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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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6期-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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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透明的,捏在手上应该会吱啦啦响。在那时候这样的糖果纸少得可怜,简直可谓求之不得,简直可谓可遇而不可求。哥哥想把它捡起来,但他怕是人家放在这儿的,不敢拿。他叫我拿,我也不敢拿。我们就这么盯着那个糖果纸看了好久,直到它被风掀起,向学校里面飞去。从校门进学校,要经一个由两边教室侧墙构成的过道,在这两面墙上一面是块斑驳的水泥黑板,上面有些当时我们还无从阅读的图表和文字,另一面墙上是玻璃展框,里面有什么我们更无从知道了。那个糖果纸就是一下子飘到这面墙,一下子又飘到另一面墙,最后向着学校内部飞去。飞向一片泥地操场,许多比我们大的孩子在上面跑来跑去,他们胆子那么大,他们肯定会把那个糖果纸捡去的,我想,哥哥肯定伤心极了,因为我也差点哭了起来。我们希望它往回飞,当然,飞回来我们还是不敢拿,但我们想多看它几眼。随着那个糖果纸的飘动,我们突然发现了在操场上正在斗鸡子的二爷。他当时应该上六年级了,可他还在四年级站桩。他的个子看起来明显比那些孩子大,可他还是被他们斗倒在了地上。即便他倒在了地上,还是有人用膝盖磕他的头。他躲了躲,笑着又爬起来,继续提起一条腿加入了战斗。看到二爷我们再也忍不住了,我们大喊“二爷二爷”,甚至声音都变了。我和哥哥都哭了。 
  他听到我们的叫喊,回过头,望了半天,终于发现了我们,他就抱着一条腿用一条腿站在灰尘漫天的操场上朝我们咧嘴一笑。他看起来很高兴。然后只见他抱着一条腿蹬蹬蹬穿越操场、绕开人群向我们蹦达而来。到了面前,他仍然没有放下那条腿,而且还加入一只手,两手抱了。因此,他站不稳,摇摇晃晃起来。为了制止摇晃,他只好用一个肩膀靠在铁门上跟我们说话。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头上的汗直往地上滴,而且还滴出了声音,而且他的那条抱在怀里的腿总想滑出手掌。二爷,你为什么不把腿放下啊?我们问。二爷回头用下巴指了指他来的那边,说,不能放下啊,放下就是认输啊,就是死了啊。我和哥哥此时尚且不懂斗鸡子的游戏规则,就像当初不懂吸铁石的问题一样,我们只能抱着恐惧的心情看着他那痛苦的神情。这时候,操场上跑过来一个孩子,我和哥哥发现他跑了过来,而二爷因为面对我们背对着他所以未发现。那个跑过来的家伙在快要到达二爷身后的时候,突然拎起了自己的一条腿,然后借助奔跑的力量和速度,高扬起他的膝盖,咚的一声闷响,他的膝盖砸在了我们二爷的腰坎上。二爷于是脑袋和整个上身扑在了铁门上,鼻子和尖下巴从铁条的宽缝中伸到了我和哥哥这边。 
   
  二爷读完初中就不再念书了。他的少数几个同学考上了中专。在那些年里,考上中专是乡村学生最佳的出路,农转非,也有了稳定工作。每年暑期,我们总能看到一些因为考上中专而买了身新衬衫的学生骑着车赶往学校,新衬衫的折痕还很清晰,因为瘦,背后被风鼓起一大块,像一面逆行的帆。然后,一群毕业班的老师们就骑着车随着他鱼贯而归。再然后就是整个乡里都能听到考中学生家的鞭炮声,穿着那种有许多孔的皮凉鞋和把衬衫系裤带里的村干部也到了场,他们挥舞着肥厚的手掌和考中学生的家长、老师亲切握手,耳朵上像小钢炮那样各夹着一支烟。这样热闹的场合对于没考上中专的学生来说,除了嫉妒就是厌恶,避而远之是应该做的。我和哥哥正在那堆鞭炮尸体里寻找幸存者的时候,突然发现我们的二爷也来了。他也在捡没有燃烧的鞭炮。每次有这样的场合总会有他,但我们还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他仍然来。并且和每次情况一样,他希望我们把捡到的给他。这一次的交换条件是一大块从货郎那儿刚刚用凉鞋换来的麦芽糖。我们一边啃着那种千丝万缕的麦芽糖一边问二爷,你要这些鞭炮干什么呢?他还是没有回答。如果我们捡来的鞭炮没有被二爷交换而去,我们会把捡到的鞭炮燃放,芯子没了的,我们会折断点火呲掉。而二爷,他的鞭炮每次都留着,把火药捻下,收集在一个水果罐头的玻璃瓶里。这个玻璃瓶就摆放在他家的灶台顶端。我们担心它会爆炸,而实质他是为了使之保持干燥。 
  在毕业之后的日子里,二爷迫于生活曾出门远行学习手艺。不过并没多久,他就回来了。据说他学过厨师和裁缝。厨师往往都很肥胖,而我们的二爷,油烟熏得他吃不下饭,反而瘦得不成样子。至于裁缝,他的师傅是一个瘸子,这个瘸子半年之间也没教他一点手艺,连一件裤衩该怎么做也没学到,只是每天早上委派他去一家小店买一包烟,到了中午再去买一瓶酒。二爷终于回来了,我和哥哥坐在村口跟群孩子在比赛翻鸡巴的时候,他回来了。他的出现使我们突然意识到,没有他,我们的生活是多么无聊,我们只能翻鸡巴。现在他回来了,鸡巴必然塞回裤裆。 
