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给老马?不,不能给老马。老马要是知道她把结婚信物给卖了,不高兴不说,还会觉得不吉利。这人说得对,老马也迷信。绝对不能告诉马志千。
“到了!”
马达里车开得漂亮,一把轮刚好停在大粤海酒家门前的小停车场的白线前,而后先下了车,想给韩茹开车门,韩茹已走下车来。他笑着摇摇头,走在她略前面一点,进了大门。
“你们老板呢?”
马达里进门就嚷嚷。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士走过来,彬彬有礼地站在他面前,也朝韩茹点点头,脸上挂着微笑,伸出手要和马达里握。马达里伸着脖子往里瞧,没看见,韩茹没迟疑,迎着这位女士的手握到一起。
“小姐,欢迎你。”
“嘿嘿嘿,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把我弄不好意思还真的给你们搁几张。汤大克水呢?”
马达里说完自己先笑了。他想叫汤大良,叫了一半才想起人家改“克水”了,于是就叫出个“汤大克水”,又见韩茹也露出难得一笑,既开心又得意。
“您是马先生吧?请上二楼。汤总临时有急事,让我来接待二位。”
“没在?”
马达里叫了一声,那音调让人听起来好像说“没在”就像说“死了”一样。
“您别急,马先生,汤总走时都跟我交待好了,我叫……”
“跟我玩什么猫腻!”
马达里忽然觉得在韩茹面前没了面子,一股火从肚脐眼那开始往脑门上窜。
“我叫闻静。这位小姐,马先生,请二位跟我上二楼。”
“闻静?我看你们这儿快闹的慌了!名字还一个比一个洋,八成也是假的吧?”
也许是女性心细,韩茹察觉到这位叫闻静的女士脸上一闪即逝的厌恶表情,心里一动,奇怪的是对这一瞬间的表情似乎非常熟悉,只是没有多想。刚才握手的细节她解救了闻静女士的尴尬。她也看出跟马达里来的这位小姐有意地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两个女人彼此便都留下了好感,对视着笑了一下。
可惜他们都没有想到,彼此是应该相识的。
这位“闻静”就是刘燕。
大粤海酒家的二层是清一色的KTV包厢,卡拉OK又兼用餐功能。一共六个单间,把有点名气的大都市名称挂在了每个包厢的门上:巴黎、纽约、东京、罗马、伦敦,还有一个香港。
闻静——刘燕把马达里和韩茹请到了“香港厅”,服务员端上英国红茶后退出去,把门关上。马达里和韩茹坐在一起,沙发很小,身体紧挨着,让马达里感到一丝快慰。刘燕坐在对面的位置上,看着他俩,似乎一时不想开口。
“您——”韩茹把刘燕刚递过来的名片又看了一眼,微笑着说:“闻副经理,东西看过了吗?”
“嗬,仨半人全是经理。”马达里把名片搁在茶几上,看着“闻静”的头衔是“业务部副经理”,满脸不屑一顾的表情:“汤克水怎么说?我可没时间在这瞎耽误工夫!”
刘燕想开口又咽了回去。她本来是每天七点到这里“上班”,可下午汤克水派人到学校去找她,让她看一看韩茹的金首饰配的香港信誉卡是不是真的。因为汤克水知道“闻静”是来自于广东,或许对香港卖金首饰时都配以“信誉卡”有所了解。然后又去了珠宝店对项链上的钻石作了鉴定,结果使汤克水大为高兴,宝石不仅是真的,而且依现在的行情仅这颗宝石就价值五万元。刘燕明白这位汤克水的心理,一条镶宝石项链、一副四个九K金的手链,再加上一副做工考究的耳环,估价达七万元。所以,当汤克水告诉她“两万元”全收时,不禁有些迷惑,确信这笔生意是做不成的,汤克水说没问题,就按这个价办,他的老同学马达里是总统套房大酒店总经理司机,这些东西就是一位房客不定怎么弄来的黑货。
“汤总经理说,”刘燕似乎有意地停顿了一下,没有看马达里,而是盯着韩茹:“他只出两万。”
“什么?”马达里坐直了身子,“扯他妈蛋!这些东西是五万港币买的,你知道现在港币和人民币的行情吗?”
“对不起,”刘燕知道马达里会雷霆震怒的,平和地道:“是的,汤总经理也知道。可这不比股票一类的东西,虽然也值钱,可一卖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只是受汤总经理之托,如实转达。”
“整个儿装孙子!”马达里自然而然地拉住韩茹的手,一下站起来:“把东西拿回来,不卖了!”
“马先生,”韩茹轻轻挣脱他的手,看着刘燕,道:“不好意思。两万就两万,您能现在就给我钱吗?”
“你是不是有病?”马达里扭过脸看着韩茹:“我上午在车上跟你说的话不假,是不值你说的那个价,可也不能明摆着被人敲诈吧?放心,咱哥们多,汤克水没戏找他妈的汤克火去!”
“求求你们,”韩茹心里起急,额头浸出汗来。“反正我也不戴的,就这么办,行吗?”
