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说我太苦了,应该住得舒服一点。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说别的,也没对我有别的举动,然后就走了。
通过这次接触,使我对何先生的印象大为好转,我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算得上是个真正的爷们儿。从那之后,何先生又约我两次,都是只聊天,不谈我俩的事。他不再去我那按摩,也不再去洗澡弄头发了。奇怪的是,我们老板对他不提不问的。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有两三个月左右,突然有一天,何先生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去了之后,我才发现是一个居民小区。原来,何先生在那里给我买了一栋房子。他把一串钥匙放在我手里,告诉我,如果我愿意,那里就是我的家了。
我当然愿意,可我不知道何先生有什么要求,他不可能白白给我花几十万元钱而一无所求。
我不敢接他的钥匙。何先生这才实话实说,他想叫我做他的情人。在我的思想意识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我是最看不起那样的女孩子了,否则,我也不会生活得这么清贫。
我告诉何先生,我感谢他对我的这份感情,但我不可能做他的情人。我几乎是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何先生。他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第二天,我刚一上班就被老板叫了去。她首先和颜悦色地跟我聊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提到了何先生,讲了好多何先生的好话,也说了好多如果我跟了何先生的种种好处。
不管她说什么,我就是不答应。她终于翻脸了,骂我不知好坏,榆木脑子。还说,像何先生那样体面的人,看上我是看得起我,我应该感到荣幸。
见我还是不说话,她就叫我再考虑一下,过几天再说。
几天之后,老板再次找我谈话的时候,用的就不再是以前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了。她像个黑社会的老大似的,用要挟的口吻告诉我,我要是胆敢反抗,她就能找人把我“办了”。
还警告我别想逃走,我愿意不愿意这事都定了。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她了。
原来,何先生是某银行信贷处的处长。他给我们老板一次性贷了一百万。交换条件就是把我送给何处长做情人。当天晚上,我就被带到何先生给我买的房子里。房间布置得跟新房一样漂亮,除了没有结婚照以外,跟新房没什么区别。何先生来了,我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就这样默默坐了很久。我已经打定主意,决不顺从。当何先生靠近我时,我突然从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照着他的大腿就是一刀。然后,我起身逃离了。
我知道何处长死不了,也没想往广西逃,更没想去公安局报案,我觉得这种事说不清楚,没人会管的。况且,是我用刀伤了别人。当时正值冬季,而且那天晚上还下着大雪,漫天雪花在天空中飘荡。
我一个人慢慢地雪地里走着,没有确切目标。我想,也许我真的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我是因为喜欢雪,才来到北方的,可我还没真正地玩过雪。
我要在死之前,痛快地玩一次。这样想着,走着,我竟走进一个滑雪场里。虽然是在晚上,但里面仍然灯火辉煌。好多人正在忙着布置什么,好像为将要到来的圣诞节做着准备。
我一个人在里边沿着甬路走着。走到原始森林那个景点,我突发奇想,想要看看里面有什么。里面的雪太深了,没走几步就走不动了。但我太喜欢那种踩在深雪里的感觉了。脚往上面轻轻一踩,落下去后再拔出来,真的是太好玩了。
就在我玩得兴起的时候,从里面走过来一个人。我吓了一跳,以为原始森林里真的走出来一个原始人呢。那个人穿着厚厚的棉大衣,戴着棉手套,棉帽子,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走在我身边,笑眯眯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因为跟他相比,我穿得太少了。但我没觉得冷,可能是走了太远的路的缘故。
经他这么一问,我立刻觉得浑身发冷。他看出这一点之后,没说什么,解开大衣扣子,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我像一只迷路的小兔子,乖乖地投进主人的怀抱。我两手搂着他的腰,他也使劲搂着我。
就这样,我们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一起走出滑雪场,钻进一辆出租车里。他问我去哪儿,我这才回到现实中来。我告诉他我没有去处,他笑着说,你逃婚呢。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是在逃婚。他又问我,跟他走怕不怕。我说不怕。我真的一点都没觉得害怕,也许上天早就设定了这一劫数。
到了他的家,他先给我煮了一碗面。然后,他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我。我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这碗面下去后,我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看他。他大概有三十岁左右吧,五官端正,身材魁梧,神态安详。我对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他没问我什么,我也没跟他说话。抽完了烟,他就进了洗手间。出来后,他用浴巾裹着身体,告诉我,他只有一张床,叫我睡床,他睡沙发,还叫我快点给他倒地方。他说,他困了累了,想睡觉。
