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神话-陈世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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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神话-陈世旭-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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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他应该结婚。如果说,还有什么能使他感觉到吸引力,还有什么使他保留了那么 一点点余烬般的激情,那便是性爱。这性爱还并不是纯物质的。除了生理的需要之外,他似 乎更证明些什么。 
  这方面的危机感,是夏天天带来的。 
  方肃曾经很轻易地就得到了夏天天。那是一个骑士时代,男生仅凭一张嘴就可以征服一 个自命不凡的女生。然而,那只是一度短暂的辉煌。生活本来的残酷性就像盛夏的阳光一样 ,转瞬之间就让浪漫主义像薄雾一样蒸发了。在张扬个性的旗帜下,女人们夭生的对权力和 金钱的崇拜已经毫无隐讳的必要。方肃的可悲在于他以为只要凭借他的才子气就可以支撑住 爱情的屋顶,一旦发现了悲剧所在,他又比别人格外地恐慌起来,希望能牢牢地抓住些什么 ,哪怕是一块残砖,一片断瓦。就像他考古学家的父亲想要抓住那些早已远逝的灿烂。夏天 天曾经使他一向的自信变成自负。同一个夏天天又给予他的自负以毁灭性的打击,使他几乎 连先前的自信也一并失掉。夏天天曾是绕着他脚跟前后跑动的小狗,而后角色一下调了个头 。是他忍受了一再的屈辱一再地乞怜于夏天天。夏天天终究证明了女人是水。夏天天终究像 水一样从他拼命捏紧的指缝里眼睁睁地滑落。事后细想起来,他对夏天天的爱事实上说不上 有多么深刻。他真正恐惧的,是自己一向确信无疑的存在价值的失落。夏天天仿佛是这价值 的一种证明。失去了夏天天,也便失去了这证明,也便失去了自我。 
  但是生活的路还没有走到尽头,他应该还有足够的信心找到新的证明。 
  饮冰室的危机和与之伴生的方肃对自我的信心危机,都由李木子一手解决的。李木子把 这两件事办得易如反掌。 
  李木子去找了一位老板来承包了饮水室。这位老板很痛快,合同生效的当天就一次性连 本带息归还了方肃先前的贷款。为方肃解脱了最大的一宗债务。至于欠交博物馆的租金,则 只有一笔勾销。一来是看考古学家的面子,不至于让他儿子当被告;二来也是领导总算放下 了一桩心事。方肃先前的贷款,博物馆是作了担保的。贷款归还不了,方肃吃官司不要紧, 领导也是脱不了干系。何况馆里这几年让自己职工承包的门面,也大都没有如数收到租金, 所谓的经济开发,同样是打了水漂。先前说由外人承包弄不好就要打官司,但让自己人承包 ,却连官也无从打起,还不如重走老路。无非是打官司,未必场场都输。官司即使打不赢, 也总有人能多少得到些好处。而且,承包饮冰室的那位博士生不但代方肃还了贷,还一下向 博物馆预付了半年的租金,并且在合同上写清,下一次付租金也在半年前预付,否则合同可 以即行中止。 
  这样一个结果,自是差强人意。博物馆上下都满意。而方肃还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 李木子在解脱他的债务困扰的同时,还给他带来了造就他另一次婚姻的机缘。 
   
