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 作者:徐大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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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作者:徐大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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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二嫂。”炕上产后的臧雅芬十分虚弱,她叫道。
  “来了,雅芬。”二嫂坐近她一些,产妇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屋子里的血腥味很浓。
  “德成走了吗?胡子绑了他?”臧雅芬担惊受怕说,“德成怕凉,也不知道胡子睡不睡火炕……”
  “胡子没捆绑他,三弟自己上的马。”二嫂给臧雅芬擦去眼角的泪说,“别想他啦,啊。你瞧瞧,大侄女胖乎乎的多招人稀罕(喜欢)。”
  臧雅芬止不住流泪,生孩子和生一场病一样使人心焦。
  “你可别着急上火,王妈说坐月子就是不能上火,上火下不来奶水。雅芬,饿坏了大侄女,我可不饶你呦。”二嫂劝她道,也有了效果,臧雅芬侧身望眼襁褓中的婴儿,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答应我,想些亮堂的事。”
  “歇着吧二嫂,你也忙乎一天啦。”臧雅芬说,“孩子还没有名字,我和大嫂说了,让大哥给起个名,明个儿你去催催他起好了没有。”
  “大哥家两个小蛋子,就你这股人儿连添两个闺女。大哥听说你生个丫头,心里老高兴啦,保准翻书查典给我大侄女起个中听的名字。”
  二嫂撂下幔帐,服侍臧雅芬睡下。她捻低油灯芯,在蔓子炕蔓子炕:东北民居连接两铺大炕的靠山墙小炕。上躺下来,血腥味仍雾似般包裹着她。睡不着觉,也不想睡。一侧身,一串桃核护身符垂下,她攥在手里,凝望着它。
  二嫂想起一首童谣:
  高楼高,
  高楼底下种茼蒿,
  茼蒿底下有个娇娇女。
  一岁娇,
  二岁娇,
  三岁学骑马,
  四岁动剪刀,
  五岁来人请,
  六岁到人家。
  童谣组成了二嫂的生活轨迹——二嫂八岁夹着包袱进徐家大院,十岁跟着徐郑氏学针线活儿,十五岁送去外地读书的徐德中到村头,他摘下自己的那串桃核护身符,塞进二嫂的手中。
  “二嫂!”臧雅芬召唤她。
  二嫂移开贴在脸颊上的桃核护身符,走过来掀起幔帐问:“雅芬你想干什么?”
  “我想喝口水!”
  二嫂为她冲了碗红糖水。
  “你还睡吗?”
  “你呢?”二嫂反问作答。
  “我想和你唠唠嗑。”
  二嫂坐在臧雅芬的身边,两个女人唠扯起来……
  黎明前的原野土路上,佟大板子摇晃大鞭子赶车,大车铃铛丁当作响。随来押车的人怀抱杆沙枪,警惕望着黑黢黢的四周。
  “徐家这个闺女命硬,坐骨生牙。”曹氏说。
  “咋说呢?”佟大板子不懂。
  “经我手捡的(接生)孩子不计其数,像这样生下就有两颗牙的,还真是少见。”曹氏说。夜幕里有动静,声音迎面传来。
  “像马蹄声音。”押车的人警惕起来。
  “是马蹄,十几匹马。”佟大板子辨别出来。
  “妈呀!”曹氏因害怕蜷缩车笸箩里。
  “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可别碰上胡子。”押车人端起枪,说。
  “也不知咋地啦,老遇胡子。”曹氏跟上一句。
  “遇到胡子见机行事,”佟大板子叮嘱押车人道,“不要轻易开枪,尽量周旋。”
  “佟大板子,他们来了。”押车人听力视力要比同车人好些。
  “是不是胡子啊?”曹氏顿然紧张起来说,走黑路鬼不怕狼不怕,就怕胡子,她的家人给胡子绑过票。
  很快,谭村长带警察迎面过来。
  “佟大板子,抢徐家的胡子……”谭村长抢先开口问。
  “撤啦。”佟大板子说,“胡子连根毛都没剩下。”
  “都撤啦?”谭村长奇怪道,“陶署长,我们晚到一步,胡子撤啦。”
  “这儿离你们村多远?”陶奎元用马鞭子指指脚下问,他不想半路回去。
  “五里多地(路)。”谭村长作答。
  眼瞅着天快亮了,五里多地就到獾子洞。陶奎元说,“走,拜访徐当家的去。”
  “对对,我一定让徐当家的好好款待诸位。”谭村长顺情说好话。
  陶奎元没立即走,骑马绕大马车一圈,眼盯着车笸箩里的老牛婆曹氏。问佟大板子:“深更半夜的去哪儿呀?车上是什么人?”
  “你真是贵人好忘事,”曹氏与讲话人不外,“陶署长,你儿子双喜可是我亲手给捡(接生)的。”
  “哦,是你!”陶奎元想起来了,老牛婆曹氏他不陌生。
  “还有一份要生的等着我,天亮得赶到镇上。”曹氏说。
  “走吧!别耽误事。”陶奎元说。
  叭!佟大板子一甩大鞭,马车远去。
  
  6
  
  警察马队来到徐家大院大门前,天刚麻麻亮。谭村长叫门:“德富当家的,我是万仁,谭万仁!”
  “你是谁?”谢时仿到大门前问,这个院子里的人惊魂未定,需要盘问清楚才给开门。
  “谢管家是我,怎么连我的语声都听不出来了。”谭村长在门外说,“陶署长带弟兄们来啦!”
