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师收学生的钱在这里瞎张摆穷酸溜。马晓隐隐听来,让不请自来凑热闹的人出去。他一时成了看客注目的对象,有人说这就是会念咒语的马老师。马晓听到来了兴致,开起大玩笑,说马上让恶言中伤老师的人头疼。众人听到要闹玄,刹时一片静,他便双手合十念来:“嗡——,马里马里红,嗡——,马里马里红……”下面的嘟哝是他人难以听清的神秘。居然,真有一个看热闹的壮汉抱头喊爹叫妈地嚎起来。亲见了马哓作法的观众个个惊惊诈诈急急退出去,聚在门口为头疼的人求情。老师们只认为开玩笑,没想到的效果出现,个个也是惊异非常。马晓沉声道:“以后还敢诽谤老师吗?”
“不敢了、不敢了……”头疼的人一连串地告饶,观众们马上跟着告起饶来。
“为什么这样对老师!”马晓力喝一声。
“我该死、我不是人……”头疼的人连连叫喊。
看着好戏,马晓得意非凡心中畅然窃笑,老师们云里雾里莫名其妙中怕事闹大,却也为这“不是人”求开了情。马晓装模作样一番,道:“不疼了——,给我停下来、停下来——”说得悠扬宛转煞是有那么回事。
在“不疼了”的念叨中,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大叫头疼的人也着头愣愣地听。这话说来几遍,头疼的人忽然手拍着脑袋,惊喜得如癫似狂:“好了、好了,真好了!”
大家细看头疼的人,竟是林站长。替他考函授的丁庆繁上前夸张出十二分的热情盛邀其入座,只一张嘴的本事的老师们纷纷发挥开本事,都幽默上几句,本来就在醉乡里的林站长汗如雨下,连连说着“我不是人”狼狈逃蹿。围观的酒客们唏嘘不已,小心得如履薄冰,礼貌着诺诺退走。
在恰到好处的场景氛围下,马晓成功地引导了他人意识,大家不知其中玄妙,又问不出玄理天机,狐疑中如看天外来客般审度着这个同类。上次让王家无赖落荒而逃,听说是写在条子上的几句话,这次却是真的咒语,由不得亲历现场的人不惊心,就连熟读心理学的杨泉生们也是满心的奇异。
酒还是要喝下去的,转到郑培才时数字已超“十”,只要说出的数字比前一个人的大就行,他念出早想好的句子:
记得太行山百万,曾入宗爷驾驭。
马晓看他得意的样子,细品这句话觉得这酒似乎一定有名堂,兴味大减,借故出去,给老板十元钱让其转交给郑培才,不声不响地先行告退。
不识相的马晓让大家扫兴,郑培才借着酒兴把他骂得乏味,又与喝酒的知情者把校方骂来,学校的工作是老师们做的,这次检查取得了好成绩更是班主任们辛劳的结果,检查取得胜利的庆宴没有班主任的份是对大家的侮辱,直到把喝酒的不知情者激出昂扬义愤,大家一致通过把酒账记到学校头上。
班主任们打着饱嗝喷着酒气回到学校,第二班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了,有三四个醉鬼在郑培才的带领下趁着酒精刺激起来的兴奋大模大样地涌进黄其善家,一片乱。躺在沙发上正迷离着醉眼看电视的黄其善吓得失声惊呼,一跳而起。正看的这台被老师们戏称“御用电视”的大屏幕彩电,是学校的教学器材,黄其善继赵元伦使用到现在。它从没体现过真正的价值,这时上面映出的是半裸的歌唱家正嗲声嗲气的“甜蜜”。
“怎么了?”黄其善惊问。
“校长,”郑培才找座坐下,叫得亲切,“我们是来向你道情份的,我们知道这次检查取得好成绩你一定宴请我们,你工作忙我们就不麻烦你,自己去喝了一桌。”
“我不知道,谁喝的谁付款。”
郑培才惊讶的样子:“是吗?你不是说学校的酒大家喝吗?其实谁喝谁掏钱是好办法,这样学校一年少万儿八千的亏空。”
黄其善惊异地发现,不经意间,同来的几个年纪轻轻的老师们眸子混浊了不少,里面云诡波谲,如怪石遍布的险山,如伏兵四面的林坳,不觉倒吸了口凉气。他壮了壮声气还是掩不住胆怯之音:“你们先回去,学校研究一下再说,酒也喝了便宜也赚了就不要张扬了。”分明是作了同意的答复。
闫玉东这个智囊人物脑汁绞尽,也没想出处理班主任私喝公酒的好办法,经过各方面了解情况反而顾虑重重,无计可施。黄其善最后决定先放一放,伺机处理。中专县级预选马上就到,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二
学生家长到黄校长家来访的人次多起来,多数是为学生办应届档案及要求进入中专预选的。这天一早就来的家长,为复习了两年三年级的儿子考中专已跑来四五趟了,把儿子培养成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身份是他坚忍不拔的心愿,上查八辈祖宗没出一个“办公”的人,他要实现夙愿,光耀门庭,大半辈子血汗聚敛来的钱,中专还没开考就流水般花去。
“今年档案实在难办。”黄其善向心急如焚的家长诉苦。
“俺知道办事难。”家长道,“校长,您得可怜俺,说什么也得给办上,俺全指望您了。”
这个学生家长第一趟来就认了亲戚,黄其善至今不明白亲戚出自哪里。这是无须深入探究的,凡来求办事的人哪个不是亲戚?黄其善道:“我是尽心给办,只是头一年当校长,局里的路子不熟,就怕钱花了事办不成,到时候怎么拿老脸来见你?”
