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工作这样累也没出毛病,到你手里才几天就成这样子了,要是俺老哥有个三长两短,老弟我可不轻饶你。”王大胡子被亲情激动得眼一翻差点翻到阴阳界那边去。胖妇人的话难听起来,这里来探病的闲人只得婉拒马校长,让其等王书记的病情好了再来叙亲情。
其实,马成祥也不能在这里长时间逗留,教育局的帐务核查工作组正等在供销社大饭店的雅座间,还等着他去开宴呢。
第五章
第五章
五
校长书记忙于学校的重要工作,黄其善主任忙着照应年终考试,忙得心力交瘁,只得把例行的各年级混编试场、准考证对号入座的繁文缛节简化了再简化,以单元课堂小测验的简洁形式应付这次全县统考。卷子人为的神秘也抛去,考试的头天晚自习时间让任课老师自行分数,象张兆国等工作热情高的人为了让学生牢固地掌握知识,来个提前让学生学习。卷子的批改一反流水作业的小题大做,任课老师相互监督,自行评卷。
老师们等着开学期结束的例行总结会了,本是昨天晚上的会改为今早开,今早又下临时通知改为上午,上午又下通知改为下午,领导们的重要工作太重要太多,会议不得不再改到晚上。
文科办公室里正等开会的老师们,等来了组长马晓。他给老师们带来了通知:因孙书记身体欠佳、马校长太忙,会议又一次改为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王业坤率先发问。
“是明天早上。”马晓道,“还有一事告诉大家,学校风风雨雨的帐务审查已圆满结束,倒找给高会计不足八百元。”
老师们对帐务审查自始就“没兴趣”,谁都懒得谈这个话题,只不过耳朵支愣得象兔子,鼻子敏感得如猎狗罢了。马晓报告这个无聊的消息是自找没趣,各人不屑于应和他这张喷粪的嘴巴,漠然地各干各的事。程立达更是不屑,扬了扬眉七窍变得溜溜圆,夹上本书便走去。马晓被冷得难受,不禁把怨气向不在眼前的程立达身上泄去:“这个狗蹦子玩艺儿,近来不知犯了什么邪,变成去了势的哈叭狗,今天他又犯什么邪?我的话再臭也臭不着他这个屎苍蝇!”他的无名火泄完,办公室的空间全还给张兆国“小二妞”。
优美动听的曲子如响在幽深的山涧,更添了韵味儿。也许是久闻其味不知其臭的缘故,此时,大家才细品这曲子,被这珠联璧和的词曲优美得鸡皮疙瘩丛生。几声划火柴的嘶啦声响过,火柴的火焰被明明灭灭的的红火头取代,烟民们大大小小的嘴边便升腾起股股青青烟雾,让人觉得张兆国的小曲儿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了。地上那为办公室平添充实的纸头儿们,随着从门缝挤进来的风翘起了头,似动非动,如觊觎在草丛里时刻想出来勾人魂魄的野鬼般。有人把椅子拉向炉子边取暖,吱啦声不亚于水泥地上拉洋铁盆悦耳。办公室外有几个学生踢踏踢踏地走过来,大家的目光被引向外面。窗外,漆黑的校园与室内惨白的日光灯反差出让人难以言状的感受。
马晓是要和一和张兆国的小曲儿优美旋律吧,从墙上摘下三弦琴,轻轻拂去尘土,抱到怀中一下猛扫,三弦铮铮齐鸣后,《一江春水向东流》跌宕起伏凄凄切切的欢快流淌开来,再弹一曲《绣女怨》,这支曲子音韵从极高音到低音大幅度的波动,音符切换极快而节拍缓慢,又经他在弹拨中延长的空拍处理,尽显哀哀怨怨的兴奋振荡开去……不愿合作的张兆国支起了耳朵,老师们也静听下去。两只曲子他反复弹来几遍,猛听嘣地一声,弦绝了一根。马晓拿捏出京腔吼一声:“谁在崖上偷听?”又听铛啷一声,琴便不情愿地躺在了办公桌上。
炉口上的几双手随着琴与桌子撞出来的暴响同时抽动了一下,有人道:“今晚的炉子很旺。”
有人接道:“很旺。”
一刻寂静后,有人缓缓唱起歌来:“噫与嘻——,炉子高哉,炉火之旺,红火触到天,老唐及老刘,烤火何茫然,火光四万八千丈,没有一点薰人烟……”欧阳绛梅不想享受这里的阴沉气氛与叶梦结伴离去,正追叶梦的倪跟了出去。有人说走吧,随之有人应和,大家纷纷散去。出得办公室,漆黑里的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到教导处开小会的闫玉东还没回去说推迟会议的通知,艺体组的余若夫等已知道会议又推迟,回宿舍路过这里招呼大家走,有些人先走了一步。闫玉东回来一看很不高兴。他报告帐务清查结束,口气里那为马成祥他们庆幸的色彩浓烈得让人生厌。
“是清是浊自然分明,”郑培才道,“这帐查不查谁还没数?就这么回事。”
话的味儿不对,闫玉东不放过:“这么回事怎么讲?”
