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卓群回来了。
“给,都办好了。刚才广播登机了。我们走吧。”
三个人走到登机口,叶子回头看看卓尔:“好了,你们回去吧。”
“路上小心点儿,到了给我打电话。”说着,卓尔眼圈一下红了。
叶子鼻子一酸,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把脸扭到一边,眼睛看着别处。
“离别是相聚的开始。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上见面了。应该高高兴兴地道别才是。”卓群见状忙劝道。
卓尔眼里含着泪,冲叶子笑了笑:“你放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久久的。”
叶子点点头:“我到了就给你打电话。”转身对卓群:“你姐不在时,你替我照顾久久。”
“YES!”
卓群怕她们泪洒机场,一拉卓尔的胳膊,卓尔冲叶子摆摆手,转身离开大厅。
到了停车场,远远的,卓尔就见久久趴在车窗上,瞪着一双眼睛茫然地向外望着。她急步过去,把久久抱在怀里,抚弄着它身上的长毛,眼泪再也止不住,泉水似地奔涌出来。
“哭吧哭吧。真不明白,人家又不是去赴刑场,是去全世界最先进最发达最富有的自由王国,放鞭炮庆祝还嫌不够,你哭什么呀!”
卓群嘟咛着,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卓尔。
卓尔止住啜泣,用纸巾擦去眼泪。窗外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卓尔抬头望去,泪水又涌了上来。
卓群发动汽车,驶离机场。往滨海路方向驶去。
卓尔看看她:“你要去哪儿?”
“带你去海边散散心。晚上还跟人家约会,你这个样子怎么去!”
卓尔这才想起来,约好晚上和苏醒一起吃饭。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汽车沿着滨海路缓缓行驶,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大海,卓尔心情渐渐好些了。转过身来看看卓群,轻声说:“我没事了。送我回家。你去上班吧。”
卓群点头道。往山屏街方向驶去。远远的,就见一辆紫红色雪弗莱子弹头车停在自家楼下。
“哎,你看,怎么象老宫的车?”
“不会吧。他来干什么?”
卓尔下车,朝那辆车望了一望,就见车门一开,老宫从车上走下来。阴沉着脸,冲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卓尔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卓群走过来,打量了老宫一眼,打趣道:“哟,怎么了,象从追悼会上刚出来似的?”
“说对了。”老宫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真的?谁这么有福气,被上帝召见了!”卓群仍笑嘻嘻地。
“我-岳父。”老宫说。后面两个字,象从嗓子眼挤出来似的,勉强能听见。
卓群和卓尔对视了一眼,不作声了。
稍顷,老宫抬起头,两眼盯着卓尔,“我想见叶子。”
“现在?”卓尔惊讶道。
“对。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卓尔倒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卓群,卓群有些抱不平地道:“老宫,你有点太缺德了吧。这个时候你不回家去安慰你老婆,见叶子干什么?”
“她不用我安慰,我也安慰不了。”老宫摇摇头,语气中充满伤感,“我活了四十多岁,今天才第一次体验到,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这么容易就消失的。前天还是一个大活人,今天就变成灰了。装在那么小的盒子里。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假如有一天我被装在那里,进去之前最想做什么?那一刻我眼前一下闪出叶子的身影。我才知道什么对我是最重要的。我要见她,我想和她重新开始。”
卓尔望着老宫,良久,慢慢开口道:“晚了。她已经走了。”
“走了?”老宫高声叫道。
“是。”
“我不信。”老宫声音中透出前所未有的绝望,“她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小时前。”
第20章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卓尔出神地望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见老宫的酒杯又空了,给他斟满。
“喝吧,遇上这种事,醉一次就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宫扫了一眼桌上的空酒瓶,苦笑道:“可今天酒量见长,喝了这么多,还清醒着呢,我。”
又喝了两瓶啤酒,卓尔感觉眼皮发沉,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老宫已有几分醉意,反复重复着已经说过的话。
“对不起,我出去一下。”卓尔打断他。
卓尔到前台把账结了,又去洗手间整了一下妆,回到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老宫。
“走吧。早点儿回去休息。”
走出酒店,冷风一吹,酒劲上来了。老宫感到胃里一阵阵难受,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起来。卓尔帮他捶了几下后背,从包里掏出面巾纸递给他。
吐完之后,老宫感觉好受些了。直起身来,用面巾纸擦了擦嘴,摇摇头道:“没事了,走吧。”
“我们打车走吧。车留在这,明天再来取。”
卓尔走到路边,挥手叫了辆出租车。
约莫十几分钟时间,来到老宫家楼下。
卓尔付了车费,推门下车,过来扶老宫。
老宫推开她:“不用,我没事。”
“你行吗?不行我送你上去吧!”卓尔不放心地说。
“没事。你回去吧。”老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叫住卓尔:“卓尔!”