刘燕看着韩茹不由地心里一动,立刻意识到这位“小姐”肯定遇到什么麻烦,要不然不会这样。她忽然有点同病相怜似的看了韩茹一眼。她想问问她的名字,可明显是暗里做这事,觉得不礼貌。她自己就不愿让人知道真名,出来打工用的都是“闻静”。一个月前在另外一家酒楼打工时,被同学看见,她就赶紧换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刘燕在进修英语的同时出来打工,最开始原本不是为了挣钱。她不需要钱,仅仅是一种意识上的习惯,再加上她打工只找有外宾出入的酒楼,一方面可以练练口语,二来也排除一下寂寞。可这两个月打工不免有些经济考虑,因为丈夫金勇在电话中告诉她,彗星公司遇到了麻烦,在没解决之前,这一段时间不能给她寄钱来。她问出了什么事?金勇不说。又问女儿金岩怎么样?金勇说很好,马志千的太太韩茹帮着带呢。彗星公司这回的麻烦有点特殊,千万别给马志千打电话,自己先节省点用,如果能度过这个难关,也没必要再进修什么英语了,彗星公司不可能让她到什么海外去,倒要仔细想一想重新办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公司。
刘燕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再打电话往家里,金勇不在,打到马志千家,也没人接电话。她忍不住还是打到公司去,倒是找到了于大江,可于大江说你先听金勇的吧,别的事不好说,然后就挂了。虽然不知道公司到底怎么了,她相信金勇,并愿意按照金勇所说的去做。自从怀上金勇的孩子,她对马志千在羞愧中时时感到不安。她没法解释,也不能做任何解释,因为在嫁给马志千之前,她和金勇早已是关系非同一般,而且是在认识马志千之前的事。如果世界上真有“多情”的话,马志千也是个迟到的人。使刘燕不明白的是,自到海南去见马志千把事情真相和盘托出后,马志千虽然痛苦不堪,但还把金勇委任为彗星公司的副总裁,在彗星公司倒是形成了名副其实的三人东北帮,排挤了另一个董事会的广东实力派。
面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小姐,肯定和自己一样遇到了不便说出的麻烦,尤其看到她接过两万元钱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泪水,一种本能的同情油然而升,特别想帮帮这位小姐。
刘燕把马达里和韩茹送到门口,忽然产生了一种信心,那就是或许能说服汤克水再多付一些钱。汤克水没有离开酒楼一步,而且就坐在紧挨着“香港厅”的“罗马厅”,也许不仅听了她们的谈话,而且会看见这位温弱又老实的小姐。欺负老实人是要遭报应的,何况汤克水把这些金首饰下午就谈成了交易,卖给一位每周必光顾“纽约厅”的款爷,虽不知是多少钱出手,但肯定再给些钱也不过是少挣了一点而已,绝不止两万。
“这位小姐,”刘燕出了门,叫住韩茹,看到马达里走向汽车去开门时,悄声说:“你回头给我打个电话,我想办法让老板再多付些钱给你。”
“不,”韩茹摇摇头,“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你听我的!”刘燕又见面前这位小姐眼含热泪,更确信她一定遇到急于用钱的困境,不由地拉住她的手:“你一定给我打电话,我会帮助你的。”
“谢谢您。”韩茹弯腰向她鞠了一躬,“真的谢谢您。”
“嘿——快上车,甭跟她瞎耽误工夫!”
马达里发动了车,拉下玻璃窗朝韩茹喊着。
韩茹和刘燕握了握手,然后上了车,脸色通红。她的确有点感动,或者说是已拿到两万元钱而有些激动。她对这位“闻静”女士特别有好感,素不相识,却那么真诚地想帮助自己。她一瞬间甚至觉得这个闻静有点面熟。也许每个人遇到好人便都觉得面熟。人遇到好人时都会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好人都有一双温和又诚实的眼睛。马达里没有这样的眼睛,可也是好人,是那种讲起义气来帮你去玩命,不定什么时候回过头来又跟你玩命的那种“怪好人”。
“真孙子!”马达里一边开着车,一边信口就骂,因为实在觉得今天栽了面子。要不是汤克水和他从小一块长大,这些年来又总帮助他,一直管他叫“大哥”才开口,保不准一阵阵地想打人。“真他妈孙子,长眼睛没有?”
韩茹吓了一跳,惊魂未定,才明白第一句是骂他的老同学,第二句是骂路边的骑车人。她有点害怕,因为马达里把车开得飞快,每一口气都出在脚下的油门和手下的喇叭上。
“这年头人人都有病!”马达里没有看韩茹,自言自语地大声说:“都他妈想骂娘!别嫌我粗!这年头,开车的骂骑车的,骑车的骂走路的,走路骂开车的!谁都骂谁,谁都被骂,这就叫谁人面前不骂人,哪人背后无人骂!整个一循环骂,罗圈骂!怕骂人和怕被骂,那就甭活了。甭活了又怎样?死了一样有人骂!——他妈的!”
马达里狠狠骂了一句,才使自己最后痛快了一下。
韩茹一声不吭。她心里明白马达里有气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