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风和日丽,融融春意轻轻呼唤着惺忪的大地,阳和启蛰品物皆春。赵元伦走在了去赵家坪的路上,熟悉的一草一木让他倍感亲切。翻上南岭,又坐在了这制高点上不知坐过多少次的大青石上,举目望去山前的沟沟川川村村落落,竹竹花儿所在小学的轮廓也尽收眼下。此时近晌的艳阳铺洒在山川的沟沟汊汊,生养他的这方热土袒露着它淳朴恬然的胸襟。他感受到了那大山怀抱中的清浅溪流、徐徐暖风、朴拙民俗、欢跳的牛羊鸡狗……奏出的永恒的摇蓝曲,灵魂早已忘情地扑上去拥了这一切。
下山来,路边地头上三三两两的老乡远远近近地与他打招呼,他骑着自行车消消停停走一路说一路,被这一切感染得心情开朗轻,松得如一只新燕。
他逛了两处小学到联中时已过正午,进校门就叫喊饿了让快弄吃的来。他见到牛利众,首先问这几天的工作怎样,牛利众惭颜笑笑说还行,他点头赞许。
李师傅端来饭菜,他的确饿了想吃。他是谢绝了村小学的酒饭专程到这里吃的,可这又不是他的本意,调笑道:“人走茶凉一点不错,你们是打发要饭的花子吧?”牛利众顿感招待不周忙赔礼,走元伦让快备酒菜与老师们一同热乎一场。
这一热乎就把夕阳送走暮色迎来,赵元伦的兴致始终未减。今天,他大开酒量,似是要把前一段的空档补上,主动与洪兆武喝两杯,又与李文来一个,刘本方要去上班也得不到允许。酒逢老下属话自然多,滚滚流淌出来:“兆武,咱联中的正牌子老师就数你资格老了,这段工作配合得怎样?”对方尴尬中,他道,“你的业务水平我最了解,就是和中心中学里的老师比,你也是出类拔萃的。好好干吧,看势头咱联中不但不撤,还要有大发展,我和上面交过底,下一步只要有机会,让你帮老牛抓业务……李文,你小子迷了心窍,一个劲想往中心中学里钻。”完全是一个慈爱的长者对晚辈的随和,“我告诉你,想去很容易,只要给我磕个头就成。”李文闹着叫着要先给办好再磕头,他郑重地道:“让你们小青年蹲在山沟一辈子,我不忍心,可是,中心中学是好混的地方吗?你这样的愣头青进去,不用三天,人家不把你赶出来才怪呢,以后注意办事沉稳点。”对李友才他也有话,说为这位早有资格成为地优的老兄弟正活动着弄地优,只要有“优”的红帽子,凭这资历转正是很容易的事。
对遥远的承诺,李友才尽管天真了一辈子,但没小青年们那些高兴,反有不快以至绞痛在心底荡动。他与赵元伦是同学,赵元伦加上当兵的五年才与他教龄一样。七年前,联中里分来一个地优名额,从照顾民师这一宗旨,他与赵元伦以及亡故的李酒篓三人资格最老又资历相当从中取其一。那年,在全镇中学统考中他所教的数学成绩第一,赵元伦教的是地理、历史等小课程,当时的统考成绩平平,李酒篓是出了名的邋遢鬼,与“优”无缘,当时这个地优给他的呼声较高。那时,大家相处得很融洽,尽管各人心里恨不得把“地优”一把攥到手里,可羞于表现出争抢。赵元伦显出高风格,三番五次地和他表白有意直接推举他,事实是赵元伦为争取这个地优暗地里做老师们的工作。本来是以平时的德勤能绩评出地优的,在那个送礼还不盛行的年代,赵元伦花几百元的重礼使当时的校长作出了民主选举的决定。结果是,赵元伦以一票之差的优势得到了那个名额。成为地优的赵元伦当年就从地狱进了天堂,转正成了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身份,接着就成了这里学校的教导副主任,再过一个年头就调到会山中学教导处任副主任,再回到赵家坪就是校长了。
残宴还保持着高潮气氛,赵元伦的话里酒精浓度似是比白干老烧还高,小青年们被刺激得亢奋,左一句“校长”右一句“校长”掺和进浓浓的酒香中。赵元伦道:“都好好干,想飞出山沟沟的,我不会让你们在这里窝多久。”几个师范生小青年飘飘然了。
晚上,赵元伦睡在了牛利众的宿舍——他原先的宿舍里。整天的劳碌把他送进酣梦中——这正是雨后的那个下午,她来了,润湿的空气里弥散着她迷人的体香,她……哦!那是一抹多么瑰丽的酥红哟!这化作梦幻的昨天的美妙似是比当时的亲历更美好,早上醒来,思绪滞留在梦幻的余味中不能自拔。他警觉到裆际紧巴巴的,翻开被子看到床上的“地图”,一下子跌进了失落中。起床后,他搓柔一会地图不起作用,把一杯水泼到床上。
牛利众来请早安时,他正对着这难堪的湿迹寻思怎么解释,顺口道:“没注意,一杯水洒到了铺上,就象什么似的。”牛利众居然上来细看一番道:“中间这一小片更象。”既而,两人嘿嘿笑起来。