黄其善比赵元伦办这事难上几倍是实情。赵元伦送三百二百的小礼物,轻易而举就办一个学生档案,黄其善却需送加倍的东西还得多跑三两趟。
“表哥,您尽心办好了,钱咱还有。”家长说着,掏出层层叠叠的一个小包,展出五张百元大钞抖嗦着茧子手递上来。
他上次送来一千元了,这时极力让手抖动得轻一些,摆出大亨的派头,把钞票硬塞到黄其善手里:“考中是祖上积了德,考不中是咱孩子没办公的命,只要咱尽了心,就看命了。”
“也是、也是。”黄其善应道。
每天里,黄其善都做着这样的接待,还要进城,忙得不可开交,学校的日常工作全推给了闫玉东。他家里与从前大不一样,校内老师若随便来,妇人的冷脸子会让座上生出刀子。例年这个时候,校长的家都会成为随便串门的禁区,老师们以此把这时校长府第称作“紫禁城”。
接到中考预选成绩,黄其善的工作更加忙碌,把自己反锁在家里,谢绝一切来访与老师们对考试成绩的探询。三天后,一张中考预选选中名单张出榜来。老师们不看则已,一看惊得张口结舌。闫玉东替校长解释,为了让智力好的学生上高中进大学深造,就实际情况对中专考生进行了科学合理的调整,学生的志愿与分数仅作参考。
上高中考大学未尝不是好事,可在会山人眼里那是遥遥几万里的茫远事情。上高中三年几千元的费用大部分家庭难以承担且不说,若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一切投资付诸东流,考中大学是脑袋小大脑少的会山人不敢妄想的事。若真考上大学,有几家经济能承受?所以很多学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复习,通过各种渠道花钱办上应届档案争取考中专,挤这农家人“升仙”的独木桥。准备考中专的学生是决不上高中的。
本准备考中专却没资格参加的这些学生心灰意冷,有的率先收拾书本铺盖走人了,班仅有的一点学习风气荡然无存。三年级真正如一、二年级乱起来,走进课堂的老师更是丢了魂魄无了神志,仅存的是怠情倦意。
一些通过非校方渠道为学生花钱办上档案却取得不了中专考试资格的家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跑来学校,班主任们给的答复是:“谁要你不找校长办档案?怪你少花了钱!”
有些班主任为学生心急,与黄其善闹起来。收了学生家长钱的郑培才是要闹下去的核心,有千万条理由与动机让他不罢休。来大宿舍的人次骤然增多,在这里商量对策,想要颠倒乾坤。
“还是不做不可能的事吧。”马晓有气无力地道。
马晓班里一个毕业又从一年级复读到今天的学生,考中专很有把握。学生向老师的哭诉怎能不勾起他骨子里鸣不平的情怀?尽管他身是那么地倦、心是那么地疲,怎能不为三年的师生情所动?他把要退学的这个学生留下,用自己的钱买上礼物拜访到黄其善家中,明确地认识到这个学生参加中专升学考试没有可能。
马晓的漠然让大家十分不满,他对大家也不客气起来:“决定中考学生的不是我,怨有头,债有主,讨错债要小心狗头!”
各人对他不再希望,自讨无趣散去。他让郑培才近一两天随时听信,到时候陪客。
说客来客就到,马晓约上郑培才到街上小饭馆招待客人。这个客人与马晓非亲非故,是那个学生的哥哥。这人是退伍军人,中越自卫反击战三等功臣,十几年黄土里滚打,还没消磨尽军人的气质功臣的傲气。两个老师把“愤慨”注进他体腔,经他稍一酿造,愤慨就带了刺刀上的浓烈血腥。
功臣穿一身泛白的旧军装闯进校园,浑身洋溢着英雄豪气,点名要见姓黄的校长,就象首长点名见下属一样。在程立达的引领下,功臣进发“紫禁城”。
黄其善正在家与刘义校谈话。昨天,刘义校来说他亲戚家的学生因为不能考中专退学了,这个学生的家长是通过他给黄其善上过贡的。黄其善最不愿听,只来说过那么一次,来找的人那么多,不会专想着他的事,赏给刘义校一面冷脸。刘义校如垂涎骨头的狗,受到喝斥反而围绕着“骨头”转得更急。忠心耿耿的刘义校对上司绝对负责任,谈出了让这个女学生嫁给黄其善二儿子的想法。黄其善听刘义校罗嗦出的确是好意、美意——儿子学业无成,当工人一年发不上几百元工资,还面临下岗,前途正是他的一块心病,若真讨个考上中专的儿媳,岂不是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