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急败坏地把手下十三个车间主任全部召集到会议室,挨个看着他们心里骂道:这帮子人简直是混蛋,简直是拿工作当儿戏,简直是故意和我过不去。
越看越觉得他们一个个贼头贼脑的,真是可恶到极点了。他的肺都要被气炸了,阴着脸挥着手中的报告,使出金善沭对他的气焰说:“看看检查报告!两天的时间给我出三十多件次品!你们以为企业活不下去你们的饭碗还能保住?告诉你们,质量保证不了饭碗就保证不了,你们就要饿肚子!谁若再出娄子,就给我走人!散会!”
车间主任们平时就被他的严厉镇得不敢大意,今天这阵势更是不敢招惹他,生怕他改变主意揪他们回来猛训,慌不迭地逃了。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大大小小召集了四批人进行了训话。然后要来了各车间生产明细表进行了仔细审核。发现不少漏洞,正儿八经地搞起各生产环节修正工作,算是进行了一次彻底整顿。
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病房区早该锁门了。索性今晚不去陪雪了。
想想雪的病,想想今天的工作,他突然好累好烦,心里躁躁的。每当这样时候便喜欢与李庄一起喝酒。
李庄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陈煜神态沮丧地晃悠到四楼办公室。
李庄正提了包欲走,说:“咦?陈煜,你怎么还没去医院?雪的病情怎么样了?”
“她的病情待定,今天太晚了去不成医院。难得凑巧你没走。我烦得慌,咱们喝酒去!”
“呵呵,出次品的事让你挠头了?质量保证不了企业何以求生存?你要时刻注意把好质量关呀。”
“话少点行不?走,酒吧!”
酒吧里的灯光暗暗的,两个人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陈煜开始喝第二瓶干白。
李庄说:“别喝那么多了,伤胃伤脑子。”
“不!要喝!我心里烦!好久没痛快喝一回了,你今天一定陪我喝个不醉不归!”
“烦什么呢?以后把好质量关,控制好生产环节不就成了吗?”
“生产上的事愁不着我。唉,怎么说呢?雪的病怕不是好征兆,而且……唉……”
“雪的病怎么了?现在科技发达,没什么治不了的病,你别怕!”
“我怎么能不怕呢?如果真的是那样病,她以后的时间都要在医院里度过了。不光改了生活规律,住院的费用得多少?而且如果她去了,我怎么办呢?”
“唉,如果真的是……是可惜了!我有亲戚在那家医院做主治大夫,朝里有人好办事,等休息日我带你去拜访,托他多多照顾。能省钱的地方尽量省,能减免的手续尽量给咱们个方便。”
“那太好了!可是,我对雪……怎么说呢?我不要她死!可是我……经常……最近总是情感出轨,不知怎么搞的。觉得对不起雪。”他说着,面前出现了慕涵的身影。想起慕涵他便热血上涌,下身已就着酒劲勃起将裤子顶得老高。
“呵呵,你这爱情至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情种,又犯邪了?好女人太多了,知足常乐,收收心早点结婚吧!”
李庄总是从宏观的角度看任何事,正是这份处乱不惊的冷静、从容不迫的雍容,使他不到三十岁便坐上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他的性格有好多和陈煜相似的地方,陈煜喜欢他也正因此。但陈煜不明白他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那么早就把爱情定格在一个平凡的女人身上,不明白他为什么结婚三年了还对妻子热情似火,为人夫、为人父的疲累折磨不掉他对爱的激情吗?再想想自己……陈煜的眼光倏地暗淡下来,李庄劝他结婚不是一两次的事了,可是他真的不知和谁结婚才能够钟爱一生、激情不败。
“我前一阵子看到电脑想网恋,现在看到医院恋护士。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对雪不能专心起来,挺烦自己的!”他说着,苦笑了一下。
情感方面的事别人帮不了。李庄知他老毛病又犯,没法劝他,而且心里惦记着家,便草草劝他几句买单散伙。
陈煜摇摇晃晃地一路想着慕涵的影子和声音打开了家门。
第二天,陈煜一早去了办公室,扎扎实实地对生产工作进行了巩固处理。
一天没看到雪,难免牵挂,晚上下班以后他风风火火地往医院赶。
夏天的太阳落得晚,看着夕阳的余晖,他在想:其实所有的生命都像这太阳一样,过了晨与午,便是光华释尽的夕了。又想起昨晚李庄劝他的话,他决定,如果雪的病没事,和她结婚也行,一辈子怎么不能凑合着过呢?也许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病房区的走廊总是少有人走动。虽然慕涵说过今天她休班,但走到护士办公室门口时他仍下意识地往里面观望,希望产生奇迹能看到慕涵的影子。
没有慕涵的医院好空旷好丑陋好阴冷,他甚至失去了在这里呆下去的力量……
雪沉沉地睡着。病房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他一迈进去便后悔刚才对慕涵的渴望,心里狠狠地怒骂自己感情上的一而再出轨。
这时雪母端着洗脸盆进来,他满脸带笑地迎上去接住盆子说:“伯母,您休息会儿吧,有什么事我来做。”
雪母看了看他,不由地红了眼睛:“小陈,我的小雪……她……”说着从兜里掏出帕子抹起泪来。
“伯母,雪怎么了?!”
