”
“为什么?”
卓群看看方晓:“因为你。”
“因为我?我怎么了?”
卓群瞪了方晓一眼,气呼呼地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难道非让我说出来!那好,说出来就说出来。我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这个理由行了吧。”
方晓抬起头,凝视着卓群,卓群也同样凝视着方晓。房间里静的出奇,除了电冰箱恒温器发出的微弱声响,其它什么也听不见。方晓伸手搂住卓群,卓群象一只温顺的猫扑过去,吻住方晓的嘴唇。方晓回应着,但又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既无欲望又无激情的吻,一个没有归宿的吻。卓群却相反,好象存放在身体某处的力量一下都迸发出来,深情而挚热,隐含着某种危险。方晓感觉到了,强迫自己停下来。身体稍微往后一退,双手扳住卓群的肩,两睛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这个,我会记住你。你也要记住我这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要为别人放弃自己的梦想。”
卓群定定地看着方晓,眼里涌出泪花。
“即使这个人是你?”
“对,即使这个人是我。”
卓群一下扑过去,把头埋在方晓怀里,肩膀上下抖动,发出一阵啜泣声。方晓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反正你今天又不走,伤心的事明天再想吧。你不说要看CD吗。在哪儿呢,快去拿来。”
卓群用手背擦着眼泪,不好意思地一笑。
“在里屋书柜里。你和我一块去拿。”
“好,我和你一块去。”
方晓象哄孩子似的,拉着卓群的手,走进里面卧室。
一进门,方晓的视线就被桌上的相框吸引住了。卓尔恬静地看着他,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他感到眼睛一阵酸痛。
“你喜欢看什么?”
卓群把书柜里的CD一一拿出来,放到地毯上,跪在旁边,一边翻找,一边递给方晓看。
“《毕业生》,《桂河大桥》,《战地钟声》,都是奥斯卡奖大片。”
“这些美国片太商业化了。电影还是法国的好,其次是俄罗斯。”
“这个是俄罗斯的。”
卓群拿起《日瓦格医生》给方晓。
“这个还行,不过题材太沉重,不适合现在看。找个轻松一点儿的。”
“这好象是法国的,《37°2》。怎么这么个怪名!”
方晓从卓群手中接过来,看着封面上的剧照,点头道:“这是个好片子。那年我去香港时看过。不过不全,被剪掉了一部分,原片长三个小时。”
“什么意思?”
“是一个为爱情疯狂的故事。”
“怎么叫这么个名? 象科幻片。”
第17章(6)
“人的正常体温是37度。37°2,象征爱情是一种非正常状态。整体温度偏高。”
“那好,就看这个吧。”
卓群弯身把地上的CD收拢起来,方晓拦住她:“先不看这个,看别的。”
“为什么?”
“这种片子得一个人静静地观赏。不能两个人边聊天边吃零食看。找个轻松点儿的,故事性强的。”
“你找吧。”
卓群把CD推到方晓跟前,方晓翻了翻,挑了《罗马假日》和《乱世佳人》。
“得,就这两个吧,行吗?”
卓群爽快地一点头:“行。”
两个人靠在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看影碟。先看的是《罗马假日》,看完已经凌晨3点了。
“还看吗?”方晓问。
卓群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仍不肯睡,“看。”
方晓放上《乱世佳人》,看了一会儿,卓群到底坚持不住,靠在方晓肩头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酣声。方晓把她抱到卧室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出来。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听里面没动静,拿起卓群挂在衣架上的背包,翻出她的身份证和通讯录,把上面的地址和电话记下来,又照原样放回去。做完这一切,看看表,4点钟。一丝困意袭来,但他不敢睡,打开影碟,换上《37°2》,一个人静静地看完,天已经大亮了。草草收拾一下,给卓群留了张便条,悄然离去。
走出楼门,方晓又回头望了一眼,匆匆走向停车场。一上车,先往民航大厦打了个电话,去哈尔滨的最早航班是9点40分。他买好票,回房间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到二楼餐厅吃早餐。然后直奔机场。
坐在飞机上,方晓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望了一眼窗外,无力地闭上眼睛。顷刻间,睡意象铅一样沉重地压来。不消一分钟,便已入眠。
第18章(1)
卓尔睁开眼睛,望着淡蓝色墙壁和红木家具,定了定神,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思维清晰过来,痛楚又浮了上来。卓尔重又闭上眼睛。房间里安静极了。以往,她最喜欢这样的安静,但现在,却怕的要命。她一翻身下床,走到窗前。
窗外,白茫茫一片,楼顶覆盖着厚厚一层雪,树上挂着一层雪,路旁堆满了雪。又是雪。卓尔心中一阵酸痛,掉转身子,走出房间,才发现家里没人。
客厅茶机上留了一张便条。
“你好好休息,我和你妈去老房子了,收拾出来给你改稿子用,厨房有饭-父即日。”
厨房餐桌上,放着一杯橙汁、一个椰容面包,和一盘水果沙拉。卓尔心头一热,一种久远的回家的感觉涌了上来。
卓尔只喝了杯橙汁,走到父亲的书房,打开音响,放了一张舒伯特的《第八未完成交响曲》。只听了第一乐章的开头,就感到心中一阵颤栗,一种难以名之的、强烈的倾诉感涌上来,猛烈地冲撞着她。没等听完,起身关掉,回到房间,打开自己带回来的笔记本电脑。
方晓:
你好吗?