  “叫胡子给折腾的,轻易不敢开门。”谢时仿打开门,拱手客套道,“各位辛苦,有失远迎。”
  警察马队耀武扬威地进院,然后纷纷跳下马,徐家人牵走马。
  “谢管家,听你们这边枪响,我马不停蹄地赶到镇上。这不是,陶署长带人连夜赶来了。”谭村长自表他的功劳,人情总是要表的。
  陶奎元拎着马鞭子在院里转悠,查看着,见门旁挂一条黄布。他问谢时仿道:“有人猫月子?谁呀?”
  “三爷……”谢时仿让客,说,“陶署长请到上屋坐。”
  后院徐家正房堂屋坐满警察,下人忙着端茶倒水,装烟点火地侍候。正座位上,陶奎元与徐德富分坐四仙桌子的两侧。
  “哪个绺子?”陶奎元问。
  “坐山好。”徐德富说,“他们自报是坐山好绺子。”
  “西大荒顶数他们绺子大,我们与他们交过火。坐山好死心塌地为匪,几次收编他不肯。近日,邻县均有匪讯,请求援助,刚回来又有几股惯匪骚扰,我和弟兄们昼夜清剿……我们来晚了。德富兄,让你们受苦了。”陶奎元客客气气道。
  “陶署长星夜带弟兄不辞辛苦赶来搭救,徐某万分感激。”徐德富道谢。
  “说远了不是,德富兄,你对警署不薄,年年节节的,没少给弟兄送嚼骨(吃的东西)。”陶奎元说。
  “应该的,应该的。”
  “给坐山好祸害够戗吧。”陶奎元关切地问。
  徐德富隐瞒了胡子借走三弟德成的实情,说:“他们劫走五匹马,三石高粱,还伤了两个人。”
  “这帮流贼草寇,落到我的手上就扒了他们的皮。”陶奎元气愤道。
  “当家的,”谢时仿进来,说,“那匹儿马子(公马)恐怕不行了。”
  “白瞎啦!”徐德富很是心疼那匹马,说,“宰了吧。时仿,再宰只羊,犒劳犒劳警官们。”
  “哎哎,”陶奎元假意道,“随便吃点,别费事了,一家人嘛。”
  “时仿,把那坛老酒起出来。”徐德富又吩咐。
  “是。”谢时仿走出堂屋。
  “你们门旁挂着他哈补钉,又添丁进口了吧?”陶奎元问。
  “老三德成内人,昨晚生个闺女。”徐德富说。
  “听说德成从四平街回来,不当教书先生了?”
  “是,是。前天他去奉天串亲戚,看能不能在那儿找个学校继续教书。”
  陶奎元故意提及一件往事道:“我可有几年没见你家老三了,那年好像在四平街站他上的火车,去奉天。”
  “记混喽,那是老二德中,搭你们警察署的二马车走的,进关的火车只在老五站停。”
  “日本人早把老五站改四平街站了。喔,我想起来啦,老二到北平念书。老三是在奉天读师范。”陶奎元说。
  “对对,我家的事全在你心里头。”
  “老四德,德……”
  “德龙。”
  “德龙同犬子双喜同庚,好像他们俩都在四平街公学堂读书,是同学。”陶奎元说,“你们徐家出读书之人,老二、老三都读书。”
  “四弟德龙从小就顽皮,每每惹日本老师生气……退学回来在村上读私塾。”徐德富现出几分失望,“德龙恐怕不是读书的料。”
  “他才十四岁,还小嘛。”陶奎元绕回到正题上来,“哦,对了,我一个表哥在四平街扶轮中学当副校长,学校初创乍办,正用人之际。老三倘若乐去教书,我愿鼎立相荐。”
  “陶署长对家弟的关怀真是备至,待三弟从奉天转回家来决定后,定叩请您帮忙。”徐德富感激道。
  徐家置了两桌丰盛的酒菜,警察们推杯换盏。主宴桌,徐德富陪着陶奎元,谭村长在座。
  “薄酒素菜,不成敬意啊。”徐德富说。
  陶奎元品口酒,赞赏道:“好酒,赛玉液琼浆。”
  “这可是徐家的陈年老窖……”谭村长插嘴道。
  另一张桌子警察们放量吃喝。扁脸警察夹起块马肠子填入口中,大嚼道:“香!老话说得太对了,宁舍爹和娘,不舍驴马板肠。”
  一个生得柳肩的警察讥笑他:“要爹娘干嘛,又不能做下酒菜。”
  “你他妈的胡吣啥?好像我心里没爹没娘似的。”扁脸警察反驳道。
  “有爹,你认日本铁路守备队长角山荣干爹,还腆脸说你心里有爹娘呢,好意思!”柳肩警察抢白道。
  “认日本干爹咋啦,没日本人你知道火车是站着走还是爬着走火车是站着走还是爬着走,是当时流行的一个笑话,头一次见到火车的庄稼佬惊叹,这火车是爬着走,要是站着走就更快啦!?你知道撸子(枪)装几颗子儿?”扁脸警察被激怒,吼道。
  柳肩警察起身要动手,被陶奎元压服下去:“都给我坐下!喝人肚子还他妈喝狗肚子去了?不吣人话。你们穿够了这身皮是不是,要我给你们扒下来吗?”
  “警官,警官!”徐德富忙起身到邻桌打圆场说,“都是一锅里吃饭的弟兄,哪有啥深仇大恨。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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