  十九 
   
  承包饮冰室的老板,就是那位香格里拉夜总会的博士生老总。这时候的“香格里拉夜总 会”已经发展成为“香格里拉娱乐有限公司”。博士生选择的经营方式依然是保持高格调的 文化品位。先前的“饮冰室”被改为小电影院,博士生给小电影院起了一个很欧化的名字叫 “西里玛”,英语“电影院”的译音。里面除了增加放映设施,以及把茶客用的桌椅撤去, 换成沙发情侣座之外,整个的格局的装修一点没有改变。放的电影也都是外国获了正规大奖 的片子。饮冰室先前雇用的人员自然是全部辞退。博士生提拔了香格里拉的一位领班小姐, 到西里玛当经理。这位小姐,后来成为方肃的第二任妻子。 
  小姐叫卜蘩。父亲退休前是省里歌舞团写歌词的,有些诗名。生卜蘩的时候还在乡下 走“五·七”道路。正是春天,乡屋前的田埂下长满了白蒿,白蒿也就是“蘩”。卜诗人想 起《诗经》里的一句话:“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就取“蘩”字作了女儿的名字,暗地里 也有指望女儿日后“不凡”的意思。可见对“臭老九”进行思想改造是怎样的难。已经在接 受农民再教育的光辉大道上走得弓腰驼背了,骨子里仍还是想着出人头地。自己没指望了, 就指望后人。 
  卜诗人有两个女儿,后来都出落得楚楚动人。读中学的时候就显出一副美人胚子,书也 就难得读好。卜蘩比她姐姐小一岁,两姊妹先后都没有考上大学,但这并没有让卜诗人夫妇 失掉信心。卜夫人退休前跟丈夫一个团,是歌唱演员。因歌舞团已不演出(越演越赔钱),加 上心脏又有些毛病,还没有办退休,她就好多年已不上班。在家里带了一帮学声学的学生。 两个女儿高考落榜,也就先后进了她的声乐班,她自然是着意开发。不到半年,两个女儿就 跟着舞团走穴的党员南下捞世界。卜蘩到底小些,免不了娇气,去了时间不和,还是觉得家 里好,就翻回来了,让姐姐一个人在南边扎根。 
  回来后的卜蘩在职业介绍所看到香格里拉的招聘启事,就去应聘,当时就被聘用了。她 换上叉开到大腿以上的旗袍,高耸高胸脯,亭亭玉立。嗓子受过专业训练,说起话来婉转柔 润,很迷人。做了几天吧台小姐,很快就升到领班,如今又擢升到西里玛来掌经营大权。 
  “四只眼不消说是在打她的主意了。” 
  卜蘩到西里玛来上班的那天,李木子在她身后指点,酸溜溜地向方肃介绍。其实方肃一 见到卜蘩就认出了她。那次他跟李木子去香格里拉,女领班就是她。她的姿色让他的心当时 一沉。“四只眼”是指香格里拉的那位博士生老总。有关这位博士生私生活的传闻很多,都 说他“夜夜做新郎”。但事实上博士生在这方面也同样是讲品位的,很挑食,胃口并不像社 会上那些不怀好意的传说那样好。 
  他对卜蘩倒是真有些意思的,常常用很明白的言行来流露。卜蘩不晓得是真不懂还是假 不懂,总是一副憨憨的样子。刚到香格里拉上班没有几天,有天夜里收工,走出大门,走到 总算安静下来持大街上,博士生的林肯车在后面无声地跟上来,移动卜蘩身边,挨着人行道 停下,博士生歪着身子推开车门,邀请“小卜”上车。卜蘩注意到,他没有像在上班时那样 喊她作“卜小姐”。叫“小卜”,亲近随便,淡化了生意和公事的味道。 
  “谢谢杨总。” 
  卜蘩一头钻进车子,缩着肩膀坐下来。 
  “冷吗?要不要关掉冷气?”博士生很体贴。 
  “不,不,随便。” 
  “干吗那么紧张?” 
  博士生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一拍卜蘩的大腿。 
  卜蘩下班时换回了自己的短裙,她下意识地赶紧用手去扯短裙的边。 
  博士生也随即收回了自己的手。 
  卜蘩忽然感到一丝失望。她去扯裙边,是因为她的长丝袜大腿那儿有一个破洞。她休会 着博士生刚才留下的那一点温热,无声地咬了咬嘴唇。 
  车子很平衡地、不紧不慢地发“沙沙”的响声。马路上很静。 
  “你会开车吗?” 
  “不会。” 
  “也不想学?” 
  “到哪去学呀。” 
  “你不坐在车上吗。” 
  博士生瞟一眼后视镜,看见卜蘩低下头。 
  “你会教我开车?”卜蘩说。 
  “怎么不会。”博士生一把抓过卜蘩的小手:“你说,上哪去?” 
  卜蘩一下抽出自己的手:“现在太晚了,我要回家。” 
  博士生嘘了口气,说:“那就另找时间。不过,我们说好了,你要学开车。” 
  卜蘩笑起来:“你打算让我给你当司机?” 
  博士生一下把车刹住,说:“当然。”就把卜蘩的脑袋搂到自己胸前。 
  卜蘩很顺从地放平了身子,让脖子枕在博士生的臂弯里。博士生很小心地抱着她,慢慢 地向她俯下去。卜蘩的脸色在车窗外的碘钨灯的映照下显得苍白,眼神惊惶而迷茫,小却性 感的嘴唇微微开启着,露出发亮的牙齿。博士生全身发热,但他很好地控制着自己。头一次 ,他想给她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她不是那些包间里的女孩,他不想惊吓她。 
  卜蘩忽然用手堵住了他的嘴:“求求你,杨总。” 
  “求我什么?” 
  “求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 
  “我不知道。” 
  然后卜蘩就坐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正,“我要回家。” 
  博士生说:“好。” 
  下车的时候,卜蘩说:“杨总,你不生我的气吧?” 
  “不。”杨总微笑。 
  卜蘩绕过车头,走到博士生的车窗边,变下腰,“你真的不生气?” 
  “真的。” 
  杨总隔着车窗摆一摆手。 
   
  二十 
   
  第二天,杨总没有来夜总会。一个星期过去,也没有见到杨总出现。卜蘩每天上班下班 ,怀了希望来,又怀了失望回去,不由怏怏的,打不起精神。等有一天突然见到杨总的时候 ,她不由得鼻头一酸。 
  杨总说是出差去了,其实这趟差可出可不出。他是故意走开,制造一点距离感。 
  其实杨总没有必要花这份心思。卜蘩那次回去,把什么都跟父母说了。 
  当时,卜诗人正在同卜夫人呕气,他们刚同在南边发展的大女儿通了长途。听人说大女 儿在那边做了妈咪,问她,竟不否认,说:“做了又怎样,这里笑贫不笑娼的。钱寄给你们 ,也没有听你们说过不好。” 
  卜夫人很生气:“你给我死回来,我以为你是唱歌赚的钱。” 
  卜诗人一把抢过电话,对大女儿说:“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莫听你娘的。她老糊涂了 。” 
  卜夫人就跟他闹起来:“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还是‘诗人’!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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