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心甘情愿的去做了。”
阿兰珠的指端抚过湘妃竹的每一个竹节,她已经不用睁开眼也可以描出竹上的每一个湘妃泪斑。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像着了魔一样深刻的爱恋着白云,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出白云的网——她的全身上下都没有逃出罗网的欲望。
这样的自己很可怜,可是沉湎于爱情的人又有谁不可怜?
手指摸到了一根比发丝更细的缝,她的指甲插不进去。她抽下衣服上的一根丝,丝线很是勉强的卡进了极细的小缝中,可惜丝线太脆弱了,只是将缝弄大了一点点,线就断裂了。
她又拔下头发,让裂缝变得可以容下指甲,这样的费尽心思,才终于将这个裂缝完全的打开。
中空的竹筒里有一张写在薄如蝉翼的丝帛上的信,阿兰珠终于明白了。
白云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就出现,但恐怕连他也没有料到愚钝如自己的女人,竟会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才发现密信。
阿兰珠铺开丝帛,帛上记叙的内容令她不能呼吸。她也知道在这宫中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可是她却没有料到白云竟早就将雨妃的所有秘密都查得一清二楚了,甚至还列出了几个连雨妃自己都未必清楚的事情。阿兰珠感到害怕,难道一切都是一个圈套,白云有意要自己帮他,所以才会对阿诺见死不救?
白云虽是身在宫外却对宫中的事情了如指掌,难怪他就可以出入大内如入无人之地。
绣在丝帛上的秘密太可怕了。
看完帛书,阿兰珠忙依帛书的附言将整张铺开足有二尺见方的丝帛引燃。她不敢记住帛书上的任何一个字,但帛书可以烧毁,那些字却是刻在脑海里,根本无法洗去。
阿兰珠的心中有一种害怕,与白云为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因为在皇宫那如蛛网一样细密的关系网中,有一条主线,一条并没有被太多人发现的主线就握在白云手中,所以他才会进出后宫有恃无恐。
一个小小的风寒就弄得她半月不能外出,好容易得了御医们外出的许可,阿兰珠的快乐堪比死刑犯遇到大赦令。
湘王夫妇也正在御花园里陪瑾妃说笑。
据说他们夫妇也没有什么感情,更几乎没有相同的爱好,但他们却有一个足以抵消一切缺点的共同兴趣:他们夫妇是一样的权欲熏心,正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尊贵的夫妇,他们两个人才结合在一起的。所以湘王妃自与湘王成婚以后,她与父亲张太师的关系就日益恶化,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她希望父亲可以支持丈夫,而张太师却认为湘王的德行不足,他支持的是定王。
见到阿兰珠走近,三人也是起身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又重新入席,依次坐好。
湘王与瑾妃坐上首,阿兰珠则是略比湘王妃高一些。
“刘翰林到——”
太监拖长了声音,这几年来深得皇帝器重的江南第一才子刘辉被引入席间。
刘辉是翰林院的学士,他这人在政治上倒是一直没有太多的建树,也没有什么著名的奏折,只是丹青功夫了得又随时会做出令人拍案叫绝的诗歌文章,所以皇帝每有宴请盛事就会命他随侍在侧,以便做一些好诗好画流传千古,为皇上留下美名。
前几年,瑾妃还有意将自己的远亲莎莎许给刘辉为妻,可惜莎莎情有独钟,宁可入宫侍奉宁王也不要做翰林夫人,于是就又一次验证了历代诗人多是在爱情上受了伤才会将情诗写得千古流传的古怪真理。
自从被莎莎拒绝,刘翰林写就的伤情诗的文才真可谓是一日千里,他写出的婉伤情诗不知都让多少女子为之肠断,却始终还是无法动摇他心中的仙女的铁石心肠,这也不可谓不是一件可惜。
刘翰林对政治没有兴趣,但这一年他却与鲁王的关系愈加亲密,想是他这人单纯惯了,鲁王又一直许了他什么好处,不过内情并未有人知晓。
对于莎莎拒绝刘辉一事,瑾妃也是几分尴尬。她不止一次表示可以再从后宫中选几个品貌皆佳的女人供他挑选,可惜刘辉是个专情的人,他这一生已经认定了莎莎,对别的女人全是不屑一顾,甚至是留恋秦楼楚馆的男人惯好,他也已经戒了。
“刘卿家请坐。”
瑾妃到底还是对刘辉怀有歉意。
“本宫这次找你入宫也是为了皇上的大事。宁王大婚在即,阿兰珠公主的婚衣也该准备了。虽说大汗表示一切依中原礼数,但这次的婚事乃是两国的盛事,任何细节都马虎不得。尤其是重中之重的公主的婚衣,更该是采两国之风,集天下珍奇,又一定要体现两国大婚天下太平的寓意。本宫思来想去,这个任务也只有刘卿家可以担当了。”
终于还是将婚礼提上了议程,阿兰珠知道因为皇帝的身体日益好转,最迟不过立秋,就会为他们举行大婚。
“这次的婚礼关系到两国的颜面和气派,所以本宫已经问过御医和钦天监,在金秋时节天下欢庆丰收之时为他们举行婚礼是最好不过的,到时候四海升平天下欢庆,本宫就可以将皇上交给本宫的重担卸下了。这事已经得两位天子的同意,具体日子到时再定。”
“那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将婚衣交给刘翰林设计,定可以设计出一件旷世极品。”湘王妃也在以便附和着,“公主是天生丽质,宁王爷又是少年英俊,这婚礼怕是比皇上大婚还要排场。啊呀,我可真使该死,怎么可以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真是该死。”
“不,你这次倒是没有说错话,皇上的意思就是要以皇上大婚的规格操办,一切用具力求尽善尽美,皇上就是要借这场婚礼向天下人证明两国缔结和约以后的四境平和,人民富足。何况届时大汗会亲来,我们又怎么可以失礼了?”
