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谁? ”
“我是庶务科的职员。”
“进来吧。”
负责庶务的女职员抱着一叠邮件走了进来。财前不耐烦地接过成堆的邮件,快速翻阅着。自从当上教授后,文部省的相关资料、学会事务局的邮件突然多了起来,有时甚至会夹杂着写给前教授东的信件。这时,财前都会亲自写转寄的附笺,转寄到东公馆。因为,做这件事每每让他产生一种无可名状的快感。今天,他也准备先挑选出寄给东的邮件,但无意中却发现一封来自国外的航空信,他看了看寄信人,原来是第十届国际外科学会会长。他立刻拆信,看到一封计算机打印的文书后,脸上顿时洋溢着满足的喜悦。他凝视着这封信许久,沉浸在这份美好之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随即拨通内线电话请佃讲师过来。
佃走进教授室。
“您找我吗? ”佃用机灵的双眼观察着财前的脸色。
“对,有件事要告诉你。来,你看看这个。”他把刚才拆开的那一封来自国外的信交给佃,佃站在桌前看完信,神情十分激动。
“教授,真是太棒了! 这是即将在德国举行的国际外科学术研讨会的邀请函,而且,还特别邀请您进行食道外科的特别演讲呢。”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财前的语气格外冷静。
“怎么办? 教授,任何人都会抢着去呀! ” ’“是吗? 我还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犹豫? ”佃一脸惊讶,财前则仍然保持着平静。
“佃,距离那场让我陷入苦战、历经干辛万苦才获胜的教授选举只有两个月,我正式出任教授也只不过短短一个月,研究室内刚有大幅度的人事变动,一切都还没有稳定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可以因为接到国际外科学术研讨会的邀请,就丢下一切去出席? 尤其是食道外科方面,以后受邀请的机会应该多的是,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勉强参加。”
其实财前根本不需要和佃商量到底要不要出席研讨会的事,但他在这次的人事变动中,把曾经在东外科时代受到东关照的讲师、助理、护理长以及在这次教授选举中没有出力的人全给换了下来。在执意进行如此极端的人事异动后,他严密观察着医局内的动向,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一定得在出席学术研讨会前解决。
佃想了一下,说:“教授,据我的观察,虽然您刚上任时医局内曾因人事方面的谣言弄得人心惶惶,甚至令人担心会因此引起误诊,但最近大家可能都察觉到人事方面不会再生变,一切都已经慢慢走上正常的轨道了。在教授出国期间,我和安西会协助金井副教授处理好所有的事,所以请您务必前往参加国际外科学术研讨会。”
“是吗? 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好了。”
财前第一次对不稳定的医局放下了心。
在长堀河畔新建的高级公寓前下了车,财前快步穿过大厅,搭上电梯。看着显示楼层的黄灯一闪一灭,他回想起不久之前自己每次都得蹑手蹑脚地闪进庆子屋里,避免木结构公寓的楼梯发出轧轧响声的模样。如今,不仅在大学内,连私生活方面也展开了不同于以往的富足场面,对此他萌生一股得意的满足感。
电梯停在8 楼,从电梯口走出来,第六户朝南的边间就是庆子的新家。财前轻轻按了按门铃,内侧的把手转了一下,一头短发的庆子探出脸来。她将额前的刘海向后拨,眯起一双凤眼。
“今天怎么这么早? 好不容易去掉那个‘副’字,刚当上新科教授,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她话里尽是调侃。
“挖苦够了没? 我偶尔也得早一点离开,否则,研究室的人整天神经绷得紧紧的,太可怜了。这房子住起来感觉如何? ”
财前从教授选举的资金中巧妙地拨出一点钱来,支付了这间房子的按揭金。房里有间10叠大的客厅和一间8 叠大的卧室,虽然不是很宽敞,但厨房、浴室、厕所一应俱全。当初财前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冷、暖气设备,走路去心斋桥只要10分钟。楼前面流淌着长堀河,幽静的环境让人很难想像这里位于大阪闹市区,而房间内奢华的布置也令财前感到满足。
庆子露出居家服下一双修长的腿:“这里好安静,去阿拉丁也很方便,不过最棒的就是夜景了。”
她伸出白皙的手臂拉开蕾丝窗帘。8 楼的正下方,长堀河闪着黑色的波光蜿蜒着,河面两侧,红、蓝、黄、绿交相辉映的无数盏霓虹灯争奇斗艳地在大阪的夜色中闪烁着。
“当初我决定选这间房子时,也是因为喜欢这里的视野。往下看,总觉得自己仿佛称霸天下了,这景象让人神清气爽。”财前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想要有君临天下的感觉,才会选这8 楼边间的房子。
