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统治全国,还是会口到立陶宛,满足于大公之位呢?他们有些人推想——后来
事实证明了他们的想法是对的——国王本人是会退位的;在这种情况下,几个大省
就会从王权之下分出去,立陶宛人又会开始来攻击王国本土的居民了。十字军骑士
团将会更加强大;罗马皇帝和匈牙利国王将会更有权势;而昨天还是最强大的王国
之一的波兰王国将会崩溃和受辱。
先前立陶宛和俄罗斯曾经开放了大批地区让商人们入境,现在这些商人都预见
到将受到重大损失,因而虔诚地许愿,希望亚该老继续在位。但是他们也预料到他
在这件事情上会同骑士团发生一场战争。大家知道,只有王后才能抑制国王的怒火。
老百姓回想起以前曾经有那么一次,国王对十字军骑士团的贪欲和巧取豪夺极为愤
怒,当时她颇有先见之明,对十字军骑士说:“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会约束我丈夫
的手和他正当的愤怒;但是,记住,我死后,你们的罪行少不了要受到惩罚。”
十字军骑士团一味傲慢愚蠢,并不怕引起战争,反而指望着在王后死后,再没
有她那份虔敬的魔力来约束从西方各国涌来的许多志愿兵,而且指望着到那时候,
从日耳曼、勃夏第、法兰西和其他国家来的成千上万的战士们将会参加十字军骑士
团。
雅德维迦的死讯是一件如此重大的事件,使得骑士团的使者里赫顿斯坦等不及
外出的国王的答复,立即动身上玛尔堡去,为的是尽快地把这件重大的、而且有几
分吓人的消息报告大团长和神甫会。
匈牙利、奥地利和捷克的使者们都跟着他去了,或者派信使去见他们的君主。
亚该老非常沮丧地回到了克拉科夫。一开头他就向大臣们宣布,王后逝世了,他不
愿意再做国王,他要回立陶宛去。后来,他悲伤到神情恍惚的地步,不能处理任何
国事,不能回答任何问题。有时候,他对他自己非常忿恨,因为他出门在外,未能
与王后诀别,听取她临终的遗言和心愿。斯卡皮米埃兹的斯丹尼斯拉夫神甫和维什
主教徒劳地向他解释说,王后的病来得太突然了,而且按照通常情况,如果临盆正
常,他完全有充分的时间回来;可是这些话并没有使他得到任何安慰,没有减轻他
的悲哀。“没有了她,我就不成其为国王了,”他回答主教:“只是一个得不到安
慰的、后悔莫及的罪人!”说了这话以后,他就望着地上,谁也没法使他再说一句
话。
这时,大家都在忙着准备王后的殡仪。从全国各地,一大群一大群的爵爷、贵
族和农民都来到克拉科夫。王后的遗体安置在大教堂的一个高墩上,并区设法使棺
材头安置得稍稍高一些。这是有意便于老百姓瞻仰王后的遗容。大教堂里,继续不
断地举行祈祷式,灵台的四周燃着成千上万支蜡烛。在烛光闪耀、鲜花镜绕中,她
面露笑容地安眠在那里,像一朵神秘的玫瑰花。老百姓把她看成一位圣徒;他们带
来了着了魔的、跛足的和有病的孩子到她身旁来。教堂里时时可以听到一个目睹自
己孩子恢复神色的母亲的欢呼声,或是一个麻痹的人霍然病愈的欢乐声。人们的心
弦颤动了,这消息传遍了教堂、城堡和全城,吸引了愈来愈多的这种只有依靠奇迹
才能得救的可怜虫。
在这段时间里,人们完全忘却了兹皮希科。在这样悲伤和不幸的时候,谁会想
到这个贵族青年,想到他被囚禁在城堡的塔楼里呢?可是,兹皮希科从看守们那里
听到了王后患病的消息。他听到了城堡四周老百姓的嘈杂声;当他听到他们的哭泣
声和教堂钟声的时候,他跪倒在地上,忘了他自己的命运,开始悲悼这位令人敬慕
的王后的逝世。他觉得,他内心里也有些什么东西同她一起死亡了,而且她死后,
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叫他活下去了。
接连好几个礼拜,听到的声音都是与葬仪有关的——教堂的钟声、行列圣歌和
群众的恸哭声。在这段时间里,他变得更阴郁了,食欲不振,夜不成寐,像一头关
在笼里的野兽一样,在地牢里走来走去。他深感到寂寞的痛苦;常常一连几天,狱
卒不给他送饭送水。每个人都为王后的殡葬而忙碌不堪,以致在她死后,就没有人
来看过他:公爵夫人,达奴莎,塔契夫的波瓦拉,商人阿米雷伊,都没有来过。兹
皮希科悲哀地想着,玛茨科一离开这城市,每个人都把他忘记了。有时候他想,说
不定法律也会把他忘了,他将在牢狱里腐烂,以至死亡。于是他祈求死亡。
最后,王后殡葬后一个月,第二个月初,他开始怀疑玛茨科是否会回来。玛茨
科原来答应过催马加鞭,兼程赶路。玛尔堡并非远在天边。十二个礼拜就可以打来
回,何况是加紧赶路呢。“但是也许他并不赶紧!”兹皮希科悲哀地想,“也许他
已经找到了什么女人,高高兴兴地带她到波格丹涅茨去为他自己生儿育女,那我就
得遥遥无期地等在这里听天由命了。”
最后,他完全忘却了岁月,也不同狱卒谈话了。只是看到那密布在铁格子窗上
的蜘蛛网,他才知道秋天快来了。他一连几个钟头坐在床上,两肘支在膝上,手指
插在长发里。他好像在做梦似的,直僵僵地动也不动一下,甚至当看守人给他送饭
来,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不抬起头来。但是后来,有一天,门上的铁栓叽叽嘎嘎
地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坎上叫他:
“兹皮希古!”