“嗯?”卓尔转过身来,看着老宫。
“我想——求你件事。”
卓尔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他开口。
老宫犹豫了一下,好象做出什么决定似的,
“能不能——把久久送给我?”
声音很低,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老宫摇晃着走到四楼,掏出钥匙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摸索着去开灯。窗前有个黑影一晃,象个幽灵,老宫打了一个冷颤,酒劲被吓跑了一半。
“谁?”
“是我。”
灯光下,老宫看清是自己的妻子。长嘘了口气。
“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吓了我一跳。”
“灯太亮了。有时候,呆在黑暗中看得更清。”原雪芳转过身来,两手抱在胸前,冷冷地道。
老宫想起刚才在楼下的一幕,不禁有些心虚。
“你妈怎么样?你不说留在家里陪她吗。”
“我妹妹在家陪她。”
“哦,是这样。那你早点休息吧。”
老宫边说边脱去外衣,扔在沙发上,转身要走。原雪芳叫住他。
“宫本!”
“嗯?”老宫停下,背对着她。心中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我们谈谈吧。”
“明天吧,今天我累了。”
“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5分钟就够了。”原雪芳说,声音平静的出奇。
老宫回身坐在沙发上。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
原雪芳在他侧面的沙发上坐下,声音透着几分悲凉:“本来想和你好好谈一谈,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从简-只谈结果吧。”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觉得你今天心情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谈。”老宫辩解道。
原雪芳仰起脸,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一板一眼地说:“你觉得我们还有以后吗?”
老宫低下头,眼睛盯着茶机上的烟灰缸,“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们还是不要谈了。”
“不,我要谈。”
老宫弹了下烟灰,抬头看了一眼原雪芳:“我希望你理智点儿。”
原雪芳冷冷地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理智,这样清醒。我只谈三点儿,请你听好了。第一,我不想再挽救我们的婚姻,我已经尽力了,而你没有。所以我决定放弃。第二,关于儿子的抚养权,我反复考虑,他就要进入青春期了,更需要父亲的指导和沟通。所以我也决定放弃。你要承担好这个责任。毕竟,我们婚姻的解体你有主要责任,你不能犯两次错误。最后一点,就是财产了。房子、车和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给你。我只要存款。我整理了一下,一共27万,给你留两万,其余我全部带走。我要说的就这些,如果你没有疑义,我要去休息了。”
原雪芳站起身,走进儿子的卧室。留下老宫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发愣。
卓尔回到家,已是精疲力竭。
她靠在沙发上歇了会儿,换上睡衣,头晕得厉害,却毫无睡意。便打开电视。
一个频道正在播放电影《罗马假日》。卓尔凝视着屏幕上的格雷戈里·派克,他那有些向外凸起的额头、向里凹陷的眼睛,还有那线条分明、显得有些冷酷的下颏很象方晓,卓尔心里一阵悸动。
已经两个多月了,原以为自己已恢复了平静,但实际上远没有。昨天在站台上看见卓群的时候,听卓群谈起他的时候,还有刚才坐在酒店看见窗外飞舞的雪花时,那种内心深处的悸动,无不向她证明这两个月努力的失败。
屏幕上,影片已进入尾声。奥黛丽·赫本那双深情、美丽的大眼睛,忧伤地望着格雷戈里·派克,向他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慢慢转过身,一步步走远。房间里只剩下格雷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