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便化作烟雾消失,抽得心疼,劝老同学不要太铺张。闫玉东道:“我和你不一样,两人一月工资四百多元,这烟尽着抽也花不二百元。”他的铺张消费何止烟钱?他家现在已成了第二个宴会基地,黄其善在这里坐镇,每天下午必设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席,有些人如在他家入了伙。间间断断被拉来热乎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郑培才他也往家强拉硬拽。郑培才可不买账,阴阳怪气地道:“要说借锨,是我的创造发明享有专利,现在改邪归正了。”闫玉东的神经似是出了毛病,一点也灵会不出个中滋味,憨厚得似是愚钝,还是把郑培才硬向家拽。有些青年人不懂或不善于讲交情,他便到他们宿舍拉家常,烟不管还有多少,只要掏出兜来就扔到那里。闫玉东的宴请与赵元伦家的宴会遥相呼应,把春节前后的乐融融气氛渲染开来。这,终于导出了教职工的民主投票调查会,结果是钱建营的信任票高距榜首,闫玉东居于程立达之上。
来校一两年的师范生们才知道,伙房师傅钱大嘴原来大名叫钱建营,他居然以高出第二名闫玉东十多票高居榜首。对赵元伦来说,这是弄巧成拙。他本来满有把握地认为如此形势下老师们会给他面子,给程立达一致投信任票,这样可以压服在背后鼓躁的黄其善与闫玉东,同时让程立达在老师们中树立起威信。意想不到的结果击得赵元伦神魂飘忽,好不容易才把飘到体外的六神归于一主。他强打起精神不怒不怨地微笑着,如在家宴上面对环坐的老师们样朗声道:“干部的选定是学校兴衰的大事,我们谁也没任免权,这是镇委镇府在教育局的配合下定夺的事。”最后的“定夺”二字说得沉稳而有劲道,足以让人体会到权威的份量。
镇机关里常见的还是不常见的客人早就多起来,庞书记为小儿子屡屡受班主任汪秀哲的照顾感激不尽,多次热情地邀请他做客,这回不邀自到了。汪秀哲最近一定是发了横财,大富翁的来头,给庞书记家的两个孩子每人塞上五十元压岁钱。班主任对孩子的教诲之情还没容答谢,反又让向身为书记的家长欠下一份人情债,这自然表现在招待的酒菜级别上。标准的十菜一汤端上来,机关里有在别宴席上不算主角的海量们被庞书记也借了来。酒中叙话,班主任自然谈学生当前如何、今后的发展、未来的光明前途。他谈来说去引出主题,说闫玉东把他侄子应得的地优三好学生名额让给了庞书记的小公子。庞书记对此表示十分感激,连说给老师添麻烦。
“麻烦无所谓,主要想到孩子有这么个称号,考学降低分数二十分录取。”汪秀哲道,“这是今年才下的文件。”
“噢,还真能管用。”陪客们兴趣大增,“老师们不是也有孩子在校上学吗?”
“就为这事才犯了好难啊,”汪秀哲象又回到了当时的艰难争取中,微皱起眉头,“老师子弟在校的就有二十来个,品学兼优的实在不少,原则上从这二十来人中择优选出,结果是闫玉东老师的侄子得到了这个名额。黄副校长想到咱家这孩子学习不很突出,有地优升学降二十分录取说不定能起大作用,就把这想法和闫玉东说了,闫老师就把他亲侄子应得的名额让了出来。为此有些老师对闫玉东意见很大,指责为什么把这个关系到孩子一生命运的地优让给别人,他不想给自己的孩子,老师们的孩子正等着要。闫老师何尝不知道关系到二十分的地优的好处?他是体谅到咱家孩子更需要。”
说者动情,听者更被感动,庞书记说有机会一定请帮了大忙的闫老师来家坐坐,汪秀哲道:“您可千万别这样,闫玉东这人最不喜欢别人感恩戴德,他骨子里有亏己待人的原则,若大张旗鼓地道情份,他一是嫌你当书记的太俗气,二是骂我多嘴。这样的人说到家混出了好信仰,这不?年前学校分去两个入党名额,他还是一贯的高姿态,硬是不顾老师们对他的支持让给程立达和刘主任。你想,老师们能没有舆论吗?大家一致呼吁应该让闫玉东占一个名额,刘义校也体会到闫老师受大家拥戴,知趣地自动让了出来,早就轮到入党的闫老师这才入了党。”
“他要是不吃亏的精神,说不定强争还争不去,就是争去大家也是不满意的。”庞书记道。
“事情就是这样。”汪秀哲道,“当前学校提拔副主任更证明这一点。以赵校长的心意提拔程立达,舆论造了很长时间,并在大会上宣布了程立达候选人的身份。大家一投票,想不到闫玉东得票比程立达还多。”
庞书记对学校提拔官儿产生了兴趣,喝着酒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汪秀哲一副吃惊的样子道:“赵校长对老师们说,是镇里的决定,难道书记您还不知道?”庞书记含糊过去,说村书记老程的那个儿子是有出息的青年,赵校长没看错人。
