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声明
引子
这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也是个爱情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爱情故事。
我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谋,是我策划了这起谋杀事件。我过去所经历的和我现在所做的,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杀一个人!我要杀的那个人离我很近,就住我楼上。但我们不是邻居。我们是主仆关系。他是我的东家。我是他雇的一个佣人。
为什么要杀他?
肯定会有人会问这个问题,看下去吧,到后面你们自然会明白的。我还是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谷幽兰,有着还算完美的脸庞,看上去象天使,其实心里藏着个魔鬼。没有人天生就是魔鬼,就如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天使一样。这么说的意思是,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去杀人,佛说,有因就有果,就是这个意思。
在我还不是谷幽兰的时候,我叫谷幼兰,爸爸姓谷,妈妈的名字中又有个“幼”字,所以我出生后名字里就有“幼兰”两个字。后来,我遇到了他,这个我要杀的人,他见我的第一句话就问:“叫什么名字?”
“谷幼兰。”
“什么幼?”
“幼稚的幼。”
“这样啊,不太好,还是叫幽兰吧,跟你的人很相称。”
当时我冷冷地注视着他——我要杀的人,不能理解“幽兰”怎么跟我的人相称。但我不能表示异议,因为我需要他把我留在他身边。于是我点点头,默认了这个陌生的名字。从此我就叫谷幽兰……
其实在我成为谷幽兰之前,我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不是因为我的外表,而是因为我的皮肤。我的皮肤很白,一方面是遗传于母亲,她就是一个白得让人惊叹的女人,还有就是我曾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生活过三年,长年不见天日,一旦见到阳光,我的皮肤就会显出格外的红润白晰。白到什么程度呢,在阳光下可以看见皮肤下层细细的红血丝,一大群人,只需一眼,你就会发现人群中白得触目惊心的我。加上长期营养不良精神抑郁,生活没有规律,我非常的瘦,皮包着骨,骨贴着皮,如果躺下来,我甚至可以摸到自己的肋骨,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充满同情,仿佛我刚从埃塞俄比亚回来,十几年没吃过饱饭。
或许是吧,我是个被上帝遗弃的孩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依靠,周围的世界如此喧嚣,可我看什么都是麻木的,我的眼睛长年都象罩着层雾,眼神冷漠,这让别人看我时,总会在心里产生质疑:这是个什么人,怎么这么冷!而这个时候,我完全暴露在看我的人的目光中了,想藏起来想不引人注目都已经不可能。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几个保姆站在一起,他能一眼看到我并留下我的原因。想必我让他过目不忘。就象他也让我过目不忘一样。
这个人,这个我要杀的人,很多年前我就见过他,只一眼,我就记住了他的脸,已经很久很久了,他都不记得我了,我却记得他!为了靠近这张脸,我花了十年的时间。十年的颠沛流离,我以为我已经不可能完成这件事,无数个白天黑夜,我在艰难的等待中寻找希望,又在希望中绝望,在绝望中偷生,好几次差点将自己毁灭。没想到时隔十年,在我还没毁灭自己之前,老天还是把这个人送到了我前面。
但是这个人,这个我要杀的人对此却毫无所知,他在众多保姆中发现了我,微笑着说了句:你可以留下来了。
我笑了。我想我是笑了。很多年后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我当时笑了,而且笑的样子很好看,象个天使。但他并不知道,我或许是个天使,却是个找他索命的天使!
“我叫朱道枫。”他这么跟我介绍自己。
我直直地看着他,心里在说,我当然知道你叫朱道枫。十年前就知道了!
“幽兰……”他又点点头,似乎对这个自作主张给我起的名字很满意,“你不必太拘谨,大家碰到一起是缘分,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是很顺利了,我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近,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在为怎么杀了他而伤透脑筋。
到底怎么样才能杀了他呢?十年来,我从来都只考虑怎么接近要杀的人,却不知道真正要去杀一个人有这么难,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万全之策,整夜为怎么杀了他受尽煎熬。而他——这个我要杀的人却活得好好的,我住他楼下,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他房间里传出悠扬的音乐,他喜欢美国乡村音乐,喜欢看米兰昆德拉的书,喜欢喝点威士忌,喜欢站在窗边望着沉沉黑夜静思,喜欢在灯光下心事重重地吐烟圈,喜欢在花园里散步,一颗一颗地数着脚下的露珠。每一滴露珠都是有来历的,是思念的人和被思念的人流下的眼泪。他这么告诉我说。这男人脑子有毛病,我当时就这么认为。可他看上去却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优雅的绅士,对什么都象是漫不经心,做什么事都从容不迫,一切与他悠闲生活相背的事情他都漠不关心,除了对我。他对我充满好奇,就如我对他也充满好奇一样,很多时候,他总要我陪他散步,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也没关系,他只要我跟着他就行了。我当然只能跟着他,看着他挺拔的身材,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道,我真是痛恨自己没用,他近在咫尺,我却杀不了他,即使杀了他我也没法逃跑。
“幽兰,”有一天散步的时候,他忽然跟我说,“如果可以,你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为什么要我留在你身边?”我反问。
“难道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他转过身看着我,目光象盏灯,徐徐照过来,“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一切,懂吗?”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呢?”
