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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臼里捣米。“你认不出我了,普拉霍洛夫?”骷髅开口说话,“你应该记得那个退伍的近卫军中士彼得。 彼得洛维奇。 库里尔金吗?
1799年你把你的第一口棺材卖给了他——还是用松木冒充橡木的哩!不记得了?“
说了这话,这只鬼伸出两根忤子样的骨头硬要拥抱他。亚德里安使尽全身气力喊叫,一把推开这只鬼。 彼得。 彼得洛维奇晃悠了一下,跌倒在地便散架了。 死人们愤然起哄,只听得众口嘟嘟哝哝;他们一致起来要维护自己同伴的尊严,死死缠住亚德里安不放,又是咒骂又是恐吓。 把可怜的棺材老板骂得两耳嗡嗡直叫,差一点儿憋了气,早已失魂落魄,颓然跌倒在退伍近卫军中士的骨架上,丧失了知觉。太阳早已照亮他的床头,而棺材老板还在上面瘫着。 终于他睁开眼睛,看到女佣人在扇茶炊。 亚德里安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还禁不住心惊肉跳。 特琉辛娜、旅长和中士库里尔金模模糊糊在他脑子里浮现。 他默不作声,等着女佣人开腔跟他搭话,想让她谈谈昨夜发生的古怪事情引起了什么动响。“你真睡死了,老爷子!亚德里安。 普拉霍洛维奇!”阿克西尼娅说,把一件袍子递给他,“邻舍裁缝师傅来找过你了,还有街坊上的岗警跑来通知你,说今日是他的命名日。 可你睡死了,我们不忍心叫醒你。”
“死人特琉辛娜家里派人找过我吗?”
“什么死人?她不是没死吗?”
“唉!
你这傻婆娘!
昨夜你不是帮衬我料理她的丧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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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老爷子?你发癫了不成?或许,昨晚灌饱了黄汤,鬼迷了心窍?昨日有啥丧事?你整天在德国人家里大吃大喝——回到家里酒气醺天,往床上一倒就睡到现在,早祷钟早已敲过了。”
“哦!当真?”棺材老板说,心里欢快起来。“那还用说。”女佣人回答。“嗯!果真如此,把女儿叫来,那就快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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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 站 长
十三品的小小官儿,驿站上的土皇上。维雅齐姆斯基公爵
谁人不骂驿站长?没有一人不跟他们吵架的?有谁在大发雷霆的时候不讨取那本要命的“功过册”
,在那上头枉费笔墨控告他们目中无人、冥顽不灵和消极怠工呢?有谁不把他们当成不耻于人类的坏蛋,简直如同往日包揽讼狱的刀笔吏,或者,起码也像似穆罗姆森林里翦径的土匪?不过,我们如果为人公道,处心积虑为他们想一想,那么,他们得到评判的时候就会宽和得多了。 驿站长是何许人?十四等官阶的背黑锅的角色,那官衔只够他抵挡拳打脚踢之用,而且并非每次都抵挡得住(我恳请读者凭良心)。
被维雅齐姆斯基公爵开玩笑称为土皇帝的人的职务究竟如何呢?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苦役吗?日夜不得安宁。 旅客把枯燥乏味的旅行中一路憋出来的满腔怨气一股脑儿都发泄到了驿站长身上。天气坏,行路难,车夫犟,马匹懒——全都因为他!一脚跨进他那寒酸的住房,过路客准得拿他当仇人一样怒目相视;倘若他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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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打发掉一位不速之客,倒还好;不过,如果刚好没有马匹呢?……老天爷!他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恐吓之辞也随着劈头盖脑!下雨或雨夹雪的坏天气,他却被逼得挨家串户去奔波。 暴风雪和主显节前后天寒地冻的时候,他却溜进教堂里,暂时躲开发火的旅客的辱骂和冲撞,偷得一分钟的清闲。一位将军驾到,站长惶恐万分,拨给他最后两部三套马车,其中一部还是特快邮车。 将军去了,连谢谢也不说一声。 过了五分钟——又是一阵铃铛!……军机信使又到了,把驿马使用证朝桌上一扔!