“噢,”郑培才笑笑,“就是清清白白呀。”
闫玉东瞪眼审度过去,大有兴师问罪的样子找不出茬子便又发表查帐的高论,说学校不是工矿企业,每学期收学费三五万元的光买办公的墨水也不宽绰,没有什么可查的。汪秀哲过来打了通哈哈,各人不愿搅扯是非便怏怏散去。
老师们已没有等着开年终总结会的耐心,有些人整理东西准备回家,校方也不准备再召集会议,传到各班办室一份优秀教师名单。县级优秀老师三人,是汪秀哲、闫玉东、唐纪凤,县级优秀班主任两个,是张兆国、郑培才。
王业坤对“优秀”是十分关心的,民办教师转正需要诸如此类的东西,尽管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优秀,这名单还是看得最急切,看到同是民师的唐纪凤的名字在上面,相形之下不免涌上失落感。小青年冯升平看到名单拉下眼皮木然坐回到位子上,马晓问他意见如何,他苦笑一声算是作答。陆继来了些人,倪诚惊讶地问:“程老师怎么不是县级先进了?”
“无所谓,”程立达鄙夷地道:“我不屑当什么先进!”
“哟,你以前可是县先进。”马晓道。
“什么狗屁先进,我不希罕!”程立达愤愤然。
杨泉生几个年轻人看上去一腔失意,冯升平默默地收拾好散乱的书籍,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挑拣出有关班主任工作的表册材料放回办公桌道:“假期回来就辞去班任。”
“你们对优秀很有意见呀。”马晓显然带着一脸对优秀的不服气。
“象我这样被开校会批评的班主任,给优秀也愧受。”杨泉生道。
“张兆国这样的优秀班主任难以让人服气。”马晓道,“郑培才倒差不多。”
“也不能说他受之无愧,多数班主任的工作和他比不会差,给他们都不能说不行。”宋志林道。
“这个道理人人懂,”王业坤走过来道,“这就显出各人的能耐了。为什么给他们不给你、我?”诚恳地,“小冯,继续干下去吧,想开点,别冥玩不化。想要点好,以后就改一下行为方式,学学人家的技巧,少学我这样只管出力的冤大头。诗人已把真理给摆清了,你研究诗歌的应该比我们明白,‘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还是从你嘴里听到的。投机讨好诌媚似乎很有必要,学来张兆国百分之一就够你受用一生。”
“不会学,什么也不干,找个清静。”冯升平道。
“师范生就这样的水平?”马晓说得有几分正经,“你一个班主任,扔下管熟的班再让别人重新开始,受害的是学生。难道对班主任工作一点热情也没有了?多想想自己的学生吧。”
杨泉生默默地整理着书籍,让人难知所想。王业坤看到不高兴的气氛,道:“别想什么优不优了,我四十来的人,干了十五六年老师,想想哪一点比人家孬?讲升学成绩还是平时工作都是问心无愧的,可是得了几回好?连老骚都不如。我农民就是农民,不该硬挤到知识分子里来,我是准备回家种地了。”本来是开导别人,可自己也上来情绪。
“你又来老一套。”马晓揭短,“哪回放假你不说入学就不来了?哪回你又没回来?刚搬进新教室时你还说,无论如何要送出这茬学生,今天又弹旧调了。”满腹愁怅紧锁着眉头,“别想不实际的,假期里跟我去要饭挣几个再说吧,高了兴开学就不来了,当个职业乞丐。”
“是找地方打工吧。”刘本方大有兴趣,“我也一同去。”
马晓真做着打工的打算。想着窘迫的家计,体验着正从事的所谓事业,这半年里,他时常想为了改变经济状况与不如意的工作环境换种活法。不教学又能干什么呢?心里一片茫然。想跳槽去高就可没一点门子,搞经营资金也没有,何况不懂市场又没靠山,去当蹲街头的贩夫走卒,又觉失了身份。若有一技之长也好,可除了会几句“之乎者也”身无长物。看看儿时的朋友,有人已成小老板了;看看报纸,这个搞厂发家那个经商渔利,这里多少百万富翁那里多么富有。近三十而立的自己到底有了什么?长夜难眠中,自我鄙薄得一无是处,却是把欧阳绛梅讥俏人的话反复咀嚼做起白日梦,想找个宁静的地方做隐士,不管文明发达的风还是野蛮洪荒的雨,卧云弄月绝俗超尘,把那忧伤、愁怨、苦闷、恸憾连同灵魂抛去九霄。
只不过想想而已,想过之后占据头脑的是对自己教学工作的反思,对学校现状的思索,对现行的教育模式的腹诽。昨天班组学期总结开过,班长递来一张条子,这是一个叫孙京友的学生退学给老师留下的,是给老师做的最后的作业,或者说是给老师出了一道题吧,把马晓拉进了深深的思索中。
老师,我退学了。我家里穷,不能再上了。我是咱班学习最差的学生,拉了咱班学习的后腿,很对不起您。我走后,我们班的成绩一定会好一些。
孙京友,一个大个子男生,学习成绩在班里倒数第三。他有一身农民式的忠厚,却也不乏灵气。
又给不知在哪里正酒、肉、色着的老板们输送去一名小工,或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