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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当过骠骑兵,甚至也逢上好运;至于他为什么被迫退伍并住在这贫穷的小镇上,谁也不知道。 在这儿,他过的日子很清贫,同时又挥霍无度:一贯步行,穿一身破旧了的黑礼服,但他的家却座上客常满,招待我团全体军官。 不错,餐桌上摆着一个退伍老兵所烹调的两三道菜,但香槟酒却象小河一样够你喝的。 谁也不清楚他的身份和财源,可谁也不敢问他。 他有不少藏书,大都是兵书,也有小说,只要别人想看他就乐意借,从不索要,他借书也从不归还原主。 他的主课便是开手枪打靶子。 他房间里,四壁弹痕累累,几乎成了蜜蜂窝。 各种类型的手枪收藏极其丰富,这倒是他住的这间陋室里唯一的奢侈品。 他有令人不可思议高超的枪法,如果他想要从某人帽子上一枪把苹果打下来,我团谁也会毫不迟疑地把自己的脑瓜搁在他面前。 我们常常谈论决斗。 西尔兀(我就叫他这个名字)
对这类谈话不喜欢。如果有人问他决斗过没有,他只毫无生机地回答,决斗过,详情不再细说,可见他是讨厌这类问题的。 我们猜测,他良心上一定压着他那可怕的枪法的不幸的牺牲品。 不过,我们坚信他的勇敢,有些人,其相貌神采令人一看就会消除了上述的疑惑。 一个意外的事件使我们全都大吃一惊。一天,我们十来个军官在西尔兀家吃饭,照往常那样喝酒,就是快醉到了。 饭后我们便请主人做庄打牌。 他推托了好久,因为他几乎从不赌博。 终于他吩咐拿来纸牌,往桌上倒出五十个金币,坐下便发牌。 我们围绕他坐下,赌局开场。西尔兀有个脾气,那就是赌牌时从不开口说话,从不争执,也不解释。 如果赌家有时算错了,他便立刻补足余款或记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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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我们早已知道他这个习惯,从不妨碍他按自己的办法行事。 但是,我们中间有个军官,刚调来不久,他也来赌,漫不经心地多折了一只角。 西尔兀拿起粉笔,照自己以往的作法,把帐结清。 那军官以为他弄错了,开口解释。 西尔兀不作声继续发牌。 军官忍不住了,抓起刷子,一下擦去他认为不对的数目。 西尔兀拿了粉笔再记下。 那个军官被酒及同事的笑声弄得昏昏然,认为自己受了侮辱,气愤愤的,一把抓住桌上的铜烛台,对准西尔兀扔过去,西尔兀闪开,险些被打中。 我们慌了手脚。 西尔兀站起身,气得脸色发白,两眼光火,说道:“亲爱的先生,请出去!您得感谢上帝,这事好在发生在我这儿。”
结局用不着怀疑,我们预料这个新同事定会被打死。 那军官走出去,一边说,他要负翻脸这个责任,听任庄家先生吩咐。 赌局再继续了几分钟,但大伙感到,主人已无心再赌,便一个接一个放下手里的牌,一个一个回到宿舍,一路谈论军官又要添缺了。第二天在跑马场上,我们正互相打听那个中尉是否还活着,他本人却来到了我们中间。我们便向他提出同样的问题。他回答说,他还没有得到西尔兀的任何通知,这就奇怪了。我们便去找西尔兀,发现他站在院子里,正把子弹一粒接一粒打钉在门上的爱司牌。他象往常一样接待了我们,昨晚的事,只字不提。 过了三天,中尉还活着。 我们惊异地问:难道西尔兀不决斗了?不错,西尔兀没有决斗。 那种轻描淡写的解释竟然让他满意,他心平气和了。在青年人的心目中,这些事起初大大地损伤了他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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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不足比其他一切更难得到青年们的谅解,他们惯常认为勇敢当成人类品德的顶峰,而其他的罪过便可以不必计较。可是,不久这一切都渐渐淡忘,西尔兀也恢复了以前的威望。不能够跟他亲近的只有我了。我天生就有浪漫的幻想,这之前,我比任何人更倾心于此人,他的生活是个谜,他本人在我看来简直是一部神秘小说里的主角。 他爱我,至少,他只对我一个人放弃了他习以为常的尖酸刻薄的言辞,总是和颜悦色,心地敦厚,跟我谈论各种事情。 但是,打从那个不幸的夜晚以后,我始终认为,他的名誉有了污点,而没有洗刷掉只能怪他自己,这个想法一直没有离开我,使我难以象从前那样对待他。我不好意思看他的脸。西尔兀太聪明了,并且阅历深,他肯定会觉察和猜出其原因。 看来,这件事伤害了他的心,我至少发现有两三次他想跟我解释,我却回避他,西尔兀也就算了。 从这以后,我只有跟同事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跟他见面,以往那种坦诚相见的交谈中止了。京城悠闲的居民,很难体验到乡下和小城镇的居民熟悉透了的那许多感受,就如等待邮件的日子:每当礼拜二、礼拜五,我们团部办公室便到处是军官。 有的人等钱,有的人等信,有的人等报。 在那儿,邮件往往当场拆开,新闻当即传播,办公室便呈现一派极其活跃的景象。 寄给西尔兀的信附寄我团,他也就经常到那里去。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面带急不可待的神色拆开来。 他浏览了一遍,眼睛发亮。 军官们各看各的信,没有在意他。“先生们!”西尔兀向军官们说,“情况促使我要即刻离开这里。 今晚我就要动身。 我希望,诸位不至于拒绝到我那里最后一次聚餐吧!