  我们继续坐在他家的小板凳上看他制作小玩意和收集火药,听他说外面的事情。此时我和哥哥已不能并排,而是屁股对着屁股,而且屁股是圆的,所以我们只能在板凳的角落上搭上一点点屁股。如果二爷对着我说话,哥哥就得不断回头,脖子酸得受不了,相反亦然。所以,更多的是我和哥哥在争执座位,目的是更好地听二爷说的话,结果我们苦于争执,二爷说的话并不了解。这种疏忽很不应该,直到公安来抓他的时候,我们才绞尽脑汁地回忆他所说的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结果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们想不起来就更不用说别人了。也就是说,公安为什么要抓二爷,没人知道。这也是因为公安所说的抓捕理由,我和哥哥不认可。 
   
  公安来抓二爷的那天,因为下雨,并不很热。午睡醒来,我们看到三个穿着深绿色雨披的人从门前的泥路上走了过去。头顶上露出了大盖帽的轮廓,偶尔因为泥地一滑,使他们并非本意地面朝村里人向路而开的后门闪一下,然后好像很羞愧地赶紧把脑袋转回去。但就这么个瞬间,让大家看到他们白色的帽子和领口上面红色的平行四边形。路实在太烂了,有个公安几乎把腰弯到九十度,两手在空中水平划动,像游泳那样行走。还有的干脆沿着路边子走,以手扶住树干或墙壁。他们大概以为这样会好走点。其实这往往更危险,因为路边的泥未被踩实,比路心滑多了。这个景象没有使孩子们赶紧躲到桌肚底下去,第一次觉得以往昂首阔步的公安也有在泥路上跌倒的可能性。当然,公安毕竟是公安,他们始终没有一个跌倒。也不知为什么,那年头大人们总拿公安来吓唬孩子,比如担心孩子过度游泳淹死个把,就吓唬道:“赶紧上来,公安来抓了。”还有一回,有个孩子在村东的塘里搞鱼,看到一个公安从西边也就是说我们村子走了过来,他于是拔腿就往邻村跑,他跑啊跑,跑过三个村子才绕回来,回到村子第一件事就是蹲在地上哇的吐一口血。 
  公安们就这么形态各异、动作古怪地走到二爷家门前。这时候雨停了,因为他们全部把雨帽掀到背后露出了白花花的公安帽。他们的头顶颅骨使公安帽本来平整的地方向上凸出一块。与他们同时到二爷家门前的当然还有村里的人,我和哥哥紧随着一个身材很魁梧的公安身后。他走在中间,看来是个头。我们默默地将二爷家的房子和房前几个公安包围在中间,好像担心房子和公安逃跑那样围得水泄不通。 
  门是关着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公安回了一下头打算问点情况,结果本来向前的人轰的一声往后退。有个之前速度过快的家伙想刹住朝前的步伐的同时又想跟着大家向后,结果没把稳,斜着栽到了烂泥地里。我和哥哥就在他倒地的旁边。那个魁梧的公安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像没看到我和哥哥一样,直接就抬起脸看大伙。他问:“不在家?”没人回答他。其实我和哥哥知道二爷在家,午饭后我们去过,他当时正在看书。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他特沉迷于看书,我们不懂他那些书里讲了什么,即便他说,我们仍然不懂。我们只是感到失望和无聊,到了二爷家居然没有了玩的,这真是令人扫兴啊,所以我们在小板凳上坐了会儿就回家去了。然后就看到公安的出现,又跟到了二爷的门前。他肯定在家,躺在堂屋的凉床上看书,一只胳膊垫在脑袋下,酸了就会不垫,斜过身子,脸贴在凉床上,再翻身的话,半边脸就是凉床上的竹印子。我们想告诉这个魁梧的公安,我们的二爷在家。但我们因为他始终没看我们,出于报复,就不告诉他。他等了会儿,只好命令身边的另一个公安去敲门。敲了好一会儿,就像敲在大地上那样没人会打开地面让他们进去。另外一个公安也走了过去,他没有敲门,而是扒在窗口朝屋里看。然后他和敲门的公安一起返回魁梧公安的身边。“好像没人。”他们说。 
  “把门撬开怎么样?”魁梧公安像做不了主似的那样征询两位同事的意见。那两位也便像得到启发似的恍然大悟,一致表示同意。他们又返回门边。对着那扇门做出要撬的动作时才发现,他们并没有撬门的工具。魁梧公安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大声喊道:“撞。”于是那两个人就侧过身体开始分别用左肩膀和右肩膀撞门。撞了会儿,他们大概感到肩膀疼,所以又换了肩膀,变成了右肩膀和左肩膀。这仍然没有撞开,越撞越慢,声音越撞越闷,以至于最后两人靠在门上互相喘着气,并把脸朝向魁梧公安。这就像一对颓废的小痞子那样软沓沓地靠在角落使用嘲讽的目光打量着魁梧公安。他们太瘦了,他们好像在说,你一个抵我们两个,你来撞吧。魁梧公安领会了他们的意思,很气愤地冲他们喊了声“让开”,然后就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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