瑾妃却认可了湘王妃的话。
“这次的婚礼,能办得多隆重就办得多隆重,能办得多铺张就办得多铺张,到时是要大赦天下宴请四海使臣,便是再铺张再奢华也不要紧,皇上要的是一个称得上天下太平的盛事的婚礼,所有的东西都要以这个原则准备。”
“为新人准备婚衣是重中之重。衣摆至少得有一丈长,虽是诸侯王但皇上已经特许使用禁色,所以除了不可以制成龙袍凤衣,能弄得多华丽就要多华丽。刘公公已经将大内的所有上等丝帛绸缎造记在册,你可以随时取用,织造坊那边有一百个从各地选出的绣工随时听候差遣,大内的珍宝也会做了册子交给你。你放心,这次的婚礼是大事,不管有多少要求都可以答应。刘公公正在选派人去南海征集珍珠,要是你还有什么要的,可以向刘公公提出。”
去南海征珍珠做什么?
阿兰珠心中虽有奇怪,但并不关心。她只是想到在这一场穷极奢华的婚礼的背后,她将不得不嫁给一个只有几岁孩子的心智的宁王!
她不要华丽的婚衣,也不要奢糜的婚宴,她要的只是有着正常的心智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做丈夫!
“瑾妃娘娘,宫中的珍珠已经足够多了,为何还要特别去南海征集珍珠?”
刘辉不是很明白,他又没有心计,自然就将问题问了出来。
“刘公公这次派人去南海征集珍珠,目的便是为了取珍珠皮。”
瑾妃若无其事的解释着。
“宁王因为性情顽劣无法自控,从小到大,身上也是留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创伤。这次大婚,乃是盛事,力求完美无暇,皇上虽是苛求,但也不为过分。御医表示,南海珍珠皮对消疤去伤有奇效。为了药效,刘公公已经特命人只取直径一寸以上的无暇大珠,特使取不到十斛,便不必回宫复命了。”
直径一寸以上的大珠本就不多见,要取得十斛,谈何容易。这种大珠,多少人当作传家之物小心珍藏,但这不远千里的取珠也只是为了剥下表面的一层珍珠皮,恐怕除了皇家,世间也没有第二个地方有人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了。但即使用珍珠皮治愈了宁王身上所有的疤痕,阿兰珠也知道,宁王的痴病是没人能治,也没有人敢治。
越是在这种地方大方,越是显得皇帝伪善。
“为臣明白,微臣先行退下了。”
刘辉的言语中杂糅这种种无奈,阿兰珠也想到刘辉对莎莎是一往情深,现在他却要为莎莎侍奉的宁王准备嫁衣,眼见莎莎不能与她喜欢的人结成夫妻,怕是这个痴情人的心中已是百味杂陈,内心波涛汹涌。
“瑾妃娘娘越来越有国母的风范了。”
湘王知道瑾妃现在在宫中风调雨顺,自然是不可以得罪的人物,要是定王出了错,她就是决定王储的关键。
可惜瑾妃才不会给他颜色。
“你也不必奉承本宫。这次宁王大婚,本就是两国盛事,只是皇上的圣体一直不适,才有本宫代为操办。本宫现在虽说已经灭了母仪天下的心思,可听了你的话,本宫的心里还是不愉快。当年本宫若是为皇上诞下龙子凤女,现在也已经名正言顺的戴上凤冠。本宫心里明白,宫中女人若是不能为皇室生下孩子,怕是会晚景凄凉,日后老死在冷宫。”
湘王夫妇这才知道他们的逢迎竟正是刺到瑾妃的痛处。
瑾妃要是早为皇室生下了龙子,只怕就已经凤仪天下,又怎么会直至今日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贵妃代摄后宫?瑾妃虽是一向大度,但关系到这种大事,只怕她也会耿耿于怀。
阿兰珠的心中却又是另一种不快活。
她的心中只是喜欢白云,可是与宁王的婚礼却已经定在了十月。
现在已经快到六月,不过四个月以后,她就将失去最后的自由了。阿兰珠的人生已经在这一刻被决定了,宁王将会是她的丈夫,她就是他的妻子,在辉煌的婚礼也无法掩盖宁王在神智上缺陷。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是个痴儿,连这满园的美丽风景也变成了凋敝冷清的伤心风景了。
刘公公这时也到了御花园,他在瑾妃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阿兰珠在草原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