我希望您也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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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向我继续说,“一定来呀!”说了这话,他便匆忙走了。 我们约好在西尔兀家里碰头,然后各自走散。我于约好的时间到了西尔兀那里,几乎全团军官都已到齐。 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完毕,房间里只剩下光光秃秃,弹痕累累的四堵墙壁。 我们在桌边坐下。 主人精神焕发,他的喜悦感染了大家,立刻变成了倾心的喜悦。 酒瓶塞子接二连三蹦出来,大酒杯里冒泡,一个劲地咝咝响,我们真心诚意祝愿离人一路平安和诸事顺遂。 等到我们从餐桌边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 大伙儿都在取帽子,西尔兀跟他们告别,当我正要走出门的那一瞬间,他把我的手抓住让我留下。“我想跟您谈谈。”他轻声说。 我留了下来。客人都走了。 剩下我和他,面对面坐下,不作声地抽烟斗。 而西尔兀心神不安,那种痉挛性的快活已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了。 阴郁的脸惨白,眼睛发亮,口吐浓烟,那神色就象个地道的魔鬼。 过了几秒钟,沉默被西尔兀打破了。“说不定,咱们今后再也不会见面了。”他对我说,“分手以前,我想跟您解释一下。 您可能已经注意到,我是很少在乎别人的意见的,但是我爱您,我觉得,给您脑子里留下一个不公正的印象,我会很难过的。”
他不讲了,动手装他那已经烧光了的烟斗,我默不作声,低下眼睛。“您一定觉得奇怪,是吗?”他接下去说,“我并没有向那个毫不讲理的酒鬼P提出决斗。 您会同意我的看法:我有权选择武器,他的命被我捏在手掌心,而我却几乎毫无危险。不过我克制了,我本可以把自己打扮成宽宏大量,但我不愿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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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 假如我能够惩罚他而完全不冒一点风险,那么我决不会饶他一条命。“
我抬眼吃惊地望着西尔兀。 他这么坦诚,我反而被弄得有点狼狈。 他再往下说:“就这么回事,我无权去送死。 七年前我挨了一记耳光,仇人至今还活着。”
这话一下子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您没找他决斗吗?”我问,“也许,环境把你们分开了?”
“我跟他决斗了,”他回答,“请看,这就是决斗的纪念。”
西尔兀站起身,从硬纸盒里取出一顶带金色流苏和绦缨的红帽子(这便是被法国人称为船形帽的东西)
,他戴上,帽子在离额头约三公分处有一个弹孔。“您知道,”他又说,“我当时在××骑兵团服役。 您是知晓我的脾气的:我习惯于出人头地,从小便养成了这个强烈的好胜心。 我们那个时候,飞扬跋扈算是时髦,我便是军队里第一条好汉。 赌喝酒以海量自夸:我赢了好样的布尔卓夫——杰尼科。 达维多夫曾经写诗赞扬过他。 决斗是我们团里的家常便饭:一切决斗的场合我都有份,不是作为公证人就是作为当事者。 同事们爱我,而经常调换的团部的上司却把我当作去不掉的祸根。”正当我心安理得地(或者忐忑不安地)
享受我的荣誉的时候,一位青年人调进了我们团,他有的是钱,并且出身豪门(我不愿说出他的姓名)。
我平生从未看见过这般得天独厚的幸运儿!
您想想看:年轻,聪明,漂亮,寻快活不要命,逞豪勇不回头,呱呱响的姓氏,花钱从不算了花,也永远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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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请想想看,他在我们中间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啊?我的显赫地位被动摇了。惑于我的虚名,他便开始寻求我的友谊。但我对他很冷淡,他也就毫无所谓,不合则去了。 我恨他。 他在团里以及女人堆中的成功让我完全绝望了。 我开始跟他寻衅,对我的挖苦话他也用挖苦话来回敬,并且他的挖苦话,我私下估测,总是出奇制胜,尖刻有余,风味十足:因为他只不过是寻开心,而我却心怀叵测。 临了,有一天在一个波兰地主的舞会上,我眼见他成了所有女士们注目的中心,特别是那个跟我有过私情的女主人对他另眼看待,我便对他附耳吐出一句老调子的粗鲁话。 他脸红了,扇了我一个耳光。 我和他都奔过去抽刀。女士们吓得晕过去。人们把我俩扯开了,当天晚上我们就去决斗。那时快天亮了。我带了三个公证人在约好的地方站着。我怀着不可理解的烦躁心情等待着仇人。春天的太阳升起了,身上焦热起来。他从远处走过来。他步行,军服挂在佩刀上,一个公证人陪着他。 我们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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