雪母低头看着雪,见她重重地喘着气沉睡,便转身往门外走,陈煜意会,跟了出去。
雪母“呜”的哭出声音来:“陈煜呀,我的小雪她……医生要我们家属作好心理准备,今天下午拿出了检查结果……是晚期肺癌。癌细胞已扩散到大脑,她最多只有半年的生命了!”
陈煜的脑子瞬间蒙了,他不相信,他不要雪离开他!这一刻雪在他的生命里突然重要至无以伦比的地步。他不可以失去雪,他宁愿相信这是检验结果的一错再错,他跌跌撞撞地往医生办公室跑去。
走廊的光线瞬间暗如黑夜,病房与医生值班室的距离突然变得好远,他迈得好累……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才推开值班室的门神情激动地说:“医生,我的雪,她得的是肺癌?我不信,我不会相信!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要求重新检查一遍!”
值班的是位老年女专家,正在灯下翻看雪的病历,被他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你……冷静点。怎么回事?你说哪个房间的病号?”
“3房5号。”
“哦?你说单人病房的那位叫雪的女孩子?唉!是,可惜了这么年轻,如果发现早一点就好了!”
“不会是真的,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一定是你们查错了!我不相信……”
夕阳无力地从窗玻璃上斜进来照着他白眼球上通红的血丝。不知是阳光的刺激还是悲痛的力量使他“刷”的流出了泪,他用拳头重重地捶着桌子:“我要你们重新查……”
“为慎重起见,我们已经对她作了两次检查。请你相信事实。”
“你……你胡说!我的雪怎么会得不治之症?你说,你说,她的面相像是短命之人吗?”
“请你冷静,请你放尊重,也请你正视现实,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在病人有限的生命里给她快乐,满足她的需要,极力延长病人的生命。”医生说完便低下头不再理他。
他蔫头耷脑地走出来。走廊灯已亮起来,西头的窗子仍有太阳的余光微弱地透过玻璃顽强地和电灯比试着光亮强度。他心里恍恍惚惚的,雪的生命就要如同这夕阳的余晖很快被时光淹没吗?不要!他要雪像晨起的太阳,有着用不完的温度温暖他、照顾他。他需要雪的关爱,他已习惯于有雪照顾的日子,不敢想象没有雪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他步履沉重地挪回了病房,雪还在睡梦中费力地喘着。
雪的生命要熄灭了!雪今后的日子都要在医院里度过了!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要随着雪死掉了。他看看雪,再看看这间价格昂贵的单人病房想:换到大房间会省好多床位费,省下的钱可以给雪多买点好药延长她的生命,哪怕只让她多活一天!
医院床位紧张,如果找熟人也许能换个大房间的床位,他想到了李庄。
李庄听了雪的病情不由地惋惜感叹了一番,说:“周六早上八点,我带你去亲戚那儿托她各方面都关照一下!”
雪的病情太令人伤心,陈煜连洗漱的心情也没有了。李庄打了电话来催,他才松开握着雪的手,扯起在身后倚了一夜的衣服走到大院里上了李庄的车。
他把自己沉浸在马上要失去雪的悲哀中,无心观看来去路线和路边风景,不知不觉间李庄已敲开了亲戚家的门。
恍惚觉得开门的是红衣红裤的瘦女子,他没心情看她的脸,他现在对任何女人的脸都没兴趣,现在他心里只装着雪。他觉得她的一身红衣不适合自己现在的心境,有点厌烦,声音低沉地说了声“你好”,便随李庄往里迈。
李庄的声音突然像小孩子,腻腻地说:“小涵姐姐!这位是我的铁哥们儿陈煜。煜子,这位是我小表姐慕涵。”
慕涵见是陈煜,“扑哧”笑了出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向他问好。她的牙齿洁白整齐,如匠心雕刻的一般,她的鼻子小小的向上翘起来,滑稽得逗人。
“啊……”陈煜晃了晃脑袋怔住了,脑子里乱想:什么?慕涵?她是慕涵?红尖椒慕涵?……慕涵!我怎么在这里见到你的样子了慕涵?我们好有缘啊慕涵!我终于见到你样子了慕涵!
他像迷途的孩子找到了家,全身的血液疾速地冲击着大脑,握着慕涵的手像蟹螯一样夹住她就不肯松开……
慕涵被他握得生疼,晃了几下仍抽不出手,不由地联想起他在医院犯规的事,忍不住怒火袭上脑门,便想吼他。
李庄自幼和表姐一起玩耍,深谙她脾性,看她表情不对劲,忙用肘子撞了陈煜一下。陈煜如梦方醒,不由地羞红了脸,放开慕涵。
慕涵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表情,甩着被他握疼的手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