“叔叔!”兹皮希科叫道,从床上冲了过去。
玛茨科把他抱在怀里,吻着他金色的头发。忧愁、悲哀和寂寞是这样注满了这
青年的心,他不由得像个孩子似的扑在叔父怀里痛哭起来。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他抽抽噎噎地说。
“那倒差不多是真话,”玛茨科回答。
于是,兹皮希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喊道:
“你出了什么事?”
他吃惊地看着老骑士憔悴而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弯腰曲背的身躯和灰白的头发。
“你出了什么事?”他又问了一遍。
玛茨科坐在床上,沉重地喘了一会气。
“什么事?”他终于说了。“我刚刚跨过边境,就在树林里遇到日耳曼人,他
们用箭射伤了我。这些盗匪!你晓得吧!我气都透不过来!幸亏天主救了我,否则
你就看不到我了。”
“谁救你的?”
“斯比荷夫的尤仑德,”玛茨科回答。
静默了一会儿。
“他们袭击了我;半天之后,他袭击了他们,他们逃脱的不到一半人。他把我
带到一座小城去,然后到斯比荷夫。我同死亡搏斗了三个礼拜。天主不让我死去,
虽然我还没有复原,我总算回来了。”
“那你还没有到过玛尔堡喽?”
“叫我骑着什么去呢?他们抢去了我所有的东西,连那封信也拿走了。我回来
请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另写一封信;但是我还没有遇到她,我上不知道是否要去看
她。我得准备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说了这话,他在手心上吐了口唾沫,伸给兹皮希科看那手上的血,同时说:
“你看见么?”
过了一会,他找补一句说:
“这必定是天主的意旨。”
他们两人心事重重,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工夫,兹皮希科这才说道:
“你一直在吐血么?”
“这有什么办法;有根一‘斯班’'注'半长的矛尖刺在我的肋骨中间。换了你,
也少不了要吐血的!我比离开斯比荷夫的尤仑德之前好一些了;现在我非常疲乏,
因为路程太长,我又是一路赶来的。”
“嗨!你为什么要赶来呢?”
“因为我想来见公爵夫人阿列克山特拉,从她那里再拿一封信。斯比荷夫的尤
仑德说,‘去拿信到斯比荷夫来。我有几个日耳曼人关在这里。如果他们有人愿意
以骑士的荣誉起誓,把这封信送去给大团长的话,我一定释放一个。’为了替他的
亡委报仇,他经常关着几个日耳曼俘虏,一听到他们的呻吟和链条声,他就十分高
兴。他是一个满怀憎恨的人。懂么?”
“我懂。但是我奇怪,既然尤仑德俘获了那些袭击你的人,你为什么没有找到
那封失落的信?”
“他并没有把他们全部都俘获。逃掉了五六个。我们命该如此!”
“他们怎么袭击你的?打埋伏么?”
“他们埋伏在茂密得什么都看不见的丛林后面。我骑着马,没有穿甲胄,因为
商人们告诉我,国境很太平,而且天气又暖和。”
“那帮强盗的首领是谁?十字军骑士么?”
“不是修道士,而是一个日耳曼人。名叫列恩兹的赫尔明契克,他是以拦路抢
劫闻名的。”
“他结果怎样?”
“尤仑德把他上了链条。但是这人也在他自己的地牢里关了两个玛朱尔贵族,
他想以这两个人来赎身。”
静默了一会儿。
“亲爱的耶稣,”兹皮希科终于说,“里赫顿斯坦还活着,那个列思兹的强盗
也活着;可我们却报不成仇就得死去。我的头要给斫掉,你也活不过今年冬天。”
“嗨,我甚至冬天也活不到。但愿我能帮你逃脱这种下场。”
“你在这里看到过什么人么?”
“我去见了克拉科夫的总督。我听说里赫顿斯坦已经离开此地,我以为总督也
许不会那么严厉了。”
“这样说来,里赫顿斯坦走了?”
“王后一死,他就立即回玛尔堡去了。我去见了总督;他回答我说:‘他们要
处决你的侄子,倒不是为了讨好里赫顿斯坦,而是因为那是他应得之罪。里赫顿斯
坦在不在这里,都是一样。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有所受更;法律是根据公理而制订
的,可不像一件外套那样,可以把它翻一个面。要宽赦只有国王能宽赦,别人都办
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