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
〃至于这么大声儿吗?〃英迪亚说。她因为又紧张,心情不愉快,声音都有些嘶哑了。思嘉看了看她,感到很奇怪,因为英迪亚一向是比较矜持的。
阿尔奇也两眼盯着她,不甘示弱。
〃我看就是这样,〃他顶了一句,又吐了一口。媚兰朝着英迪亚皱了皱眉。
〃我就喜欢爸爸从来不嚼烟叶,〃皮蒂姑妈开口说话了。媚兰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回过头来说皮蒂,思嘉还没听见她说过这么难听的话呢。
〃唔,别说了,姑妈。你真不会说话。〃“哎哟!〃皮蒂说着就把针线活儿往腿上一撂,嘴也撅了起来。〃我可告诉你们,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今天晚上是犯了什么玻你和英迪亚还不如两根木头棍子好说话呢。〃谁也没理睬她。媚兰并没有因为说话太冲而向她赔不是,只安安静静地继续做起针线来。
〃你的针脚太大了,〃皮蒂得意地说,〃全得拆下来重做。
你是怎么了?〃媚兰一声不吭,不回答她。
她们出了什么事吗?思嘉感到很纳闷,她是不是光去想自己受惊吓而没注意?
真的,虽然媚兰千方百计想使大家觉得今天晚上和过去一起度过的许多夜晚没什么两样。但气氛却与往常不同。这种紧张气氛不可能完全是由于下午的事情大家感到吃惊而引起的。思嘉偷偷地看另外几个人,碰巧英迪亚也在看她。她感到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英迪亚长时间地打量她,冷酷的眼神包含的不是痛恨与鄙视,而是更强列的感情。
〃看样子她认为我是罪魁祸首了。〃思嘉愤怒地这样想。
英迪亚把视线又转到阿尔奇身上,刚才脸上那种不耐烦的神色已经一扫而光,用一种焦急询问的眼光望着他。但阿尔奇并不理会她。他倒是在看思嘉和英迪亚一样冷冰冰地看着她。
媚兰没有再说什么,屋里鸦雀无声,在沉寂中,思嘉听见外面起风了。她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很不愉快的夜晚,现在她开始感到气氛紧张,心想也许整个晚上气氛都是紧张的,只是自己过于烦恼,没有注意吧。阿尔奇的脸上显出一种警惕、等待的神色,他竖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像只老山猫一样,媚兰和英迪亚也都是忍着心中的不安,一听见路上有马蹄声,或凄风吹动秃枝发出的阵阵呜咽声,或枯叶在草坪上滚动发出的沙沙声,她们都要放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来静听,炉火中木柴轻微的爆裂声也会使她们吃惊的,仿佛听到有人偷偷走来的脚步声。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但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事情仍在进行之中,她却一无所知。看一看皮蒂姑妈那胖乎乎的善良的脸,皱着眉,撅着嘴,就知道她和自己一样莫名其妙。
但是阿尔奇、媚兰和英迪亚是知道的。在寂静之中,她几乎可以感觉得出英迪亚和媚兰思绪翻滚,犹如关在笼子里的松鼠疯狂地跳动一般。虽然她们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她们是肯定知道一些情况的,是料到要发生什么事的。她们这种内心的不安也传给了思嘉,使得她也更加烦燥紧张起来,她手底下一乱,就把针扎到拇指上,她又疼又懊恼,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把大家吓一跳,她挤了挤,挤出了一滴鲜红的血。
〃我太紧张,缝不下去了。〃她大声说,随手把要补的衣服扔在地上,〃我太紧张了,简直要大声喊叫。我太累了我要回家睡觉去了,这弗兰克是知道的。他真不该出去,他说啊,说啊,老说保护妇女,对付黑鬼和北方来的冒险家,现在需要他保护了,他到哪儿去了呢?在家里照顾我吗?不是,根本就没有,他跟着一帮人东跑西蹿去了,这帮人全是光会说——〃思嘉怒气冲冲地看了看英迪亚的脸,停下来不说了,这时英迪亚呼吸急促,她那没睫毛的灰色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她,向她投来冷酷的目光。
〃要是不太难为你,英迪亚,〃思嘉用讥讽的口吻说,〃你能告诉我今天晚上为什么老钉着我,我就感激不尽了。难道我的脸发绿了,还是怎么了?〃“谈不上难为我,我很乐意告诉你。〃英迪亚说,眼里也闪出了光亮。〃我不愿意听你贬低肯尼迪先生这样一个好人。
你要是知道——〃“英迪亚!〃媚兰提醒她不要说下去,手里的活儿攥得紧紧的。
〃我想我对自己的丈夫比你更了解,〃思嘉说。她从来没跟英迪亚吵过架,现在看到要吵,就来劲儿了,也不紧张了。
媚兰和英迪亚互相看了看,英迪亚勉强把嘴闭上了,可是接着又说起来,冷酷的语气里夹杂着恨。
〃你真让我恶心,思嘉·奥哈拉,你还说什么要受到保护!