分别已经三天了,我从蓝城逃到北京,又从北京逃回家。
这条回家的路,曾经无数次走过,但是从来没有象昨天那样,感觉到累,感觉到无限疲惫。直到现在,我仍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已经想了几百次,把整个过程反反复复都想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可是我仍然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是不是真的爱你?我曾经100次否认,但是,我的心却第101次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如果要爱,为什么不一开始、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去爱?现在无论从哪方面讲,我们都已经不具备爱的条件,甚至不具备爱的资格。可是我们却在这种毫无可能的情况下爱了。这三天,我被痛苦和恐惧包围着。一秒钟都没有被放过。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无论如何,不能让我们的爱再往前发展,我要把你重新放回到我的内心世界。所以才选择离开,离开就是为了忘记。我知道这不容易做到,所以还是用最笨的办法-求助于时间,还有音乐。
但是,我错了。
已经三天了,时间不仅没有冲淡我对你的感情,反而更强了。音乐也失去了魔力。音符里跳动的都是你,声音里回旋的也是你,还有那令人震撼的颤音,刹那间就击中了我,我就又一次成为你的俘虏。我一次次努力想要挣开,可一次次失败。我的身体不服从我的内心,心又背叛了意志。它们都成了我的敌人。亦或是我成了它们的敌人?
写到这,卓尔已是泪水涟涟,写不下去了。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茫茫白雪,泪如泉涌。
良久,卓尔试去眼泪,重新坐到桌前,继续写道:
窗外,是雪的世界。就在刚才,我站在窗前突然间想:也许,你此时也象我一样,在凝视这银色的雪。对我们来说,这也是重逢。我仿佛又回到了那迷乱的永恒之夜,我们在大雪中奔跑、追逐,忽然间你握住我的手。你的手指粗暴又温柔,握紧拳头,可以对抗全世界;伸展开来,指尖都充满了温柔。我就象飘落在你怀中的雪花,在你的拥抱和爱抚中溶化!那一刻,我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上帝了!
可是现在,我也开始恨这个上帝。为什么他给我们的快乐总是如此短暂?象飘落在地上的雪,太阳出来便会溶化。零落成泥,化作痛苦,久久挥之不去。
我知道,此时你也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加痛苦。那是两个痛苦呵!
我们,无路可走。我们都同样惧怕未来。我曾问过自己,能不能不去想未来,不让未来干扰现在!可是未来就是方向,一个人不可能在没有方向的情况下前行。我也曾设想我们的未来,设想了许多种,哪一种都不好,哪一种都有伤害,每一种伤害都缘于爱,而爱再让我们互相伤害,也许直到永远。
第18章(2)
所以,我必须逃。
那天去机场,我特意从你门前经过,望着那个属于你的窗口,默默地流泪,默默地和你告别。离去时,恍忽觉得你从后面追来,忍不住回头看。身后,是纵横交错的路。那一刻,我无限悲伤。我不知道,这众多的路,记载了多少人多少的故事,如果她能开口说话,那一定是一条长长的语言河流。我不知道,这众多的路,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