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睡在为他准备的一张行军床上。 那时,他被那不召即来的好梦带到了遥远的巴黎,带到了可爱的伯爵夫人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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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们的思想,仿佛是天上的浮云,时时变换着它轻飘飘的身姿,今天显得非常可爱,明天变得可憎荒唐。邱赫尔贝格
第二天早上彼得如约唤醒了伊卜拉金姆,祝贺他被晋升为彼得自任团长的整编团的炮兵连的大尉。 宫廷里的人团团围住了伊卜拉金姆。 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想要给这个新得宠者表示好感。 目空一切的孟什可夫友善地跟他握手。 谢列米杰夫向他打听在巴黎的故旧,而戈洛文则请他吃饭。 请饭的举动,其他的人都跟着仿效,因此,伊卜拉金姆接到几乎一个月的请帖。伊卜拉金姆过着很单调的日子,但也很忙碌,因而他不会郁闷。 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景仰皇帝,更好地了解了他崇高的人格。 研究伟大人物的思想是一门值得的科学。 伊卜拉金姆亲眼看见他在枢密院里跟布图林及杜尔戈鲁基争辩,分析立法中的重要条款,亲眼见到他在海军部里确立俄罗斯海上权威,亲眼看见他跟费阿方、加夫里拉。 布仁斯基以及柯庇叶维奇一道在休息的时候浏览外国文化人的作品的翻译,或者访问商人的工厂、手艺人的作坊和学者的书坊。 呈现在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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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拉金姆面前的俄罗斯,好像一个大工场,只见那里运转着一排排机器,那里每个工人都服从制定的规章制度,忙于自己的工作。 伊卜拉金姆认为自己有责任在他的机床旁好好劳动并且力争少去想念巴黎生活的快乐情景。 驱除另一种美好的回忆更为困难的是:他时时想念伯爵夫人,想象她理所应当的愤怒、眼泪和颓丧……但是,有的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紧压他的胸膛:社交界的赏心乐事之中,或有新的纠葛,或会出现另一个幸运儿——他寒栗了。 在他非洲人的血液里沸腾着嫉妒,而热泪就要在他黑脸上滚落下来了。一天早上他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被一堆文件包围,忽然他听到大嗓门的用法语的一声问候。 伊卜拉金姆立刻转过脸来一看,原来是年轻的柯尔萨可夫。 此人把他遗留在巴黎社交界的漩涡,这时兴高采烈地大声喊叫着搂抱他。“我刚到,”柯尔萨可夫说,“就马上跑到你这儿来了。 我们巴黎的朋友们全都向你致意问候,全都痛惜你的远离。D伯爵夫人命我一到岸就来看你。 看!
她给你的信。“伊卜拉金姆一把抓住那封信,手抖动着,看一看那熟悉的笔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个野蛮严肃的彼得堡你倒还没有因为苦闷无聊而死掉,我可真高兴呀!“柯尔萨可夫继续说,”这儿在干什么呢?忙什么呢?谁是你的裁缝?你们这儿也上演歌剧吗?“伊卜拉金姆漫不经心地回答说,皇上此刻恰好在造船厂工作。柯尔萨可夫笑了笑说:”我看,现在你顾不上我了。 再找个时间咱们好好聊聊。 我这就去拜访皇上。“说完这话,他用一只腿打了个旋子,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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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伊卜拉金姆一个人了,他急切拆开信封。 伯爵夫人柔情脉脉地向他抱怨,责备他装假和不忠。 她信中写道:“你说过我的安宁比你在世界上的一切更为宝贵。 伊卜拉金姆!如果你说的这一切是真话,那么,你能忍心使我听到你突然离去的消息而堕入目前这种境况吗?
你怕被我拖住不放。其实应当相信,虽然我爱你,但是,为了你的崇高的目的,为了你承担的责任,我能够牺牲我的爱情。“伯爵夫人在信的末尾一往情深地保证她永远爱他并且恳求他:如果来日有重逢的机会,那么,他一定要写信给她,即使偶尔写几行也罢。这封信伊卜拉金姆读了足足有二十遍,狂热地吻着那些无价之宝的一行行文字。 他急不可待地想要听听关于伯爵夫人的一些近况,心急如焚,于是趁机去海军部,指望在那儿还会碰到柯尔萨可夫。 正好开门,柯尔萨可夫再次露面。 他已经拜见了皇上,并且按照他的老章程,照例洋洋自得。”说句私房话,“他对伊卜拉金姆说,”皇上是个怪人。你想想,我拜见他的时候,他竟然穿一件粗麻布工作服,站在一条新船的桅杆上,我只得爬上去向他汇报。 我站在绳梯上面,那儿可没有足够的地方让我行个请安礼呀!搞得我大出洋相,真是娘肚子出世头一回。 不过嘛,皇上看完公文,把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大概,我十足的派头和入时的装束使他赞许地表示惊讶。 至少,他微微一笑,并邀请我去参加今晚的舞会。唉!在彼得堡我几乎成了个外国佬喽!在国外八年,我把这儿的风俗习惯忘得精光。 我拜你为师,请顺便带我过去,作个介绍。“伊卜拉金姆只得同意,并且随即换个他更感兴趣的话题。”喂!
D伯爵夫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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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夫人?她嘛,你一走,当然很伤心,过了一阵子,慢慢也就好了,找了个新的情夫。你猜是谁?
