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要同杰弗里谈一谈。我打算要他尽一切可能加快对你的任命。”
公爵摇摇头,表示怀疑,虽然并没有立刻否定这个主意。过去他曾多次亲眼目睹他妻子的家族如何施加其巨大的影响。尽管这样,他仍然警告说,“我们可能要遭到失败哩。老太婆。”
“不见得吧。杰弗里是非常善于施加压力的,如果他想要施加的话。而且,如果我们在这里坐等,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坏。”公爵夫人说罢就行动起来,她拿起床旁的电话,通知接线员,“我要打电话去伦敦,同塞尔温勋爵讲话。”她把梅费尔住宅区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对方。
电话二十分钟后便接通了。当克罗伊敦公爵夫人说明自己的意图后,她的胞兄塞尔温勋爵显得相当冷淡。在卧室的这一边,公爵能够听到从电话机的膜片里传来他妻舅的深沉的喋喋责备声。“天哪,妹妹,你可能惹麻烦哩,为什么这么干呢?我可以告诉你,西蒙被任命为驻华盛顿大使,现在还毫无把握哩。内阁里有些人认为眼前他不是个合适的人选。我并不是说我同意他们的看法,可是拿不出充分的理由,对吗?”
“如果情况还是象现在这样,需要多久才能作出决定呢?”
“确实很难说呢,老妹子。不过我听说可能要几个星期。”
“我们可等不了几个星期啊,”公爵夫人坚持说。“你得相信我的话,杰弗里,现在不使把劲,将来会铸成大错的。”
“我可看不出来。”来自伦敦的声音显然很生气。
她提高嗓子说,“我的要求,全是为了这个家族,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肯定你会接受我这番话的。”
一阵沉默,接着是小心的问话,“西蒙和你在一起吗?”
“在一起。”
“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呀?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就是能告诉你,”克罗伊敦公爵夫人回答说,“我也决不会愚蠢到在公用电话上把它讲出来。”
又一阵沉默,接着勉强地表示同意,“好吧,你到底在摘些什么花样,你总是自己心里有数,我可以那么说。”
公爵夫人引起了她丈夫的注意。她稍稍点了点头,接着问她的胞兄,“那么我可以认为你一定会照我的要求办啦?”
“我不愿意这么干,妹妹。我还是不愿意这么干。”可是他又添了一句:
“好吧,我尽力而为吧。”
他们又讲了几句,就说了声再会。
床旁的话筒刚放好,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克罗伊敦夫妇两人都吓了一跳,公爵紧张不安地舔着嘴唇。他听着他妻子接电话。
“哦?”
一个声调平淡、带有鼻音的声音问道,“克罗伊敦公爵夫人吗?”
“我就是。”
“我是奥格尔维,饭店侦探长。”电话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仿佛打电话的人有意给对方时间考虑一下他的自我介绍。
公爵夫人等待着。对方没有再说什么,她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要什么?”
“私人谈谈。同你的丈夫和你。”他的话生硬而冷淡,声调还是那样的阴阳怪气,慢吞吞地。
“如果谈饭店的事,我想你是找错了人啦。我们一直是与特伦特先生打交道的。”
“那么这回你就去找他吧,你会后悔的。”那冷淡、无礼的声音带有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心。这使公爵夫人迟疑起来。她犹豫不决,感觉自己的双手颤抖着。
她终于回答道,“现在不便见你。”
“那什么时候方便呢?”又是一阵沉默和沉重的呼吸声。
她知道,不论这个家伙知道什么或要干什么,他是善于保持一种心理上的优势的。
她回答说,“可能稍晚一些。”
“一个小时后我就来。”他的话简直象声明,而不是商议。
“也许不……”
对方打断她的异议,只听到卡嗒一声,把电话挂了。
“是谁?他们要什么啊?”公爵紧张地走近来。他那憔悴的脸似乎显得比以前更苍白了。
公爵夫人顿时闭起双目。她这时渴望的是,他们的事最好不再由她来作主负责,而由别的什么人来挑起这副作出决策的重担。她知道这是徒然无望的,据她记忆所及,这始终是徒然无望的。一个性格天生比别人更为坚强的人,是无法摆脱一切的。在她自己家里,虽然人人都很自负,但别人都本能地仰赖她,追随她,听她的话。连杰弗里这样具有真才实学、刚愎自用的人,到头来也往往得听她的,刚才他就是这样。现在她面对着现实,一时的渴望顿即消失了。她张开了眼睛。
“是饭店侦探长打来的。他坚决要求在一个小时后到这里来。”
“那么他知道罗!天哪!——他知道啦!”
