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想来,一直想到学校大喇叭响起晨曲。
马晓也熬了一个通宵,他一遍遍读来王业坤捎来的信,咀嚼着个中滋味,滋味得他心旌动荡不已。
信开头就是这样一句:嗅嗅这几张纸,知道有什么味儿了吧?
——我刚从海港进货回来,沾了满身的海腥。……看到大海了,距大海仅一百公里的我居然是第一次亲近大海。真实的大海有着想象不到的浩淼无尽,有着让人诗一样的情怀。站在大海边的第一时刻,我半生的困惑半生的辛酸全被涤荡得无踪无影了。站在海边,浪就泛在脚下,听着涛声乘受着海风的吹袭,极目望去海天相连处的点点轮船、帆影,蓦然间觉得人是多么的渺小啊!我想到了玉来佛手掌上的孙悟空,想到了宇宙里这小小的地球,想到了在广博无垠的宇宙中小小地球上正演着一幕幕活剧的小小的人……当然,海没想象的美,但看到的海毕竟是真实的大海,这正如先前在学校办公室里想象的那一个个美好希望不如实实在在的生活实在一样,闪现着美丽光华的肥皂泡不如丑陋的土块一样。我喜盼眼前看到的海翻起更大的浪,庆幸我噩梦醒来的早上云霞瑰丽天地崭新……
我早上误食了“希望”这美丽的早餐,又在中午沉迷在希望的甘美中走了一段把自己拖向苦海的路,万幸的是在希望的甘美中品出了苦涩的真滋味,无奈中放弃了它。今天争取的是晚餐了吧,是否争取来一顿丰盛的晚宴呢?甘愿我的命运不是很糟糕,上苍眷顾我。阿门。
……假圣徒欧阳绛梅说过,凡是自强不息者,到头我辈终得救,我相信这话,让我们以此共勉吧。
……你啊,是让我对你欣赏还是鄙薄,是让我爱你还是恨你啊。收起你那不合时宜的所谓高尚吧,抛掉你那貌似铮铮却最是软弱无力的铁骨吧,丢掉你那起反作用的侠义吧,拣起被我们一度抛弃的人生通行证好好地生活才是真谛。
你啊……
耿会计这一夜睡得好香甜,又过了两个香甜酣眠的夜晚的早上,妻子从伙房师傅摇身一变成图书管理员了。原管理员李老师对代为妻子做交接工作的耿会计说,让老嫂子借与书打交道的机会多看些书考个图书管理专业的函授,耿会计笑道:“嘿,咱这学校是庄户学校,几本书用不着大学问管理,咱来庄户管理就行。”不尽人意的是徐学勇又回来了,这好办,学校没有专职守门员,徐学勇再上他的课,当门卫正是李老师求之不得的美差。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二
效力于赵元伦鞍前马后的倪诚没如他人一样改辙更张,倒与程立达搭着更为火热,一周里两人热乎三五次。黄其善查到他办公时间无故不在办公室,忠告道:“干,就象干的!不干,这就可走人,高升到局里还是县里我会高兴地奉送,学校的工作不是一两个人就产生影响的!”倪诚不服,说不光他一有这种现象,黄其善上火:“谁能和你一样?整天拉拉扯扯搞些什么名堂!走着坐着想教学工作都干不好,还净搞小动作!今天告诉你,这样的事下不为例!”倪诚知道强权之下难把道理辨清,只好光棍不吃眼前亏,软下来应诺以后不再喝酒误事,黄其善更为气恼:“不光喝酒误事,对学校工作不利的事少干!”倪诚连声应“是”,黄其善也没减下怒火,不满的目光直盯着他。
程立达听到倪诚的汇报冷笑道:“没可怕的,连正校长都不是,只不过是代理校长,要是在局里连个小毛根不如,能什么?下一步姓黄的再无理,该硬气就硬着点!”倪诚也声言不惧怕,忘了在校长办公室受斥责的低声下气。程立达更具英雄气概,轻轻弹烟灰,藐视一切地道:“走,帮我再整理学生档案去。”诡秘地笑笑,“早熟悉着业务。”两人嬉闹着走进教导处。
正在教导处沉思的闫玉东看到他们又把学籍册摊开,倪诚走到他办公室前顺手就把笔抄过去。他问要干什么,正在翻表册的程立达代为回答说来帮忙。闫玉东瞥一眼颇是得意的倪诚道:“你回去吧,教导处的工作不用外人乱插手。”倪诚讨个无趣不和如何应对,程立达瞪起大眼正要回驳,闫玉东道:“这工作你觉得干得累就统统移交过来吧。”不屑地送过去一个冷眼。
“我哪点工作干得不行了?”程立达硬气地道。
“学生建档是项很严肃的工作,既要符合政策,又要把学校的实际问题处理好,并不是你能办好的。”
这既要合上又要符下的责任,程立达难以负得起,把一叠叠的表册、文件全抱到闫玉东办公桌上,愤愤不平地道:“我等着,你们查毛病吧。哼!大不了是鸡蛋里挑骨头!”
“话可不能这样说,谁的工作也难免出差错,人无完人嘛。”
“我知道这个破副主任我干不了了。”程立达道,“副主任?在局里扫楼道的清洁工也比这小官儿高般一万倍!”