我洗完澡出来,一丝不挂地来到他面前。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他奇怪地看着我,警告我别用这着考验他,他定力弱。见我不说话,他就“呼”地坐起来,把我扛起来放在了床上。
临熄灯之前,他又警告我说:大灰狼可真要对小白兔下黑手了。我还是不说话。他便“唰”地把灯关了。从那一刻起,我成了一个宿命论者。在我十九年的人生旅途上,没有精彩,没有灿烂,也没有污垢,没有劣迹。有的只是平凡和平淡。
然而,在同一天里,同时在我身上发生了两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这就是命吧。当他发现我居然是第一次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我,让我给他一个理由。我说,我没办法给他理由,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说话,一根接一根地吸烟。隔着丝丝缕缕的烟雾,我看见他的表情是痛苦而深邃的。
我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跟他讲起我的故事——因为喜欢雪,从广西来到大兴安岭;做按摩女时所受的种种性骚扰;从何先生的洞房逃出来;把整个的自己给他,听天由命。
听我讲完,他轻轻把我揽在怀里,说我是个不听话、任性的傻孩子。接着,他把他的事也对我说了。他叫建军,三十一岁,在滑雪场工作。现单身一人。
我听了以后,越发相信命运。他单身一人,不是正好说明他在等着我吗?但建军说,他不会跟我结婚。他建议我应该回广西去。他说,他可以帮我,给我买车票,再给我一些生活费。
我不同意。我说,我哪儿都不去,就想跟他在一起。最后,我们说好,先处着看;如果不合适,随时可以分开。就这样,我突然有了老公。刚开始时,我总是一阵阵地犯晕,常常在半夜醒来,趴在他身边仔细端详他,想知道他是谁。还常常弄不明白我自己是谁。
每当这时,建军就会用一种极平淡的语调告诉我,我是迷路的小白兔,途中巧遇好心的大灰狼。
建军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别对他寄予太高的期望。他说自己没什么优点,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他还动不动就告诉我有合适的别不好意思走,他给我准备嫁妆。
可我却越来越离不开建军了。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男人。他对我的好不是那种轰轰烈烈、大张旗鼓,而是悄无声息、细致入微的。他很少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做。
我们刚开始一起生活那会儿,我不想出去做事,又恋着他。可能也是新婚的原因吧,虽然对他来说,生活中有了我并不一定对他有什么特别影响。
但我不同,他成了我的整个世界。在我的世界里,他的形体变幻成明亮的灯光,只要他不在我眼前,我就会觉得天昏地暗。就像一条船,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每隔一会儿,我便给他打一次电话,缠着他跟我说话。
这样的电话,几乎每天我都要打三五次。尽管他的工作不是很忙,但多少也会影响到他。但他从来没因为这事生我的气,更没因此数落我。他下班回来,总是先抱我一会儿。
我像是离开了母亲很久的一个婴儿,他附在我耳边的几句悄悄话,以及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就是婴儿急需吮吸的母乳。
建军没什么别的爱好,平时总是下班就回家。只是在周末的时候,喜欢垂钓。他钓鱼的时候,我坐在他身边,靠在他肩上看天上的云和太阳。
那时候,我常常会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我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跟建军在一起。我喜欢这种悠闲的日子,尽管我们没有多少钱,但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后来,我在家呆腻了,就张罗着出去做事。我是想多赚一点钱留起来,因为我想要孩子。我想,如果有了孩子,建军就会跟我结婚,我就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了。
我曾跟建军提过几次孩子的事,试探他的想法。他一听这事就表现得很不耐烦。我由此看出,他非常讨厌要孩子。所以,这件事我想背着他偷偷去做。对于我找工作这件事,建军的态度是原则上不参与,我想怎么着都行。
因为我的嗓音不错,我便去做寻呼台小姐。夜班时,建军总会准时接我回家。我明明吃过饭了,他还要弄些吃的,叫我再吃一点。本来我饭量很轻,往往吃一点就饱。等怀孕以后,饭量大得惊人,他很奇怪我怎么突然间这么有食欲。
每次给我洗水果的时候,建军总会把皮削好,切成小块。如果刚从冰箱拿出来,他就不让我动,等他用手热得有温度了,我才可以吃。
那时候,我总是偷偷笑他,把我当成孕妇了竟然还不知道,真是歪打正着。我们就这样恩恩爱爱地一起生活着。当建军发现我怀孕时,我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他勃然大怒,我吓坏了,从没想过他生起气来会那样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