当上教授后,即使在医院以外的地方也想拥有这种好心情,呵呵。”庆子面带微笑。
“你不要整天教授、教授地调侃我,不管是谁,登高远眺时心情都会很好。”
财前心思被看透似的苦笑着,庆子将啤酒和开胃菜放在桌上。
“你在财前家的待遇应该大有改变吧? 财神爷这阵子在做什么? ”
“财神爷? 你说的是谁? ”
“还不就是你的岳丈大海怪,他一定比你本人更得意忘形哩。”她的话直截了当。
“原来财前又一是我的财神爷! 没错,那海怪还真是我的大财神爷,但这位财神爷异于常人的高兴可把我吓到了。”
“怎么个高兴法? ”庆子兴味盎然地托着腮。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前天,他打电话给我,说要给我看一样东西,我下班之后就去他那里转了一下。没想到之前被他抢走的文部省颁发的教授任命书,竟然被镶在订做的金色画框里,而且还大肆张扬地挂在壁龛上,真把我吓坏了。”
“海怪兄还真有一套,不管做什么,都让人笑破肚皮! ”庆子忍俊不禁地说道。
“我根本笑不出来。虽然我相当了解我岳丈的心情,但这未免太丢人现眼了!无论我怎么拜托他,他还是那副德行,嘴里嚷着‘有什么关系嘛,有什么关系嘛’就混过去了。如果岩田先生或锅岛先生去告诉我们学校的人,让人在背后议论纷纷的话,我不是丢脸丢到家了吗? 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他改变主意? ’’财前一副苦无对策的样子。
“连你这种人也拿海怪岳丈没辙呀。不过这有什么关系,既然他高兴就让他去吧,让他对你感恩也算是功德一件呢。杏子夫人呢? 她的心情怎么样? ”
“那还用说,从我选上教授的那一天开始,就整天欢天喜地的,捧得我都快不好意思了。除了向亲戚、朋友四处张扬,连商家上门时,也会跟人家说外子当上了教授。虽然她平时会说她父亲行为太夸张了,不过,毕竟是父女,两人如出一辙。
最近,还为了第一次出席教授夫人会,早在一个月以前就请和服裁缝来做衣服了。' ’“喔……教授夫人会喔,杏子倒是赚到了。”正拿起打火机点烟的庆子眼中闪过~丝嫉妒,但立刻恢复潇洒自若的表情,“新科的财前教授呢? 有没有赚到什么? ,,“我要去德国参加学术研讨会。今天,国际外科学会寄了封邀请函给我。,,庆子的眼神为之一亮。
“那还真是大赚特赚了啊。虽然你整天说要密切注意医局的动向,但最近好像太风调雨顺了,让你变得惟我独尊,刚好可以趁出国的机会好好冷静一下。”
庆子虽然言者无心,但这番话听在财前的耳里却是分外刺耳,好像突然被人上紧发条一般。
本町s 会馆百花厅内,浪速大学医学部的教授夫人会正热闹地举行着。
财前杏子十分清楚自己的容貌和奢华的装扮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所以刻意低调地站在靠近大门的窗户旁。那些前辈教授夫人分别围着各自的小团体谈笑风生,却不时有意无意地瞟向财前杏子。新加入的财前教授夫人比想像中的更漂亮,这点让这些教授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鹈饲医学部长夫人穿着登台演戏般的花哨和服,扯着宛若男声的粗嗓子出现时,正聊得兴高采烈的夫人们立刻转过身,恭敬地鞠躬示意,并迎接她的大驾。则内院长夫人和妇产科叶山教授夫人立刻挨到鹈饲夫人身旁向她报告:“久候您的大驾,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鹈饲夫人挺起矮胖的身体:“各位已经到齐了吗? 真是抱歉,我每次都把时间抓得太准了,让各位久等,真不好意思。”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态度上丝毫没有歉意。她仰起鱼鳃般外扩的下巴,瞧见大门窗户旁正襟危坐的杏子.“啊,财前夫人,欢迎欢迎,这是第一次参加红会吧?”
鹈饲夫人一改往常面对新成员时装腔作势的态度,亲切地打着招呼。其实,在财前五郎当选教授的第二天,他们夫妻俩就捧着昂贵的谢礼去鹈饲府上打过招呼了,鹈饲夫人才会如此热情地待她。
鹈饲夫人一坐上正面的主位,临床组和基础组的教授夫人就互相谦让着,分坐在她的两侧。她旁边坐着则内院长夫人、妇产科叶山教授夫人、整形外科野坂夫人等在这次教授选举中向鹈饲派靠拢的教授们的夫人,而投靠东派的第二外科今津夫人和基础组的教授夫人们则穿着素朴的服装,不发一语地缩在末座,教授选举的胜败与权势消长在教授夫人会上表露无遗。
鹈饲夫人环顾四周,好像在确认每个人的座位排序。
“现在将召开红会的例会。首先,我要向大家介绍红会的新成员财前教授夫人,她将取代前第一外科教授东夫人参加红会。我想,财前副教授……啊,对不起,财前教授其实不需要我多作介绍,他是本校毕业的少壮派教授,也是食道外科的权威,很早就已经大名鼎鼎了,不仅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