赵家坪学区片长听到校长下榻联中,早早赶了五里路来请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什么事这样开心?”牛利众把湿迹掩去,赵元伦对走进来的“恭敬”当头喝斥:“昨天干什么去了?”片长忙说昨天到草沟峪小学的辛苦,赵元伦还是不放过:“那里需要三番五次巡查?讨酒喝是真!前黄坡村小学最近去了没去?那可是个烂摊子。”片长汇报前几天连续去了几次,他们三个老师中两个男老师有十个心眼糊弄工作,老黄明里推病暗里贩着私盐,还时不时跑趟长途,忠告多次还是不听,小吴小孩子动作就是改不了,居然不给学生上课反而领着学生下河摸鱼,只有朱竹花还算可以。赵元伦不耐烦地道:“别说了!朱老师也是情绪极不稳定,年前就打算辞职。”皱皱眉头,“这样吧,让她早放学到这里来。”
竹竹花儿款款来到他跟前时,赵元伦浑身一震,想好和她谈判的千般话语化成了那个下午的温馨。望着她那可人的神韵,嗅着她那勾魂迷窍的气息,心里仅存需要她安慰的念想。在她坐到床沿把蛾眉微蹙时,赵元伦温柔爱怜的目光抚过去,警觉到了她眼窝里隐着青底。他动情地道:“让你犯难为了,你知道,我是多么疼爱你,时刻都挂记着你。”上前抚弄她的秀发。他更深入地施以爱抚时,她挪开,咬着显得干燥的唇,泪水涟涟地啜泣着道:“你是不会答应的,我再也不想受这个罪了。”赵元伦马上闪出她轻生的念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就象望一个一动就要消失的沧浪似的,哄孩子般:“别犯傻,我给你安排好了一切,现在就把你调到崮里乡中心中学去,凭你高考落榜生的水平教门地理或历史不成问题。去那里只要安分守己地工作,什么影响都没有了。凭你的俏模样,那里比文峰帅的正牌大学生中专生还不尽你挑吗?比嫁给文峰这样的工人强多了。”看着竹竹花儿不反对的神情,“我给你准备了三千元钱,往那里调时一并给你。”听到钱,竹竹花儿哭起来,哀恸中执拗地道:“不要钱,不要!”
“一点心意,也算补偿。”
“那我真是臭婊了。”
“哪里话,我是补偿自己碎了的心啊。”赵元伦的爱意溢在言表间,扑上去,紧紧搂住她,“我永远忘不了你,永远喜欢你。”恨不得把就要失去的她纳入心里。
她幽幽地悲哭起来,用软软的香捶打着他的胸膛,打得他激情奔腾,吻上她翕动着的比先前缺少了柔情的唇,手向她深处爱抚去。她如先前样一泓水儿似地化在他怀中,任凭他去……她温情不减却没了娇情,如妈妈怀抱中婴儿般安祥,任凭惊涛骇浪,匀长的鼻息如沉沉睡去了一般。
历尽艰涩得来的鸳梦重温酥红迷离的幸福把赵元伦醉了。
第六章
第六章
五
草木返青时,中心中学又进行大规模的绿化活动,补栽损失苗木浇水松土增植黄杨球。马成祥兴趣不减,为黄杨球的布局着实动了番思考。分到各班定植的苗木他不放心,专门开班主会强调了栽植要求。他巡视中发现定植的苗木稍有偏倚便予以纠正:“看清了吗?要以球冠的中心点为焦点对整齐。”招呼正在劳动的老师们过来开现场会,指点着所植苗木的不合要求处、又讲开合理布局的美学原理,这样才符合黄金分割,那样才能相互映衬,再那样才是别无选择的合理布局。大家已没了去年的热情,这是他清楚地认识到的,所以拿出十分的耐心强调:“要用心去栽,苗木才不会辜负我们,才能成活。”倪诚对他说的道理作阐释,讲了皮格马利翁效应,他大加赞赏:“对啊,就是这么回事,你们青年人道理上比我清楚。”拉上倪诚一同去巡视,招呼正领学生干活的杨泉生:“小杨可要注意,苗木管理不善首先挨罚的是你,这次可不要当典型了,我提醒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哟。”
杨泉生体会到话的蕴意,仅存的一点热情荡然无存。他痴痴地站一会儿,望着马成祥远去的背影喃喃地道:“这是在干什么?”马晓劝他不要想这么多,指点着他班定植的苗木让按刚才现场会的要求整理。老刘从这里走过开玩笑:“马老师,你当多大的官儿?我们这里早有二校长,你要当三校长呀。”
“多一点责任心,为自己创造个赏心悦目的环境,没错吧。”马晓正色道。
唐纪凤过来道:“闲得难受还是去弹弹你的《为人作嫁几时休》吧。”
“我不为谁作嫁衣,”马晓辩驳,“若是为他人作嫁,早回家孩子去了。学校就是学校,不是某个人的。”浮上一脸诡笑,“哟,你这县优怎么这么消极?”
“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俺当民师的,有些事不能不巴结着点,好不容易弄这么点东西,不值得你花俏。”
“无意义的说道。”王业坤看到这边热闹走过来,“栽树就是栽树,栽活为原则。”不自觉地流露出对马成祥那大道理不屑。
“你说的是真理,可是,多一分上心苗木就多一分成活率,否则,它就与我们以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