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见,你看,这个乳腺癌已经像鸡蛋那么大了,上方已经侵蚀到皮肤,下方也已经侵蚀到肌肉了。虽然一些没有做组织诊断就无法判断是否为癌症的早期癌不断被发现,算是一个可喜的现象,但像这样只要摸一下就能立刻发现的乳腺癌,竟然会拖到这个地步,可见癌症的启蒙教育还有待加强。”
都留神情严肃地说道。里见昨天也痛失一位末期的直肠癌病人,对都留的话深有同感。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
“是关于一星期前接受手术的病人山田梅的事。如果她切除胃的病理检验报告已经出来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结果? ”
“哦,是那个老太太,已经完成所有的报告了,我刚才打电话去找你,刚好你去会诊了。我这里也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检镜室吧。”
说完,都留推开福尔马林槽的不锈钢盖,把手上的乳腺癌组织标本放进浸泡着子宫和胃等器官的液体中,取下橡胶手套,走向对面的检镜室。
都留从检镜室资料架的抽屉中拿出一大叠报告,摊在里见面前。
“这就是山田梅女士的病理检验报告,你自己看这些报告就知道了。在胃前庭部大弯侧隆起病变的组织诊断中发现腺癌,已经轻度扩散到黏膜下方,还好只是早期癌的阶段。”他指着病变部分的组织剖面图说道。
“然后是幽门侧的疑似病变部分,在观察用福尔马林固化的标本时发现,只出现3 厘米左右呈半月状的凹陷,组织诊断的结果,认为的确是印环细胞癌,但只局限在黏膜的部分。”
里见凝视着福尔马林液固化标本的彩色照片,倾听着都留的说明后,问道:“在最终的病理组织检验中也认为这位病人的癌是早期癌,根治手术成功了,对不对? ”他再三确认。
“没错。所以,手术后除了化学疗法以外,并不需要考虑其他的治疗方法。出院后,也应该不会复发,那个老太太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里见终于松了一口气,将都留指给他看的每一张检查报告又重新看了一遍,并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都留所说的最终组织诊断,是先要对手术中切除的胃部进行肉眼观察,然后,像刚才的乳癌标本一样,浸泡在福尔马林槽内加以固化,再观察整体的黏膜变化,同时,将病变部分切成3 毫米大小的部分,从剖面观察癌细胞的扩散和侵蚀程度。
之后,再将包在石蜡中的组织片切成薄片、染色,做成五十多片组织标本,在显微镜下检查。因此,对一位癌症病人做出最终诊断,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作业和时间。这一系列的作业得出的科学数据资料,不仅可发现某些肉眼诊断为局部性的早期癌其实是深度侵蚀的后期癌,进而推翻原本的诊断,而且也可以发现某些高度转移性的癌症,适时提出警告。因此,这种病理学检查结果在决定手术后的治疗方法上,可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
“对了,我以前就想问你一件事。你作证的那件医疗纠纷官司中,那位病人的病理检查结果情况怎么样? ”都留点了一支烟问道。
里见虽然和都留的交情很好,但从来不曾谈论过官司的事:“当时没有做这么详细的病理检查……”
“没有做? 既然在手术前就认为癌细胞可能已经转移到肺部了,怎么可能不对切除胃进行病理检查,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都留大感惊讶。
“我也这么认为。但当时的大学医院还没有普遍地做这种将切除胃的病变部分切成3 毫米大小的彻底病理检查。所以,我也没有把握说,因为没有做这种病理检查,就是医生怠慢了注意义务。”
“即使没有普及,但当时已经开始针对切除胃进行病理检查了,癌症专家应该十分了解做这种病理检查的意义。况且,国立大学的设备齐全,即使单从研究的角度来看,没有针对切除胃做详细而彻底的病理检查,不是很奇怪吗? ”
都留的话让里见顿时豁然开朗。他意识到,在佐佐木庸平的上诉审中,追究财前没有对切除胃进行病理检查,可以成为新的争议点,他也对此充满信心。
财前又一从刚才起,就一个人高谈阔论着。看到为女婿财前五郎的下属医局员柳原安排的这场相亲如此成功,他显得兴高采烈。
一个月前,又一在财前五郎家里巧遇送学术会议选举用论文集校稿的柳原,他对柳原说差不多该安定下来,并承诺会帮他找个好对象。今天,又一如约地安排他和心斋桥野田药局老板的次女相亲。虽然柳原坚决推辞,表示要在获得学位后才考虑婚姻大事,但又一说学位的事交给五郎,娶媳妇的事就包在他身上,几乎是用赶鸭子上架的方式安排了这场相亲。