有没有保护,你根本不放在心上!不然这几个月你就不会那样东奔西走,招摇过市,惹得那些陌生的男人为你着迷了。
今天下午的事全是你自找的,要是有公理的话,这就算便宜你了。〃“英迪亚,快别说了!〃媚兰说。
〃让她说下去,〃思嘉说。〃我听了很高兴,我早就知道她恨我,可是她太虚伪,不愿承认。要是她觉得有人会迷上她,她就会一天到晚光着屁股在街上炫耀。〃英迪亚气得一下子站起来,她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她那瘦削的身子不停地发抖。
〃我就是恨你,〃她用颤抖而清楚的声音说。〃过去我不说,并不因为我虚伪,你即不懂礼貌,又缺乏教养,你哪里会明白。我是想到如果我们大家不抱成一团,把个人恩怨放在一边,那就不可能战胜北方佬,可是你——你——你却处处破坏正派人的威信,弄得一个好丈夫抬不起头来。让北方佬和那些无赖笑话我们,污蔑我们,说我们没有教养。北方佬不知道你压根儿就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他们呆头呆脑的,没意识到你这个人根本是没有什么教养的。你到树林子里去乱蹿,惹得那些黑人和下流白人对你下了手,以后他们也就会对城里所有的正派女人下手的。你还给我们那些男人带来了生命危险,因为他们不得不——〃“英迪亚!我的上帝呀!〃媚兰说。思嘉虽然仍在生气,对媚兰这样随便呼唤上帝还是感到吃惊。
〃你千万别说!她不知道啊,而且她——你千万别说!你答应过——〃“孩子们,别吵了!〃皮蒂姑妈嘴唇颤抖着在一旁恳求。
〃我不知道什么?〃思嘉也站了起来,她气愤极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冷酷的怒不可遏的英迪亚和在一旁苦苦哀求的媚兰。
〃你们这帮蠢货?〃阿尔奇突然用轻蔑的语气说。谁也还没来得及斥责他,只见他把披着灰发的头一场,猛地站了起来。〃外面有人来了。不是威尔克斯先生。
你们都别嚷嚷了!〃还是男人说话管用,那几个女人站在那里,突然不吭声了,脸上的怒容也很快消失了,都看着他向门口蹒跚走去。
〃谁呀?〃没等外边的人敲门,他说问。
〃巴特勒船长。快开门。〃媚兰飞快地向门口气去,她的裙子飘得很厉害,膝盖以下的裤腿都露出来了。
阿尔奇的手还没摸到门把手,她就一下子把门打开了。瑞德·巴特勒站在门廓上,黑呢帽低低地压着眼睛,狂风把他的披肩吹得左右翻腾,发出啪啦的响声。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客气了,他既没摘帽子,也不和别人说话,只盯着媚兰一个人,也不招呼一下,就直截了当地说起话来。
〃他们在哪儿?快告诉我。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思嘉和皮蒂姑妈都惊呆了,她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英迪亚像一只老瘦猫,一下子蹿到了媚兰身边。
〃什么都别告诉他,〃她急忙说。〃他是奸细,他投靠了北方佬!〃瑞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快说吧,威尔克斯太太!也许事情还来得及。〃“媚兰好像吓傻了,两眼直直地看着他的脸。〃”竟是——〃思嘉刚要说话,就被打断了。
〃住嘴,〃阿尔奇厉声喝道:〃媚兰小姐,你也不要说了。
你他妈的滚,你这个该死的投敌分子。〃“不要这样,阿尔奇,不要这样!〃媚兰喊道,他一面说,一面把一只颤抖的手搭在瑞德的胳臂上,好象是要保护他,怕阿尔奇动手。〃出了什么事?你是——你是怎么知道的?〃瑞德黑黑的脸上显得很不耐烦,可又不能不顾及礼貌。
〃我的天哪,威尔克斯太太,他们从一开始就受到怀疑了,只是他们干得还算巧妙,才拖到今天晚上。我是怎么知道的?
今天晚上我和两个喝醉酒的北方船长打扑克,是他们泄露出来的。北方佬知道今天晚上要出事,他们就做了准备。那些傻瓜上了人家的圈套了。〃一瞬间,媚兰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站立不稳,瑞德忙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她才没有摔倒。
〃别告诉他!不要上他的当!〃英迪亚喊道,一面恶狠狠地看着瑞德。〃你没听见他说吗。他刚才是和北方军官在一起呢。〃瑞德还是看也不看她,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媚兰苍白的脸。
〃告诉我,他们上哪里去了?他们有开会的地方吗?〃思嘉虽然心里害怕,而且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看得很清楚,瑞德板着脸,丝毫没有一点表情。但媚兰显然看出了一点什么,使她感到可以信赖,于是她摆脱了瑞德的胳膊,直了直她那瘦小的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地说:〃在迪凯特街旁边棚户区附近,他们在原先沙利文农场的地窖里碰头——就是烧得很厉害的那个农常〃“谢谢。我马上赶去。北方佬要是来了,就说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他飞奔出去,拖着黑披肩消失在黑夜之中,屋里的人一直到听见外面石子乱迸,猛烈的马蹄声疾驰而去,方才意识到他的确来过这里。
“北方佬要到这里来?〃皮蒂姑妈喊道,她两脚一软瘫倒在沙发上,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你们要是再不告诉你,我就要发疯了!〃思嘉一把抓住媚兰拼命地摇,好像使劲摇就能从她嘴里摇出答案来。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艾希礼和肯尼迪先生可能就死在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