“你想要什么?”
我不说话,别过脸望向别处。
“想要什么呢,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他竟然很“认真”地说,“金钱吗,我有很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我冷漠地摇头。
“房子?那也没问题,这座梓园我可以送给你,我在其他地方还有很多房子,只要你看中了的,都可以送给你……”
“先生,你别开玩笑了。”
我打断他,不明白他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是在开玩笑吗?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可……我只是个佣人。”我提醒道。
“我从来没把你当作过佣人,”他更深入地看着我,窥探我,“这个你应该清楚,幽兰,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金钱,房子,你都不要,你要什么呢,男人吗?”他忽然笑了起来,“那也很简单啊,如果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上我的床……”
“先生!”
“你想要什么呢?”他步步紧逼。
“我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不会想要我死吧?”
第一部 双面人 第一章
十二年前(一)
“幼幼,幼幼,快,快起来,快起来!”
母亲摇醒睡梦中的女儿,急急地说,“你姐不见了,你姐不见了……”
“谁,谁不见了?”女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满脸是泪的母亲还没醒过神,以为在做梦。
“你姐,你姐啊,你姐不见了!”母亲急得语无伦次,一边给女儿找衣服,一边到床底下拿鞋子,“快,快,你去方蓉家一趟,看看你姐是不是去了那里,我和你爸去火车站,我们分头找!”
女儿这才明白她不是做梦,姐姐是不见了,她又不见了!
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冬天,又是半夜,她冷得直哆唆,加上心里又急,穿了半天也没穿好。“幼幼,你快点啊,”母亲在外面叫,“我们先走了,桌子上有钱,你拿着到打车去方蓉家,快,快……”
“哦,我知道了。”女儿应着,总算穿好衣服,出来看,母亲和父亲已经走了,桌子上果然有二十元的零钱。她又跑到姐姐的房间看,里面很整齐,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姐姐真的走了!
“姐!”她哭了起来,冲出家门,踉跄着跑到街边拦车。可是哪有车啊,四周一片漆黑,这是个巷口,没有路灯。她顾不上了,没命地跑了起来。姐姐!姐姐!她边哭边喊,寂静的街道回荡着她的哭声,街边的建筑物冷漠地注视着她,连天上的星星都象是睡着,藏在云层里若隐若现。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知道姐姐在哪里。凄冷的冬夜,她绝望地擦拭着眼泪,千万遍地唤着姐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姐姐,我的姐姐……很多年后回想那个长夜,那条长街,她还是抑制不住的心里一阵刺痛,象是心上划开一条口子,往事渗着血被活生生地剥开来,无论她如何的不情愿,她曾经美好幸福的生活仿佛就是从那个长夜开始变得支离破碎的……
谷静兰,我的姐姐,很难用一句话来形容她,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一切用来形容美丽的词语用在她身上都不足以表达她的美。先说她的皮肤,跟我一样,继承了母亲的白,却白得更细致,肤色中透着某种神秘的光泽,仿佛捏一捏都会挤得出水份;再就是她的五官,都是同一个爹妈生的,我跟她的五官差不多,都是大而深的眼睛,秀气的鼻子,微微向上翘的嘴唇,可同样的五官配在她的脸上却比长在我脸上好看得多,浑然天成,恰到好处,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整张脸精致得象画出来的;还有她的身段,已经不能用窈窕来形容了,那身姿,走在哪里都会让人多看两眼,那时候我们家很穷,并没有漂亮衣服可穿,可是很神奇,再平常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总是特别有味道,鹤立鸡群,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你近距离地看她,简直不能直视,她的美憾人心魄,别说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会心旷神怡。我就喜欢看她,没事的时候,我总喜欢静静地看她,欣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