因此,他们避开了料亭或饭店这种太正式的场合,选择了在媒人财前又一医院旁住家的和式房内相亲。在桌子的左侧,依次坐着柳原、财前又一和杏子,右侧坐着野田药局老板的次女华子、她的父亲即老板文藏和母亲安子。坐在上座的柳原身穿刚从洗衣店拿回来的白衬衫,但因为不习惯这种场合,显得忐忑不安。野田华子或许因为和服的腰带系得太紧了,一口也没吃从料理店外送来的美食。只有又一一个人喝着酒,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我女婿五郎说,柳原医生研究成绩优秀、为人老实,今年年底博士论文就会有着落了,将来会是浪速大学第一外科最有前途的人才,一定要帮他找个好太太。我女婿实在太忙了,就由我代劳。我刚才向你们介绍过柳原家的情况了,他父亲在九州的宫崎县做邮局局长,家里有四个兄弟姊妹,柳原医生是老大。他家里有田地,所以就送身为长子的他来大阪读大学,毕业后,也让他留在医局里继续学习。”
“不,我家的田已经……”
柳原急着想澄清,在他读大学以及升为有薪助理的期间,家里为了资助他,已经把仅有的田地变卖了。但又一打断了他:“这些事我已经告诉野田先生了。野田药局在大阪市内也算是大型的药局,所以希望找个有医生头衔的女婿,钱的事并不重要。”
野田药局的老板文藏也说:“没错。都怪我家长子不争气,好不容易才考进私立药科大学,现在帮忙看药局,长女恋爱结婚,嫁给了在东京贸易公司工作的职员,现在只剩这个女儿了。我正想帮她找个好人家,刚好遇到这个机会。我媳妇和长女生产时,都是财前医生帮的忙,他对我们家相当了解。现在,小女相亲的对象又是浪速大学财前教授的弟子,我们就更放心了。”他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但我只是个乡下出身的穷医生,根本配不上府上的千金,而且,我是家里的长子……”
老实的柳原还没说完,野田文藏就抢过话头:“这些情况我们都听财前医生说了。恕我失礼,经济方面的事你不用担心。相反,我们希望你把心力投注在成为大学的大医生这样的事业上。我们没有招赘的意思,我家已经有长子了。我是希望野田药局也能出一位国立大学的大医生,我们走起路来也威风,药局就显得更有水准了! ”
他瘦小的身体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母亲安子也起劲地接口道:“就是啊。我们不在意钱的事,国立大学毕业这块金字招牌更具吸引力,我儿子削尖了脑袋也挤不进去。华子,对不对? ”
华子比柳原小7 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26岁更年轻的脸上泛起红晕,轻轻地点着头。母亲安子看着女儿,又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财前杏子。
“我们虽然比不上财前医院,但只要这桩婚事能够成功,该做的我们都会做。
我们家华子也希望能够像小姐……对不起,怒我失礼,我老是改不过来,看到你总是这么年轻又漂亮,我每次都称呼您小姐。对,我们家华子虽然无法像太太一样当上教授夫人,但也希望能够嫁给大学医院的医生。药局开得再大,也只是多赚点而已。”她似乎很羡慕财富和名誉两得意的财前杏子。
“我去参加同学会时,大家也都这么说。托大家的福,我真的很幸福。”杏子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
“杏子,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自夸。”又一训诫道。
“哈,爸,如果要说到‘老王卖瓜’的功力,你比起我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杏子不甘示弱,又一“啪”的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光头:“这可是我最大的弱点。
我真是丈人看女婿,愈看愈欢喜。哈哈哈哈! ”
他放声大笑着,野田华子和她父母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轻松。前一刻柳原还为自己为了争取学位听任财前教授的摆布,又接受教授岳丈安排的相亲感到愧疚,但此时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他吃着料理,偷偷瞄着坐在正对面的野田华子。对方虽称不上美女,但白净圆润的脸庞上,微微翘起的丰唇显得特别性感,不禁令柳原产生一种生理上的冲动,想早一点把她娶回家。
“财前医生,上次那件官司怎么样了? ”华子的父亲略有醉意地问道。
“啊,那个官司,那个脑筋不清楚的病人虽然又提出上诉,但他们怎么可能赢得了。”上次和河野、国平律师见面的情形让又一十分放心。此时,他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果然是这样。其实,从我们药局沿着心斋桥,一直往本町的方向,就是那家佐佐木商店,我倒是常常听到他们的消息。听说,那家店自从主人死了以后,生意就一落千丈了,现在还要搞什么上诉,店都快给搞倒了。”
野田言者无心,柳原却觉得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虽然被告是财前教授,但他怕野田华子的父亲知道,自己就是负责那位病人的主治医师。柳原看了看又一,又一不慌不忙地说:“当初就是我家的五郎吩咐柳原医生照顾那位病人的,但他还是认为柳原医生前途不可限量,还帮忙张罗相亲的事,你就知道我们对这场官司有多大的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