高个子R侯爵。怎么样?你为什么对我翻白眼?或许,这一切你觉得很惊奇吧!难道你不知道,长时期的忧伤不符合人的天性,特别是女人的天性。 这一点,你应该好好想想。 好!我走了,旅行以后得让我休息一下。 别忘了随我一道去。“
什么样的感情充满了伊卜拉金姆的心灵呢?是嫉妒?是疯狂?是绝望?不!是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沮丧。 他再三向自己剖白:我早料到了!这一切理应让它发生。 然后,他摊开伯爵夫人的信再读,垂头丧气,着实痛哭了一场。 哭了很久,泪水减轻了他的痛苦。 他看看表,约摸时间到了。 伊卜拉金姆十分高兴借此以自拔。 但是,跳舞会简直成了一桩例行公务,因为皇上严格要求其宠幸者一概都要到场。 他穿好衣便坐车去找柯尔萨可夫。柯尔萨可夫穿着睡衣在读法文书籍。“这么早!”他对伊卜拉金姆说。“不早了!”伊卜拉金姆回答,“已经六点半了。 我们会迟到的,快穿衣服。咱们必须马上动身。”柯尔萨可夫忙乱起来,使劲摇铃子。 仆人奔跑进来。 他急急忙忙穿衣打扮。 他的法国侍仆给他拿来有暗红后跟的皮鞋、天蓝色天鹅绒裤子、上面绣了金光闪闪的星星的玫瑰色上衣。 在客厅里,为假发快速扑了粉,给他捧来了,柯尔萨可夫把剃得精光的脑瓜钻进假发里面。 拿了佩剑和手套。 他在穿衣大镜前扭摆腰身十来次,随后向伊卜拉金姆宣布:一切打点停当。 跟班给他拿来熊皮大氅,于是他们便驱车前往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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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尔萨可夫一路上向伊卜拉金姆提出一大堆问题。例如:谁是彼得堡第一大美人?谁是跳舞冠军?哪种舞蹈目下最时尚?伊卜拉金姆压根儿懒得满足他那过多的好奇心。 不一会他们就到了皇宫的阶下。 长长的雪橇、笨重的篷车、镶金的轿车业已拥挤在宫门前的草地上。 宫门阶下,有穿镶金银边饰制服、留大把胡须的马车夫,有头戴插有羽毛的帽子、手执贵族家徽、浑身闪烁金银的马弁,有骠骑兵,有少年侍卫,有手捧主人的皮大衣和皮手笼的笨手笨脚的随从。这些仆从,按照当时大贵族的派头,是不可缺少的。见到伊卜拉金姆,这些人中间掀起了一阵窃窃私议:“看!黑人!黑人!皇上的黑人!”
他飞快带着柯尔萨可夫在这些五颜六色的奴仆们中间穿过宫廷仆役为他们打开大门,他们走进大厅。 柯尔萨可夫愣住了……大厅里,燃着蜡烛,烛光昏暗,空气中烟雾缭绕,肩上披挂天蓝绶带的大臣们、外交使节们、海外商人们、近卫军军官们穿绿色军装、造船技师们穿短上衣和条子裤,大伙儿前前后后欢聚一堂。吹奏乐响个不停。女士们靠墙坐定,年轻的太太在摆弄自己摩登的装扮。 黄金和白银在她们的罩衫上面闪闪发光。 美丽的箍腰裙下面,紧紧勾勒出犹如草茎的纤细的腰肢。 耳垂下面的钻石,在长长的鬈发上和脖子上闪烁。 她们的小脑袋快活地左顾右盼,等候舞伴的邀请。 有的开始跳舞。 上了年龄的太太们狡猾地将衣裳的最新式样搭配那些被淘汰的老货色:小帽子好象变成了娜塔丽亚。 吉里洛夫娜皇后的貂皮皇冠,而后摆宽大的女长衣和大披肩如此这般使人觉得象是民间的长衫和紧身上衣改造而成。 看来,她们与其说是怀着惊奇的神情,不如说是前来参加鉴赏这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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髦的娱乐,难过地斜眼瞟几下荷兰船长们的妻女。 因为这些娘们穿着条花裙子和红上衣,手织袜子,在她们自己人当中纵情谈笑,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 柯尔萨可夫愣住了。 一个招待看见两位客人来到,向他们走过来,端个托盘,上头摆着啤酒和杯子。“这是什么鬼玩意?”柯尔萨可夫低声问伊卜拉金姆。 伊卜拉金姆只得笑了笑。 皇后陛下和两位公主,美艳绝伦,全身珠光宝气,穿过一群群簇拥客人,跟他们客气地寒暄几句。皇上在另一间房子里。柯尔萨可夫很想在皇上面前有所表现,便使劲向那边挤过去,企图穿过不断流动的人群。 那间房子里坐着的大都是外国人,他们庄重地抽着陶制烟斗,大口喝酒。 桌子上摆着一瓶瓶啤酒和烧酒、皮革制的烟荷包、盛有甜酒的高脚杯以及棋盘。 这些桌子中间的一张旁边坐着彼得大帝,他正跟一个宽肩膀的英国船长下跳棋。 他二人互相喷射着一口接一口的浓烟,毫不示弱。 皇上正一心一意对付敌手一着出奇制胜的妙棋,以致丝毫没注意到柯尔萨可夫,此人在此搔首弄姿已经好久了。 这时候,一位胸前挂一个大大的花球的胖胖的先生,匆忙走进来,大声宣布:舞会开始!
他当即走了。 跟着他,许多客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