……我们只要好好体味一下这一切,那么,我们心中的怒火便会自行熄灭,不由得对他怀抱真诚的同情心了。 再多说几句:二十年来,我走遍了俄罗斯的东南西北。差不多熟悉所有的驿道,认得几代车夫,很少有驿站长我没打过交道,很少有驿站长我认不清其面孔。 我旅途观察所积累的有趣的材料我打算不远的将来整理出版。 此刻我只指出一点:对驿站长这一类人的看法大部分是不公正的。 这些被人唾骂的站长,一般说来大都为人和善,天性助人为乐,爱跟人交往,不求名,也不太逐利。 听他们谈话(可惜过路君子对此毫不在意)
,真可以从中学到不少有趣和有益的东西。对于我本人,我得承认我宁愿听听他们聊天,也不愿领教因公出差的某位六等文官高谈阔论。不难猜到,我的朋友中就有这些可敬的人物。实际上,对其中一个人的怀念我是珍惜的。情境曾经使得我跟他接近,下面我就打算跟我亲爱的读者谈谈这个人物。1816年5月,我有事顺着现已废弃的某驿道经过某省。当时我官职卑微,只能乘坐到站换马的驿车,付两匹马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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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 因此站长们对我毫不客气,我得常常据理力争才能得到我自认为属于我的权力。 我年轻,火气大,一看到站长把为我准备的三匹马套到某位官老爷的轿车上,我便憎恨站长卑鄙,骂他没有骨头。 同样,在省长的宴会上,精明势利的仆役上菜时按官价,走过我跟前而不予理睬,这种事,也令我长久耿耿于怀。上述两件事,现在我倒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如果废弃通行的规矩:“小官敬畏大官”
,而改换另一个规矩:“惺惺爱惜好汉”
,那么,实际上我们将怎么办?那会争得头破血流!仆役上菜从谁开始?闲话少说,再来说我的故事要紧。那一日天气酷热。 车子距离××站还有三俄里,开始下小雨了,不一会,大雨倾盆,淋得我浑身不剩一根干纱。 到了站,我第一件事便是换衣,第二件事便是喝茶。“喂!冬尼娅!”站长叫道,“茶炊拿来,再拿点奶油。”
他说了这话,从屏风后边走出一个大约十四岁的女孩,跑进了前堂。 她的美貌令我惊心。“她是你的女儿?”我问站长。“是的,大人!”他说,神态泰然自得。“她脑子聪明,手脚麻利,就象她过世的娘。”
于是他便动手登记我的驿马使用证。 我闲着没事,便来观赏挂在他简陋而整洁的房间的墙上的一幅幅图画。 这几幅画,画的是一套“浪子回头”的故事。 第一幅,一个头戴便帽,身穿宽袍的可敬的老人送走一个身心浮躁的少年,他匆匆忙忙接受老人的祝福和一个钱袋。 第二幅,集中尖锐地描绘了年轻人的堕落:他在桌边坐,一群酒肉朋友和厚脸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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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妇围绕着他。第三幅,荡光钱财的年轻人身着粗布袍子,头戴三角帽,正在牧猪,跟一群猪同槽吃潲,他面带愁苦和悔恨之色。 最后一幅,描绘他回到父亲身边:慈爱的老人穿戴同样的衣帽,跑出来迎接儿子,浪子跪下;远景画了厨子在屠宰一头肥牛,哥哥在探问仆人这天伦之乐的原因。 每幅画下边,我都读到很贴切的诗句。 这套画,还有栽在瓦盆里的凤仙花、挂了花幔子的床铺以及当时我周围的其他家什至今我还历历在目。 此刻那主人的音容笑貌还记忆犹新,他五十来岁,气色很好,精力旺盛,穿一件深绿长制服,胸前挂着带子褪了色的三枚勋章。我还没来得及给老车夫付清车钱,这时,冬尼娅捧着茶炊回来了。 这小婆娘我第二眼便看出了她已经给了我的好印象,垂上蓝蓝的大眼睛。 我找她谈话,她就答话,全无半点害臊之态,俨然象个见过世面的大姑娘了。 我请她父亲喝杯果露酒,给冬尼娅也倒了一杯茶。 我们三人便开始聊天,好象我们早就是熟人了。马匹已经准备妥当,但我还是不愿离开他们。 最后我只得向他们道别了。她父亲祝我一路平安,女儿一直送我上车。在门厅里,我停住,请求她让我吻她,她同意了……
自从干了这件事情之后,我能掐指算计我有过多少次的吻了,但没有一次能在我心坎里留下如许长久、如许甜蜜的回味。过了几年,境遇又让我走上同一条驿道,我又到了先前的地方。 我记起了老站长的女儿,一想起又将见到她,我的心就异常快乐。但是,我心里嘀咕,老站长或许早已走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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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娅或许已经嫁了人,甚至老人已死或冬尼娅已死的念头也曾在我脑子里一闪。 我驶向××站心头怀着不祥的预感。马匹在驿站前的小屋旁边停下。 走进屋里,我立即认出了那几幅“浪子回头”的画。 桌子和床铺依然放在原地,但窗口却没有了鲜花,周围的一切显得零乱和衰败。 站长睡下了,身上盖件大衣。 我一进来就把他惊醒了,他爬起来……
他正是萨姆松。 威林,老多了,当他正待动手登记我的驿马使用证的时候,我望着他一头白发,满脸皱纹,胡子拉茬好久没剃,背脊佝偻——三四年工夫竟能把一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变成一个衰老的老头儿,我怎能不惊讶呢?
“你认识我吗?”我问他,“我跟你是老相识了。”
“或许是,”他回答,脸色阴沉,“这儿是一条大道,过路旅客很多。”
“你的冬尼娅还好吗?”我又问。老头儿锁煞眉头。“鬼晓得!”他回答。“那么,她出嫁了?”我问。老头儿假装没听见我的话,继续小声念着我的驿马使用证,我不再继续问了,吩咐摆茶。 好奇心更使我不安了,我指望一杯果露酒会解放我的老相识的舌头。我没猜错,老头儿不嫌弃喝一杯。 我看到,一杯甜酒下肚,他的阴沉的脸色开朗了些。 第二杯倒下去,他的话便多了。 他说他记起我了,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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