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圣殿。
我真羡慕桂文亚在1990年夏天去剑桥实实在在地生活和学习了三个半月。她是在文化的圣殿里呼吸和徜徉!她把她的这段“42年来最具挑战性的一次生活经历”写进了两本书中:一本是《思想猫游英国》,一本就是《长着翅膀游英国》。从桂文亚的书中,我才理解了,为什么徐志摩当年提到三一学院时,竟用了“最潢贵最骄纵”六个字;也明白了另一位剑桥出身的作家叶君健先生,在他的书中写到的这样一个事实:在英国,当人们审查或议论一个剑桥大学毕业生的资历时,一般都不考虑他的大学文凭,而要查询他所住过的学院。原来,凡是剑桥的学子,能够在30来所学院中的历史最悠久的一所如三一学院或英王学院住上一两年,这本身就成为了一种资格。
仅以徐志摩和桂文亚都写到的三一学院来看,它自亨利八世在1546年创立至今,已先后培养出了7位首相(其中一位是印度总理尼赫鲁)和两位英王(爱德华七世和乔治六世);而自1904年到1974年间,三一学院已拥有了包括物理学、化学和医学等领域的22位诺贝尔奖得主;至于大科学家牛顿,大诗人拜伦、丁尼生,大哲学家罗素(当年徐志摩就是专为这位哲学大师而投奔剑桥的)、怀海德、培根,大学者费瑞萨(其划时代的巨著是12册的《金枝》)等等,则更是“三一”的骄子。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科学与文化的巨子及其辉煌的学说,才使得三一学院成为国际公认的执学术之牛耳的重镇。桂文亚的书中有一篇《与亨利八世共进午餐》,写到她和几位好友,满脸“神圣”的模样,坐在三一学院的教堂般的食堂里吃一次“伟大的三一餐”的时候,她这样说道:
“怎么不伟大呢?你想想看,这座精雕细琢、有着七彩花窗的大食堂,就架势上,已经具备了‘教堂’的庄严气质;而当你一走进门来,赫然入目的,就是悬挂在食堂正中央一张巨幅的亨利八世油画人像,好不威风!而更令人肃然起敬的,是食堂的左右两壁上,依序悬挂着许多‘三一’名人的油画像,从大科学家牛顿到大哲学家罗素、怀海德;从大诗人拜伦、丁尼生,到大传记家史特拉屈。你想想看,他们也都是当年进出‘三一’食堂用餐的人,吃的食物和我们现在吃的恐怕也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就能够对人类、对历史、对文化有这么大的影响和贡献呢?”
的确,面对这样一些伟大的巨人,我们怎能不怀着敬仰的心,而在他们所创造的辉煌面前低下自己的头颅呢?是谁说过,人类生存的一个基本条件,是应当有某种无限伟大的东西,使人类永远对其感到虔诚;而一旦失去了它,人们将无法生存下去……
自然,剑桥的书香不仅仅弥漫在三一学院。
欧美文化界有一个独树一帜的所谓“布隆斯伯里学派”,其中的人物包括哲学家、经济学家、政治评论家、艺术评论家、作家、画家、文艺编辑等等,他们都是一些“超高级知识分子”,对学术也提出极“高标准”的要求,因此而被誉为英国和西欧文化的“精华”。这个学派的许多人物及其学说,对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西方学术界产生过重大影响。我读叶君健的回忆录之后,才知道这一学派的重要人物,大都剑桥出身,准确地说,都是剑桥大学英王学院的毕业生。其中包括经济学家凯恩斯,政论家奈翁纳德·伍尔夫,哲学家和评论家路威士·狄更生,画家邓肯·格兰特以及作家E·M·福斯特等。叶君健在战后由英国战事宣传机构转入剑桥学习,适逢“布隆斯伯里学派”的尾声时期,曾经参加了一些学派的活动,因此也被后来的研究者称为“布隆斯伯里学派中的一个中国人”。还有意识流文学大师吉妮亚·伍尔夫,也与英王学院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
叶君健先生在回忆录里一再写到了剑桥的“书香”:一大批在英国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上产生了重大影响的作家在这里诞生;几乎每天午餐以后,他便可以坐在一张19世纪的靠椅上,读起世界名著来;这里各种“学会”和组织都保持着自己纯洁的学术气氛和文化品格;落成于30年代的中央图书馆藏品丰富,享誉英伦……不用说,能做一个“剑桥人”,有多么幸福!难怪叶先生要喜不自禁地写道:“在我短短的生命中,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战乱,就是饥荒。有好多次我梦想找个安静的环境,坐下来读点我早就想读而没能有机会读的书,写点我早就想写而没时间写的作品。这个梦想现在倒是在不意中成为现实了。”
散文家董桥先生写过一篇文章,叫《凯恩斯的手》。在他看来,凯恩斯这位剑桥出身的大经济学家的手,跟同是剑桥人的罗素、史特拉屈等等的手一样,都是“修长灵巧”的,是真正的“剑桥的手”。我在想,所谓剑桥的精神,剑桥的人文之美,剑桥的浓郁的书香,不就是这样一些修长灵巧的手创造和传播的吗?岂只是书香扑鼻的剑桥,整个人类文化的金殿,不也是依靠这样的一双双修长灵巧的手而建造和装修起来的吗?
