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
黄其善自找没趣,讨来一身晦气。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三
黄其善与他的学校又处在八面危机之中,他如老虎口里劫后余生的黄羊,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产生一百分的惊觉,工作日见谨慎。近来称兄道弟的学生又生出次次事端,他专门组织了加强班级管理会议,以学校最近出现的几个案例反复分析,说师生与“惹不起”们之间发生的不快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以他宽怀大度的君子法则,大人不应和小孩子计较,对“惹不起”们的行为完全可以冷处理,时间会淡去一切。闫玉东说,真正的政治家永远遵守这样一条至理——他人存心惹事,你只要置之不理,那想惹事的人三番两次惹不出事来自然感到无趣,问题会不解自破。有人说校方要推行老子的“无为而治”,下一次会议上黄其善讲:“无为而治是老子哲学思想的根本所在,流传几千年了,若是不具备正确性,怎么会流传下来?当然这是对学校工作指导思想的偏见,其实,我们工作的基本指导思想是坚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坚决贯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
这样的会次次开来,老师们被“坚持”、“贯彻”得恹恹欲睡,无论校领导们怎样管理,老师们已没异议,让学文件就学,让写心得就写,反正校方对老师的管理正实践着无为而治,在无为而治的大好时光里多的是闲暇。
办公室成了标准的娱乐场所,程立达看到哪个办公室里热闹就凑过去与群众打成一片,也附庸风雅地为一着臭棋叹息为一高着赞叹,高了兴就把三五牌香烟抽出五六支在盒上顿顿撒给烟民。
三年级没有和上学校大形势,马晓在努力拉着它前行。他虽然没有公开制止大家在办公室玩扑克下棋,但业务上督促得紧。因为唐纪凤的“单元检测错题统计分析”没及时搞出来,马晓居然要向她学习毛衣编织技术,说学会了可以替她织毛衣,让她有时间搞分析。唐纪凤又说他这是在为人作嫁,马晓却把老话说得有新味儿:“我要学会编织,为你的良知做件嫁衣,把你的良知嫁给学生。”唐纪凤说这组长当得不应该这么认真,马晓道:“我不忍心不当组长,更不忍心不当得认真,现在就是不让我当,我也会要求再当半年,当到这届学生毕业。”倪诚因为在组里找不到人下棋,几次说这里与全校的大气候不合拍。这似是不用马晓批评他,每次都招致一些老师对他不满。倪诚终于找到宋志林作对手摆上棋来,来观棋的程立达大喊小叫让应这样防那样攻,吵得大家皱上眉头。马晓扔下正批的作业踱过来,道:“程主任原来也精于棋道。来,咱俩试试身手。”说着,把老宋他们推开,乒乒乓乓重摆上棋子,看一眼不知怎样应付的程立达,把自己半边的车、马、炮划拉到一边,“这样走一盘,若你赢了,我甘愿向你敬上束脩,你输了,就钻桌子底博大家一笑,怎么样?”大家无不拍手叫好。程立达不计较这轻薄,嘻嘻哈哈应对得如大家一样开心。
棋不入流,程立达自有蹊跷处,他把学生玩的一副“狗撕猫咬”小纸牌玩起来,不多久便精于此道,调动小动物游刃有余,自称是“动物相扑术”的大内一流高手。他绝技在手没忘了马晓棋坪前的戏弄,专找来较小纸牌水平。马晓冷眼望过去,迎来的是喜气洋洋的热情。他抱着借此给程立达没趣的想法,领教了一通规则就入局,实践来却是屡屡败绩。程立达戏言:“你算是屡战屡败还是屡败屡战?”马晓不得不佩服他精湛的技艺。玩出少有的融洽,程立达问他怎么不下围棋了,他道:“那是君子之戏,你不能随便轻言亵渎。”程立达却还是高兴有余,把没明确冠在他头上的“小人”自揽到头上,要接受马大君子的熏陶。马晓强挤出些平淡的笑,道:“围棋还是不下为好,费时费神。”
“留着时间精力干什么用?咱都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出力不讨好的角色,出了力干给人家涂脂抹粉。”程立达道。
马晓反感骤起:“是人就应有良心,我不是为某人干的,就是你,给百万年薪我也不伺候,我哪怕去沿门乞讨!”