“说起程立达,他是个好同志,只要老成几年是好角色。可是,我们学校不同于一般单位,老资格的不少,人人都觉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未免能压得住阵脚,再说程立达确实显得毛愣……象闫老师,是学校里年富力强的骨干教师,历来教学成绩出色,干了多年的教研组长以及负责一个年级的工作,很受大家的佩服……”
“也是、也是,问题就在这里。”沈镇长应和,“那个闫老师嘛,是值得考虑。”
汪秀哲此行的伟大成功促进得酒量大增,两个陪客反被他连连劝酒显出醉态,庞书记只是捎捎带带地喝也醉意朦胧,又闯进两人来作陪,也喝得手脚不稳。众人惊叹他非凡的酒量,连夸不愧为老师。
赵元伦到庞书记家闲聊谈及后备力量的提拔,庞书记让其说说除程立达以外的人选,赵元伦说学校前勤上七十来老师,挨着往下数也有值得考虑的,只是条件都不如程立达完备。沈镇长问是否还有一个闫玉东值得考虑,赵元伦说闫玉东年龄大了点,学校培养的是后备力量,再说这人私心太重,遇事没点谦让作风,就象上回党员纳新的问题,他硬是把老同志刘主任挤了下来。
黄其善已到镇机关游说多次,这次又到了沈镇长家,谈及干部提拔道:“我近五十的人了,愿退下来让年轻人上来施展,年富力强的闫玉东是最佳人选,总是比程立达年长十来岁,老成持重,现在给他一个学校也能管理好。”愁情绵绵,“哎!学办得成功与否就在于干部的使用,我是不行了,闫玉东起码精力比我充沛,程立达需要老成几年才行。”
中心中学提拔一个小小的副主任不是什么大事,沈镇长在镇会议的尾巴上随便一说,竟然对此各有主见,意见分歧很大。庞书记气乎乎地道:“真怪了,这么一个镇辖中学的小副主任都不好决定!瞎摸一个都行的事,有什么大了不起的?”庞书记最后说把这两人都提上来试用一段看谁合适用谁,两全其美的主意得到一致通过。
赵元伦同意把两个候选人同报上去,无非应付紧盯不放的黄其善。从所做的工作看,批下来的无非是程立达一人,没想两人同时被试用,真是低估了黄其善大意失荆州。他找到镇里陈说干部太多成患,要求先把闫玉东搁一搁再说,镇长书记们却说研究产生的结果不能随便更改,赵元伦反复考虑,为这么个还没正式批复的小职位不值得兴师动众,只好先将错就错。他从此认识到不能把黄其善往简单处想,认识到以后大事小事都不能等闲视之。
心情欠好的赵元伦在以后的会上,不客气地说有些人背后搞小动作,长长的讲话带来了孙仲来与马成祥时代的味道。有些人听得烦,手摸着裤腰带去厕所便有些一去不还,有些胆小的人生出挥不去的恐惧。
到赵元伦家热乎的人明显减少,大家与一校之长似客气了不少。这时,赵家只有程立达在,两人对饮了一会儿闷酒无话可说,吃喝声倒特别清亮。程立达打破沉寂:“今天下午开会早退的有六人,我都记下了,里面没一个好东西!”看到赵元伦没什么反应,小心地喝着酒又道:“挂在黄其善一边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不能这样做。”赵元伦沉静的目光洒在接班人身上,谆谆开导,“你年轻,冒失脾气难免有,想一下,这些人是好惹的吗?有一个半个敌人不是坏事,可以使工作有紧头,树敌多了就没什么好处了。再想一下,真正的朋友有几人?”带有批评的口吻,“现在只能杀个小鸡给猴子看,打击面不宜扩大,小不忍则乱大谋。”
程立达听得认真,头点得谦恭。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三
程立达——程副主任板着威严的脸拿着几本书到办公室来,不用说老师们便知何事。他径直走到杨泉生跟前道:“已决定让你给镇里领导替考《中国革命史》和《哲学》。”杨泉生把他放到跟前的书往外一推,淡淡地说已决定不给镇里领导替考了。程立达脸上立时聚来乌云,用劲弹一下烟灰道:“去年能替考,今年就不能了?这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赵校长让来送书的。”显然觉得杨泉生故意和他这个新任准教导副主任作对。
给镇领导们当枪手早已是老师们义不容辞的责任。镇委镇府的领导加官晋爵也需要文凭这一硬件。应该说,公仆们为人民露风雨斗严寒兢兢业业地工作在大宴、小宴上,把文凭这个枷索给免去才对。领导们研究政策对策,考虑训导辞发表训导辞的大脑,怎能容得下枯燥无味的书本?让他们去学习拿文凭真是不讲道理的荒谬事情,所以每次考试便让老师代为捉刀。为领导们代考是件既荣光又容易的事,考试时往往是监考者专监外面的巡查人员帮助考试人传递答案,况且每回考试镇里专派人领队,把老师们领进高级宾馆,领上有虾米海参的宴席。为此,老师们体谅父母官们的劳苦乐此不倦地去尽替考的义务。杨泉生为刘副书记替考一整年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