说到底,人类那诗意的本质不会泯灭,人类的灵魂也永远期求着升华。也只有这时候,剑桥的书香,才向我们显露出它的真正的意义:
那是一些最伟大的智者的声音;
那是人性中最圣洁的精神追求;
它们将维系着人类最美的文化和精神,向一切绝望的人发出友好和亲切的呼唤。
自然,剑桥离我们是遥远的。但有许多道路通往剑桥。通往剑桥的路上也弥漫着书香。
Number : 9228
Title :放飞
作者 :
出处《读者》 : 总第 177期
Provenance :环球
Date :1995。9
Nation :
Translator :詹妮编译
一次,我在前廊上发现了一只粉红色的蛾子,那年我好像是8岁。我穿过前门正要到四周皆是玻璃的前廊去,那儿几乎像个暖房,冬天我们都会把靴子放在里面,而那只蛾子当时正在那里绝望地四处寻找着逃生的路。
我找到一只鞋盒子,在里面铺上了草,并用一个汽水瓶装满了水放在里面,将蛾子也放了进去。
过了不久那蛾子就死了。任何东西都不能被禁锢起来,蛾子也同样需要自由。我把盒子、汽水瓶盖和草都扔进了垃圾桶,将那只蛾子埋在了花园里。
直到今天我感到自己仍是在紧握与放手之间犹疑不定。我记起女儿凯伦第一次学骑自行车的那个下午。那是初秋,我卸掉了旁边两个可以保持平衡的小轮子,她却坚持让我扶着车把与车座。
“我只放开一秒钟,凯伦。”
“不要!”她坚持道。
凯伦学会双脚转动蹬子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我在一旁扶着车,而她的头就贴着我的右脸颊。
几星期后凯伦已经可以适应我放开车把了,但她仍要我扶着车座。
万圣节、感恩节过去了,树叶都飘落了,我们练习的机会也越来越少。风雪交加的冬天,我将凯伦的自行车挂在了车库里的钩子上。
除夕夜下起了雪,可壁炉烧得很旺,屋里暖和了许多。
次日清晨早餐后,我看到凯伦在试着取下车库里的自行车,我走进去帮她拿了下来。
她跳上车,我扶她骑过了那段碎石子铺成的车道,轻轻推了她一下。“松手吧,爸爸!”凯伦一边笑着、摇晃着骑走了,我就在远处独自看着车轮在柏油路上旋转。
而此刻我又突然想跑上前去扶住凯伦的车座,握住她的车把,还让她的黑发扫着我的脸颊。但我没有动,只是大声喊道:“保持平衡,凯伦!保持平衡!”并为她欢呼。
无论是粉红色的蛾子或是自己的孩子,握在手里都不会有任何好处,他们能够照顾好自己,不要约束他们,给他们自由。
保持平衡,凯伦,保持平衡。
Number : 9229
Title :尾巴
作者 :汪曾祺
出处《读者》 : 总第 177期
Provenance :语文报
Date :第662期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人事顾问老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工厂里本来没有“人事顾问”这种奇怪的职务,只是因为他曾经做过多年人事工作,肚子里有一部活档案;近两年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时常闹一点腰酸腿疼,血压偏高,就自己要求当了顾问,所顾的也多半是人事方面的问题,因此大家叫他人事顾问。这本是个外号,但是听起来倒像是个正式职称似的。有关人事工作的会议,只要他能来,他是都来的。来了,有时也发言,有时不发言。他的发言有人爱听,有人不爱听。他看的杂书很多,爱讲故事。有时在很严肃的会上也讲故事。下面就是他讲的故事之一。
厂里准备把一个姓林的工程师提升为总工程师,领导层意见不一,有赞成的,有反对的,已经开了多次会,定不下来。赞成的意见不必说了,反对的意见,归纳起来,有以下几条:
一、他家庭出身不好,是资本家;
二、社会关系复杂,有海外关系(有个堂兄还在台湾);
三、反右时有右派言论;
四、群众关系不太好,说话有时很尖刻……
其中反对最力的是一个姓董的人事科长,此人爱激动,他又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每次都是满面通红地说:“知识分子!哼!知识分子!”翻来复去,只是这一句话。
人事顾问听了几次会,没有表态。党委书记说:“老黄,你也说两句!”老黄慢条斯理地说:
“我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人,叫做艾子。艾子有一回坐船,船停在江边。半夜里,艾子听见江底下一片哭声。仔细一听,是一群水族在哭。艾子问:‘你们哭什么?’水族们说:‘龙王有令,水族中凡是有尾巴的都要杀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