闫玉东抱着不予计较的高姿态,慢悠悠地把表册文件整理点数清楚,请示黄其善立即召开班主任会,申明了档案整理的原则。原先凭关系照顾一些没升学希望的学生办了重档案,既占去了有限的入档名额又对学校无益,再是办得重档案过多,上面下来检查时班主任穷于应付增加了不少工作负担。现在坚决把这一弊端清除掉,办重档要少而精,除无条件地照顾教师子女外,班主任要认真分析,把各班通过复习有希望升学的学生选上三至五人办重档,为以后升学奠定良好的基础。这一措施正合老师们的心意,得到一致支持。程立达心里怦怦直跳,这意味着原先赵元伦与他夸下海口照顾的关系生不能入档,也说明了对自己建档工作的全面否定。他憋了好一会儿寻不出对此否定的地方,嗫嚅道:“不成了名目张胆地办重档了。”
声音尽管小,闫玉东听得清楚,把手中的材料一摔道:“以程主任的说法,我们就不办了,偷偷摸摸地照顾关系去!”
班主任们都冷冷地看去“不明目张胆”的程主任,七言八语的讥讽谩骂骤起,有几个很是“坚持正义”的人喊叫得响亮:
“还想借办档案发学生的财?”
“张狂什么?借这么点小权力拉关系就好了!”
“恬不知耻!”
义愤的针砭声讨之辞没有终了,闫玉东适时地制止,平和地道:“我们不能被一句话吓倒,该办的还要办,我们的做法尽管违背政策,但是原先就这么办了,只是当事的为捞好处而办的。谁若昧着良心告发就告去吧,我和黄校长哪怕舍得一身剐,也要为学校办件实事,为老师们争点面子。”
新领导第一把火烧得老师们一振,各人的精神还没有振全,最不愉快的一件事激得怨声四起。
黄其善把各年级组长召到校长办公室,征求施行怎样的坐班制时,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禁让人哑言失笑。马晓道:“就要实施坐班制,老师们这半天里早议论得沸沸扬扬了。”黄其善一惊心,寻思昨天才在高级领导层提出来研究的问题,下面怎么知道得这样快。老头儿道:“黄校长啊,坐班制好不好、有作用没作用,你这些年居领导岗位应早明白了,这个办法,前段又一次实施,不更证明了吗?”黄其善看到大家一致反对的态度,说坐班不坐班其实无所谓,老师们只要努力工作就行,是看到入学以来太没办公的样子才又想到坐班的。杜瑞青还是无所顾忌,本来入学就调到镇里去当什么管理区书记的,因姐夫高升到外乡镇太忙,他的事至此没办妥正憋着一肚子不如意,便大贬一通坐班制,黄其善如面对镇里领导般点头应诺承认一时糊涂。
黄其善调动全部智慧来研究教学管理,回顾自己当领导十来年的学校风云变幻,寻找成功的经验借鉴。想撤并的前几年,马成祥的强权统治比何时候都保持较长时间的稳定,可表面上的稳定也掩盖不住底下激荡的暗流,老师们无积极性可言,升学成绩不见多大起色。孙、马争雄时代可谓学校工作的大动荡时期,被赵元伦定性为脏乱差一点不过分,那时根本没一天正常,可取之处更没有了。想到赵元伦时代的前半年,确是会山中心中学历史上的大治时期,“革命小酒天天醉”不正是成功的所在吗?可后半年为什么“天天醉”也不行了?头半年的大治状况不是革命小酒的功劳又是什么原因?围绕“革命小酒”的作用,黄其善冥思苦索,又平添几许白发,终于豁然开朗——头半年革命小酒勤了些,后半年革命小酒疏了点。
不过,他还考虑出了一个副产品——有耿会计与刘义校这样的人经济支持,才能把革命小酒喝起来,耿会计是最支持工作的人,是值得信赖好同志。
黄其善匆匆忙忙把家属搬来,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宴会开始了。他没有赵元伦那么多的东西作抛砖引玉的铺垫,老师们已经过如此的一回,热情也少了许多。黄其善自愧不如人家搞得红火,也感到经济上难以支撑。这还多亏耿会计又扛过来几箱酒,闫玉东把酒橱里的老底全搬了过来,否则就赔血本了。他在不得已中创出了一条新路:学校的酒老师们喝。
供销社饭店里,班主任在学校主要领导黄其善与闫玉东相陪下,围了满满当当三大桌,十菜一汤的排场大家还算吃得尽兴,有人提议再来个汤,沸沸扬扬的一盆羊肉汤随即端了上来。黄其善把一包烟撕开散下去,犹如高会计散烟般潇洒,道:“只要来了,大家有什么要求就提,只要不是猴头燕窝熊掌鱼翅甲鱼汤,这里只要有的就能办到。过去班主任只是出力的角色,学校的酒席款每年几万,谁能沾半点油水了?让我来领着大家干工作,就要来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该为大家设宴的时候就设。上一学年大家也喝过不少革命小酒,还不知道那酒喝得是谁的吧?告诉你们,不是自己提去的就是姓‘公’的,大家算一笔粗账,只是偷工减料地硬化了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