“显然他有所了解。但他没有说了解了什么。”
出入意料地,克罗伊敦公爵伸直身子,竖起头,挺着胸膛。他的双手不再颤抖了,他的嘴显得更坚毅了。这种反复无常的变化与他昨天晚上的表现一模一样。他轻声地说道,“情可能会有所好转,甚至现在就有可能,如果我去……如果我承认的话……”
“不!绝对不,肯定不!”他妻子的眼睛里冒出了怒火。“你得明白,你随便干什么,都丝毫不会使情况好转。”两人沉默了一阵,然后公爵夫人沮丧地说,“我们什么也别干。我们就等这家伙来吧,看他掌握什么情况,打算干什么。”
公爵仿佛马上要争辩似的。然而,他改变了主意,郁郁不乐地点点头。
他把身上那件猩红的晨衣裹裹紧,慢慢地向隔壁房间走去。过了几分钟,他重新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杯纯苏格兰威士忌酒。当他把一杯酒给他妻子时,她反对说,“你知道为时还太早哩……”
“甭去管它。你现在需要酒。”他以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关心态度,把酒杯塞进她手里。
她感到意外,但终于屈服了,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那未经冲淡的酒辣得难受,害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是不多一会儿她周身就感到热呼呼的。
九
“说什么也不至于那么糟。”
克丽丝汀坐在总经理套房外面一间办公室里她自己的办公桌边,一边念着手中的一封信,一边皱着眉头。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彼得·麦克德莫特那张高兴而朴实的脸在门口东张西望着。
她喜悦地应声说道,“又是一箭射来,但是已经那么多了,再来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我倒喜欢这种想法。”彼得在门边舒展一下他那魁梧的身躯。
克丽丝汀仔细打量着他,“你昨晚一定睡得很少,可看起来好象毫无倦意。”
他咧着嘴笑了。“今天一清早我跟你的上司干了一仗,简直象是洗了个冷水淋浴。他下来了没有?”
她摇摇头,然后瞥了一眼她刚才念的信。“他来了一定不会喜欢这个的。”
“是个秘密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我想,跟你有牵连。”
彼得在办公桌对面一张皮椅上坐下来。
“你记得一个月以前,”克丽丝汀说道,“有一个人在卡伦德莱特街上走的时候,上面掉下一只瓶子。他的头被砸破得很厉害。”
彼得点点头。“真丢人!瓶子是从我们的一个房间里掉下去的,那毫无问题。但是我们找不到那个扔瓶子的旅客。”
“被砸破头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记得是个挺不错的小个子。事后我跟他谈过,我们替他付了医药费。
我们的律师写了一封信给他,说明这只是友好的表示,而不是承担责任。”
“友好并没有起作用。他起诉要求饭店赔偿一万元。他说他得了脑震荡,身体严重受伤,失去了工作能力,还说我们对此毫不关心。”
彼得干脆地说,“他拿不到钱的。我也觉得从某一点上说这不太公平。
但是他不可能拿到钱的。”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同样的事情多得很。辩护律师在法庭上会有例可援的。”
“那样就能影响一项判决吗?
“通常是这样的,”他肯定地对她说。“多少年来法律一向如此的。举个例吧,在匹兹堡曾经有个典型的案件——在威廉·佩恩饭店,一个人被上面客房里扔下来的瓶子打中,瓶子是打穿了他的车顶掉进去的。他向饭店起诉要求赔偿。”
“他胜诉了吗?”
“没有。他在低级法院里败诉了,然后又向宾夕法尼亚最高法院起诉。
他们驳回了他的上诉。”
“为什么?”
“法院说一个饭店——任何饭店——不能对它的旅客的行为负责。唯一的例外是,如果某一个负责人——比如说饭店经理——预先知道要发生什么事,而又不加防阻。”彼得继续说下去,皱着眉头在回想着。“还有一个案子——我想是在堪萨斯城。有几个在开会的人从他们房间里把一些装满水的洗衣袋扔下去。当洗衣袋爆裂的时候,在人行道上的人吓得四处乱闯,有一个人被推倒在开过来的汽车底下。他受了重伤。事后他起诉要求饭店赔偿,也是什么钱都没拿到。还有一些其他的判决——全都一样。”
克丽丝汀好奇地问,“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我在康奈尔大学读书时,也学过旅馆法律。”
“唉!我觉得这似乎太不公平了。”
“谁碰上这种事就算他倒霉,但是对饭店来说都是公平合理的。当然,照理应该由干这种事的人来承担责任。问题在于,有那么多临街的房间,几乎不可能找出是谁干的。因此他们多半都得以逍遥法外。”
克丽丝汀专心一意地听着,一只臂肘抵在她的办公桌上,手掌托住下巴。
太阳透过半开着的软百叶窗斜照进来,照在她的红头发上,使它更加发亮了。
这时她因困惑不解而皱起了眉端,彼得感到自己很想伸出手去轻轻地把这皱纹抹掉。
“让我搞搞清楚,”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