“对、对,我也是以这样的心态工作。”程立达立时变了调子应和,“你得闲玩儿那黑白子时我一定去学一学,甘愿当徒弟。”
马晓正经的样子道:“这样吧,交学费五百元,保教保会,一期学不会下期免费再学。”
“行啊,最好把广告做到电视上,成了百万富翁大家托福,我给你当收钱的账房先生。”程立达难得马晓与他戏闹,高兴地说个不停,得到影响办公秩序的告诫才停下来。
这时,有班长来反映班里空堂。这是马晓交给各班班长的工作,凡有空堂必须报告。马晓追究当堂老师宋志林为何不去上班,他说把课调给了唐纪凤,可唐纪凤分明正在其它班上课。有人说听到唐纪凤向人调课的事,这课可能调给董全兴了。搞不清谁的责任,马晓又来了讲良心那一套,招惹得几个人都不高兴。他借此告诫大家,只要能按时上课把教学任务完成,可以不来办公室,把玩的东西及手工活收到宿舍里去玩去做。校驻地村的唐纪凤当场发难,说她在学校没有宿舍,让大组长快给间宿舍织毛衣。
老头儿又把马晓叫去,烫上一壶酒,一老一少品咂起来。马晓知道不会无缘无故被请来,又见老头儿心情极坏,便不多言语。
“年轻人——”老头儿这么长长地一声叹,突兀地道,“我越来越觉得你象几十年前的一个人。”马晓被搞得不知所云,他又唏嘘上好一阵慢慢说起来:“现在的时局你可认识清了?不是干工作的环境啊。工作上,你急我也急,有些责任心的人也着急,可又有什么用?你的心情我理解,尽组长的责任也没出格,我甚至认为你组长的工作做得还有些失职。你可看清了吗?从校长到主任都怕得罪人,有谁上心管工作了?你管得对,可这种大局势下难免让有些人不高兴。你把领导得罪苦了,再把同事们得罪上一批,还想吃这碗饭不?你考虑一下我说得对不对。”
问题慢慢想,酒也慢慢喝来。一壶酒喝下去,老头儿道:“你做了应做的工作,人家是怎么认识的?说你打击排斥异己,公开支持老师不遵守办公秩序。”
这消息马晓也听到杨泉生他们说过。是在学校团委会上,黄其善说三年级在个别人的个人行为倡导下出现不良风气,让团委中三年级的老师带头上好课办好公。当时丁庆繁说三年级办公秩序是最好的一个组,说组长马晓是为了不让有的人在办公室破坏办公秩序,才说了句让回宿舍玩的气话。为歪风邪气解脱之辞,当声得到了黄其善当场批评。
“和穆春学的关系注意处理、处理好。有关校外青年来校闹事停课一事镇里有人还想计较,穆春学向镇里反映,他们参加者都是受你的胁迫,一切事态全是你一人所为。”老头儿说过又反复叮咛,“虽然这样,一定要与穆春学处理好关系,弄出不高兴来不是我的初衷。”
穆春学近来着意的客气与尽量表示的亲近正说明心理的淡远,这是马晓认识到的,当时想到因汪秀哲是他表哥所然,原来如此。马晓道:“他这样反映不为过,我对老师们说过可以这样说。”
“我没想和你分析这些事的对错,只是让你知道当前处境。”老头儿说到这里打住,盯住马晓看上一会,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好象整了一份材料,拿来给我吧。”
“你……”
“去拿吧,年轻人。”老头儿说得是那么缓和又是那么决绝。
马晓他们想写份材料,是酝酿已久的事。黄其善在校团委会上提出三年级组的问题,促使他们把想法付诸实施。马晓拟出草稿与杨泉生他们几人修改了两天,冯升平通宵达旦地抄写两天,已出了清样。这材料工整的小楷墨迹,还是犀利的言辞,还是自认为伟大的见解让他们兴奋。确切地说,这是学校半年来的流水账加评语,他们准备先给黄其善过目,引不起重视便一级级呈上去。
马晓把材料拿来交给老头儿,老头儿不看内容,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潸然泪下。
“年轻人——,你们知道什么?有道是,静拭冷眼,慎动刚肠,象我们这样的人只有混饭吃的水平,最好是把眼常闭起来。一念犯鬼神之禁,一言伤天地之和,老老实实地为好。”老头儿说着,泪流着,恨恨地望着,悲切铺张着,把材料一页页撕去、撕去,“我们是在与谁打交道,知道吗?是与一个为了私利的利团体打交道啊!你们知道指鹿为马这个故事,能体会到这个故事的深刻内涵吗?”
老头儿把坐位向前拉了拉,铺洒在马晓身上的是悲切与眷眷爱意,把一个并不遥远的故事娓娓道来——
二十几年前,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人,在当时称黄水完中现在称一中的高中部任教。他是一个山沟里八代红的农家子弟,是祖祖辈辈第一个大学问人。他写了一份今天看来极正确且揭示问题根本谈不上深刻的材料……现在,他得到平反,被追认为烈士。
老头儿艰难地站起来,挪到箱子前翻弄半天,找出一张照片递给马晓,无力地道:“你看吧,就是他,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这是一张二寸黑白照,泛黄的底子掩不去这青年人的勃勃风采,那国字脸上的忠厚,那略显沉郁的利目,那紧抿的嘴角透出的沉浑刚毅,那抖擞的小平头,无不让人感受到洋溢的青春活力。
看着照片,马晓的思绪走进了老头儿叙说的故事中,那流着血与火的大动乱,国家民族的灾难……
马晓道:“我们是关系着学生前途的老师啊,学校这样下去……”
“甭想多了,你只是一个老师。”老头儿毫无表情地道。
“老师是什么、我们在干什么!”马晓嘶叫中紧握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